26

馮年仍是看着白露,她雖然面上強作鎮定,但是身體在微微的顫抖,馮年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熱,也很大,将她的手完完全全的包裹住,白露想要掙脫,卻被他抓的更牢,“你打電話給姑姑,看她在哪兒,讓小譚帶着你們去宏豐,再給小寶做一個全身檢查。”宏豐是一家私立醫院,豐益入股的。

白露下意識的要拒絕,他說話的語氣極其低柔,仿佛她是他所珍視的人,可她知道,他不是自己可以走近,可以依賴的人。

馮年将她散落的頭發捋到耳後,她的額頭光潔,皮膚白皙,五官有着江南的婉約和秀氣,此刻因為憤怒,臉上充盈着血色,“聽話,剩下的我來處理,恩?”

她後退一步,想要逃離他鋪開的天羅地網,但是心終究還是偏向了他,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因為怕自己一開口,那些曾經無法訴諸于口的痛苦會傾瀉而出,自己日日夜夜鑄造的心房會片刻瓦解,她知道他的舉動或許只是因為孩子。

馮年看着白露離開的背影,被他刻意收起的冷意頃刻散滿全身,中年婦女似乎也有所察覺,叫嚣的聲音逐漸變小。

“二位,這不是說話的地兒,病人還需要休息,咱們還是出去說吧。” 羅成跟在馮年身邊這麽久,板起臉來也能将馮年的氣勢學個十之一二,哪怕是這十之一二,也足以威懾旁人。

“我和你們沒什麽好說的,明明是那個女人的不對,她沒教好孩子,還勾引別的男人,我跟你說,你不要被那個女人的臉給騙了,她未婚生子,她孩子是個父不詳的野種。”

中年婦女的家在白露家附近,她丈夫在上市公司做一個小領導,有點小錢,自己就辭了工作在家帶孩子,平時最是關注她兒子班上其他孩子家裏的狀況,誰家在事業單位上班,誰家家裏有錢,誰家上面有人。

白斯瑩跟她兒子差不多是一塊兒轉到這個幼兒園的,她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說白露未婚先孕,跑到別的城市生了閨女,過了幾年才回來。她最看不起這種女人,平常沒跟她兒子少叨叨,別跟白斯瑩玩,這種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孩子肯定也不是個好玩意兒。

中年婦女還想說,她丈夫一巴掌拍她臉上,“閉嘴,滾一邊去。”

“馮總,實在抱歉,她一個無知婦人什麽都不懂。”高壯男人支支吾吾的道着歉。

馮年臉上風雨欲來,“羅成,她的話都錄下來了。”

“是的,馮總。”

“讓律師準備律師函,将錄音和幼兒園提供過來的監控一并交給警方,這個女人肆意诽謗和侮辱我的太太和女兒,故意推搡致使我女兒受傷住院,行為極其惡劣。”

“好的,馮總,律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羅成在來的路上已經将事情的經過弄清楚了,他先是找人通過幼兒園園長拿到了監控,又通知了律師。

女人的丈夫一臉懊惱,他真的不知道這是倒的什麽黴,狠狠的瞪了中年婦女一眼,都是這女人惹出來的事情,可他也沒聽說過馮年結婚了呀,還有個這麽大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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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年将目光轉向他,“你認識我?”

高壯男人唯唯諾諾,整個腰都彎了下來,他也恨自己多嘴,剛才被吓的脫口而出了一句馮總,現在不承認也不行,“我是豐益技術二部的朱方。”

馮年點點頭,看向羅成,“跟人事說,朱方家庭暴力,豐益不允許存在這樣的社會敗類,讓他明天收拾東西走人。”

中年婦女被這一系列的變故給驚呆了,“你算哪兒根蔥啊,你說走人就走人?”

羅成簡直要被這位大姐無知者無畏的精神給震驚到了,高壯男人面如死灰,捂着女人的嘴不讓她再說話了,“你快給我閉嘴,這是我們總經理,你是嫌我死的還不夠快嗎。”

幼兒園園長也趕了過來,“馮總,實在抱歉,我們不知道她是您女兒。”

“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你們都不應該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馮年明顯不滿意他們幼兒園處理事情的态度。

“是是是,是我們沒有照顧到位。”

幼兒園園長在吃飯的時候,接到上面的電話,問她們幼兒園是不是有個叫白斯瑩的,她恍恍惚惚記得白天老師跟她說有一個小女孩受了傷,就是白什麽瑩的,上面的領導嚴肅的批評了她管理上的疏忽,豐益是他們區重點拉攏引進投資的企業,希望她正确積極的處理這件事情。

白露他們回到家已經将近十點,白斯瑩在車上的時候就睡着了,姑姑折騰太久,身體也扛不住,白露讓她趕緊洗漱去休息了。

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拿毛毯裹住自己發冷的身體,馮年給她發了信息,說他馬上就到了,想要看看孩子,還想跟她再談一談。

她知道他要談什麽。

馮年來的很快,敲門聲打破了深夜的靜默,極有規律的三聲,鼓動着白露的耳膜,也鼓動着她的心。

三聲之後,就再無聲音,外面又歸于平靜,可她知道他還在,對方好像很有耐心,也好像很篤定她一定會開門,她恨他的篤定,也恨自己的沒出息,像是跟他的篤定在賭氣 ,她将額頭抵在冰冷的門上,手遲遲不去擰開那把鎖。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還是一個小時或者更久,她想他應該已經走了吧,他從來都不是有耐心的人,不會為一個遲遲得不到回應的答案去浪費時間和精力。

啪嗒一聲,鎖擰開了,她被這個聲音給驚醒,急急忙忙的又去關門,門被外力扥住,“別關。”

他還沒走,屋裏的明亮溫暖和外面的冰冷漆黑形成鮮明的對比,她踏進黑暗裏,不允許他侵入她的世界。

馮年輕輕咳嗽一聲,聲控燈又亮了起來,他看她穿着單薄,脫下自己的外套要披給她,白露伸手擋住,“不需要。”

馮年将外套挂在自己臂彎裏,“斯瑩怎麽樣了。”

“已經睡着了,就是腳扭了一下,其他的地方都沒有受傷。”白露始終都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固執的不去看面前的男人。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承受了太多。”馮年語氣澀然,今天的事情是他恰好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或者沒有去醫院,他都不敢去想象會發生什麽事情,這個社會對單身媽媽本來就帶有很多有不好揣測,再遇上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人,這五年她都是怎麽過來的。

“不用,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是我的錯,如果,我常常會想,如果那時我沒有放你走,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我自問對自己所做的事情從來不言悔,但是對你,對當初,我沒有一刻不是在後悔的。我太自以為是,只一味的享受你的付出,故意忽略你的感覺,以為給你足夠的錢就能補償對你的傷害,是我太混蛋了。”

白露用力控制住湧上來的酸澀,不想讓開口的哽咽出賣了自己的軟弱,“都過去了,我之前也說過,我們也算各所所需,所以沒有誰欠誰。”

“我欠了你,也欠了小寶。”馮年停頓了很長時間,“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私生子,小的時候,我媽大冬天讓我不穿衣服站在陽臺上或者洗冷水澡,就是為了我生病了,就有理由叫他過來了,有一次,還故意讓我吃了帶有花生的餅幹,我過敏進了急診,換來他過來陪着呆了一個星期,這樣的事情還有好多。我媽是車禍死的,其實是自殺,當時我也在車上,她也想帶着我一塊兒走,不過我是我命硬,老天爺沒有收我。”

馮年的聲音裏無悲無痛,似乎只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他嘴中的他也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別哭。”他伸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水。

“在那樣一個環境下長大,我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敢奢望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我不覺得我會成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所以我枉顧你的真心,選擇了利益,答應了和黃家的訂婚,盡管那只是權宜之計,他們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我也拿到了我想要了,然後關系就結束了。”

“我就是這麽不堪和卑鄙的一個人,甚至我現在跟你說這一切,也是想要你心軟,想要你的回心轉意。我這麽一無是處又自私自利的一個人,沒有任何付出就想要一點點溫暖,家人的,孩子的,長輩的,我知道我很無恥,但是我不想放手。”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也學着去愛人。”

“跟我結婚,好不好?”

白露已經泣不成聲,馮年想要抱住她,不讓她再掉一滴眼淚,但是又止不住的想,她哭是不是因為她還在乎,他希望她在乎,在乎的越多越好。

“我們給小寶一個正常的家,像你爸你媽愛你那樣去愛她,好不好?”

白露眼角通紅,嘴唇因為連日的奔波已經有些起皮,馮年展開臂彎裏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黑色的寬大的外套襯的她的臉色更加的蒼白。

她終于擡頭看向他,他聽到一個字,細微的,顫抖的,卻也是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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