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喵~ 貓主子帶崽兒第四十二天……

喵:種惡因, 得惡果

黎承的情況越發不好了,傷口化膿,咳血不止,吞咽也有困難, 禦醫說是傷到內髒, 江雯雯聽了便知道是感染了, 箭頭是鐵器, 八成是破傷風加內部感染,箭頭紮入身體, 造成內部受創,抗生素又基本缺乏的古代,傷口從內部壞死的幾率非常大, 這就形成了适合破傷風梭菌生長繁殖的缺氧環境。

破傷風發病幾率只有1%~2%,黎承這是将所有有利病菌繁衍的環境條件都滿足了。

太醫院束手無策,這種病在現代都要趕在發病前提前防疫,發病後都沒有特效的治療方案,死亡率極高,這就是黎承的報應吧,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江雯雯躺在容元忠的大腿上, 支棱着裹着繃帶的四條腿,眨巴眨巴眼,如此想着。

自從知道她救活崽崽兒後, 容老将軍對她可好了, 恨不得捧在手裏喂飯, 每天的換藥工作也被老爺子接手,別說,戰場上下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包紮手法比太醫院的人都利索。

自從黎承這個渣皇帝重病以後,立儲之事再次喧起,大皇子黎紹浣呼聲最高,擺黎承這個狗皇帝所賜,二皇子黎紹元名聲不太好(是非常不好),雖然也有一小部分人因為容将軍而擁護崽崽兒,但大衆對他還是殘留着大量的殘暴、乖張的印象,哪怕小孩這幾個月奮發圖強,可惜人的印象并不是短時間那麽容易改變的。

大皇子為人寬厚,體恤民心,治國之道上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智力上遜于異軍突起的崽崽兒,但也算是個能夠守城的君主。

朝中除了大皇子一脈的人外,其他大臣擁立他,并不意外。

如果不威脅到崽崽兒,誰當皇帝,江雯雯并不在乎,但是經歷過這幾個月的陰謀算計,她還是覺得權利握在崽崽兒自己手裏最保險。

好在容嬷嬷與她戰線統一,只有容老将軍憂心忡忡,好像不太開心,他還向往着攜妻帶孫去過自由自在的田園生活。

讓老人家改變心意的,是宮變結束的那天。

江雯雯從只言片語中,大概猜到是太後跟容老将軍談了些話,讓老人家有那麽一丢丢不情願的改變了想法——嗯,或者說妥協更恰當。

現在她趴在容老将軍的懷裏,聽老人家跟容嬷嬷抱怨:“她又是下跪,又是喊我叔,我能咋辦?那小丫頭還是我看着長大的呢,我還真能看她在我面前撞死啊。而且,她說的也對,如今大泱周圍群狼環繞,又有異族崛起,往後大泱的處境只會更加兇險,如今軍中人才不濟,姚華妃的娘家毫無實幹又野心勃勃,大泱真落入這幫人手裏,離涼也不遠了。”

容元忠砸吧砸吧嘴,捏捏小橘貓露在繃帶外的小肉墊,挑眉道:“不過,太後有句話說得對,憑什麽天下就不能是我孫兒的?既然她雙手奉上,我焉有不受之理。以前我是為黎家守天下,今後我為我曾孫守天下,那感覺,能一樣嗎!”

容老将軍瞪着眼珠子,精神抖擻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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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嬷嬷笑而不語,太後可真精明,幾句話就将老太爺套住了,如今大泱軍中老太爺威望極高,若是在皇上重傷之時,老将軍又辭官離去,恐怕軍中士氣會深受打擊,在外敵日益強盛的情況下,就是給大泱埋下禍患。

大皇子雖然不錯,可惜他還未成年,又有那樣一個母家,真讓他繼位,日後掌管大泱的指不定是誰呢,與其這樣,都是稚子皇帝,若她是太後,也會選外能震敵軍,內能安民心,極為重諾的容老将軍。小少爺又是嫡子,立他為儲君,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嘛。

江雯雯聽着也開心,她才擔心崽崽兒當不成皇帝,又要寄人籬下,這下好啦,崽崽成了皇帝,身邊有容爺爺護着,看誰還敢欺負他,喵吼吼~~。

太後動作很快,朝堂上風起雲湧,兩方大臣撕的不亦說乎時,她便前往紫雲殿逼皇帝把儲君給立了,風掣雷行的速度震呆朝野。

姚佳華接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瘋了,拉着宮娥命人将她送到紫雲殿面聖,她雙目被貓撓瞎,臉也毀了,日日用藥也只能減緩疼痛,讓她挺過來的只有黎紹浣繼位這一件事,如今這也成了黃粱一夢,她怎麽可能罷休。

跌跌撞撞的來到紫雲殿,沖進去的時候,聽到室內還有其他人在,小宮娥小心翼翼的在她耳邊輕聲将屋內情況說了一遍,姚佳華才知道,屋中不但有太後,還有容元忠、吉言、史飛羽以及一只被纏成木乃伊的貓。

為什麽江雯雯會在這兒,這都要感謝對她百般呵護,不放心其他人接手的容老将軍。

姚佳華冷嘲一聲,好啊,人都到齊了,這是要改天換日誰也不想拉下啊。

她握緊小宮娥的手臂,用力的小宮娥臉都白了。

“帶我去皇上那兒,快。”

小宮娥咬牙忍着疼,扶着姚佳華快速往黎承的床邊走。

屋子裏的衆人并沒有阻攔她,默默的看着這個狼狽不堪,又強裝堅強的女人走到床邊,她伸出手,摸摸索索地握住了黎承的肩膀,先是用手摸到黎承的臉,探了下他的呼吸,确定人活着,表情又焦急,又強笑着說:“聽說你要立儲了,是不是咱們的浣兒?浣兒為人正派,文武雙全,經太師常誇他呢。浣兒若是當了君主,必定是位天下歌頌的明君,你說話啊,你是不是立的浣兒,你說啊,你答應過我的,你當着他們的面說啊。”

姚佳華激動的扣住黎承瘦脫相的身子拼命的搖,逼他快些說出那些承諾,然而看不見的姚佳華并不知道,床上的黎承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根本沒有力氣再開口說話了,只能痛苦地看着蒙着面紗的女人,劇烈顫抖的嘴唇卻吐不出一個字。

姚佳華突然一把扯掉臉上的面紗,露出猙獰恐怖的一張臉,這張臉上摸着綠色的藥膏,皮肉外翻,兩個眼眶如同兩張血口,空蕩蕩的暴露在外,眼皮連着眉毛都沒了。

黎承毫無心理準備,見到這樣一張猙獰如惡鬼的面孔,呼吸一下子沒上來,瞪大眼睛僵直在床上,姚佳華還在瘋狂地打他,發了瘋一般的哭喊:“我變成這個鬼樣子,我什麽都沒了,我只要浣兒繼承你的皇位,你卻連這點都要辜負我?黎承你說話啊,你當年說過對我一個人好,你當年承諾會将你所有的一切都給浣兒,到如今你居然一個承諾都沒做到,我到底做了什麽孽讓你這麽騙我,你騙我啊!你為什麽騙我!”

姚佳華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壓在了黎承的身上,痛哭道:“你說你不想我嫁給表哥,我便為你悔婚。你說你得不到我便不會安心,我便與你共赴雲雨,未婚先孕差點被我爹勒死。你又說,娶容敏能助你争奪皇位,讓我隐忍一兩年,到時候給我一個風光大禮,娶我入府,可最後卻是一頂小轎,匆匆将我與浣兒擡入府中。你對我說過那麽多話,給了我那麽多承諾,可你為什麽一個都不兌現,我信你了,我一直信你的,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黎紹元那個賤種到底哪裏比得過我的浣兒,憑什麽讓他繼承皇位,我的浣兒才是長子,他才是你的長子!”

姚佳華頭上的發簪都甩掉了,披頭散發的搖晃着黎承,太後原本坐着,但是見床上動靜越來越大,突然意識到不對,趕忙叫人将姚佳華給拉下來。

宮人将人拉下來後,往床上一看,吓得尖叫一聲跌坐在地。

衆人意識到不好,趕過去時發現。

黎承,死了!

他死相猙獰,瞪大着眼睛微張着嘴,仿佛生前看到特別恐怖的一幕。

衆人默默的看向地上發瘋,臉上頂着兩個血窟窿的姚佳華。

嗯——

太醫匆匆而來,遺憾的告訴大家:皇帝被吓死了。

太醫看了一眼兇手,驚慌地捂住了眼睛。

江雯雯心情也很複雜,姚佳華那張臉出自她爪,姚佳華用這張臉吓死了黎承這個大渣男,算不算她間接給崽崽兒與崽崽兒娘報仇了?

姚佳華還在喊:“憑什麽?憑什麽是那賤種?我的浣兒哪裏不如他!”

太後忍無可忍,上去想給姚佳華一巴掌,但是看着那張臉實在難以下手,并心髒發疼,于是改為踹了她一腳,冷聲道:“浣兒比不上元兒的地方,就是有你這個娘!”

姚佳華愣住,她聽不懂這句話,搖着頭,不肯相信的說:“不,不是我,是你們。是你們謀奪浣兒的皇位,我不相信黎承把皇位給了他,我不相信!”

太後:“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立儲之事是皇上親自蓋的大印,如今皇上駕崩,黎紹元就是下一任國君。”

“我、不、信!”

姚佳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

太後冷笑,不信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誰也改不了。

姚佳華被拖了下去,她吓死皇上,罪孽深重,等到新皇登基後,就要法辦了她。

江雯雯看了一場大戲,壞人沒落得好下場,她動了動小爪爪,心中安定多了。

黎承被最愛的女人吓死,死得頗不體面,太後不予将此事宣揚出去,對外宣布皇上乃是舊傷未愈,不治身亡。

大泱舉國哀悼,三日後,崽崽兒便匆匆登基。

這并不合規矩,但是太後理由很充分,外敵壓境,國不可一日無君,悼念記在心裏就好了,先皇也一定不願意看到因為他耽誤禦敵的好時機。

崽崽兒初登大寶,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命容元忠為元帥,領軍前往邊陲禦敵。

他還是個小娃娃,卻已經開始學習如何統領一個國家。

崽崽兒的生辰因為黎承的死也取消了,未來三年都不能舉辦生日宴,他對黎承的死難過了很久,小小的崽崽兒還不清楚上一輩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在他的記憶裏,只知道父皇對他極好,如今更是想要為黎承守孝三年。

孝順的崽崽兒把江雯雯心疼壞了,心裏大罵黎承眼瞎不是人三百遍,也難消心頭之恨。

東宮正在緊鑼密鼓的修繕着,崽崽兒如今是皇帝,自然不用重回武德殿,他們搬到了紫雲殿,看着寝宮裏那張前幾天黎承才躺過的床,江雯雯就渾身難受,幸好容嬷嬷又跟她想一塊去了,命人将這床秘密處理了,搬來另一張大床給崽崽兒睡,新的龍床可以命人去做,這事兒不急。

一個月後,一切都步入了正軌,江雯雯的身子也好了不少,傷口結痂癢得難受,但她不敢撓,只能強忍着,秀雲害怕她撓傷口,還給她做了四只繡花鞋套在自己的爪爪上。

第一次穿鞋走路那個別扭啊,她終于理解頭次穿鞋動作怪異的貓貓狗狗了,爪爪踩不穩地,感覺自己整只貓都是飄的。

唯一值得開心的是,爵爺的地中海開始長毛了,如今變成了地中海版小寸頭,但爵爺還是羞于見人,太後宮裏的人給它做了定小花帽,這頂小花帽上面繡着漂亮的粉色小花朵,邊邊還做了掐褶,怎麽看都不是雄性帶的,可哪有怎麽樣呢,美麗的貓貓不需要性別,爵爺也很美滋滋,覺得自己美美噠。

江雯雯捂着心口:她男人也有女裝大佬的一天,想笑但看着爵爺一臉啥也不知道的表情,她就笑不出口,那太殘忍了,爵爺它可是個杠杠直的硬漢喵,看到貍花和小白在小樹林膩歪,都一臉老大爺地鐵看手機的困惑表情。

這天,爵爺又頂着它那頂粉紅色碎花飛飛邊的小帽子來找橘貓玩了,江雯雯身上的繃帶拆掉了大半,只剩下傷口嚴重的地方還纏着,她帶着爵爺出了門,一路往東宮走去。

自從穿了小鞋鞋,江雯雯就沒辦法爬樹翻-牆了,只能去鑽狗洞,這技術她熟練,反倒是爵爺各種不習慣,站在狗洞前做了好半天的思想工作 ,才屈辱地低下頭鑽過來——一切都是為了和自己心愛地喵喵走一樣的路這種思想作祟。

東宮被燒的最為嚴重,武德殿基本成了一片廢墟,江雯雯踏進不再熟悉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院牆邊的大坑。

她心猛地縮了一下,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親眼看到,還是忍不住心疼。

她的視線順着大坑往屋邊看去,扭曲坍塌的窗戶位置,一顆被燒焦的樹孤零零的躺在那裏,臘梅樹的枝丫被火燒成了灰燼,只剩下一顆光禿禿的樹幹,也搖搖欲墜,仿佛捏一下就能碎。

江雯雯步伐沉重,強忍着眼淚走過去,那天若不是臘梅樹突然撞進來,她們恐怕早就燒死在大火裏了,雖然她想不通,臘梅樹怎麽會從牆邊飛過來,但是她都能穿越到一只貓身上,這世上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她想起了冬日裏,躺在臘梅樹上曬陽陽,有人偷偷地順她的毛,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是一層層的胭脂花,卻沒有一個人影。

她又想起一次睡迷糊了,忘記自己在樹上,一個翻身差點沒掉下去,也是有人托了她一把,當時雖然睡迷糊了,可感覺不會騙她。

如果當時真的沒有人,那麽會是誰呢?

江雯雯擡起爪爪,卻不敢碰一下焦黑的樹幹,她低頭輕輕嗅着燒成碳化的臘梅,想要聞到熟悉的味道,可怎麽可能呢,臘梅已經死掉了,為了救她們活活地燒死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砸在臘梅黑漆漆的樹幹上,淚水順着燒開的縫隙流了進去。

江雯雯現在才想通,那些在樹上的日日夜夜裏,默默守在她身邊的人是誰。

小臘梅,你怎麽這麽傻啊,修煉成精多不容易,你居然為了我們舍棄自己。

你覺得值嗎?

“喵嗚……”江雯雯卧在地上,久久不能爬起。

天色漸黑的時候,爵爺将傷心的橘貓叼起來,慢慢的将它帶離了這個傷心地,沒有人看到,橘貓那顆蘊含着複雜情感的眼淚,在燒空的樹幹內慢慢被碳化的臘梅吸收掉。

子夜,黑漆漆的臘梅發出微弱的綠光。

修煉百年人倫道,始終無法開竅的臘梅。

它,頓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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