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是我自己的心跳聲
鬼使神差的,我還是避開宋蔚然,到蘭亭去接了這個電話。
按下接聽鍵時它已經響了很久,接通後首先聽到的聲響是一片嘈雜。宴會——不知憑借什麽,我腦中産生這樣的反應。
接着,才是遲雪的聲音:“阿程你在哪兒?是不是回家了?”
“回了。”
“我就知道你回了,你明天……”話停頓了一會兒,那邊逐漸變得安靜,他大概是找了個無人角落。
“你明天晚上的造型我幫你選好了,小白明天一早就會到,給你帶了造型師,做完妝造再去殺青宴。”
我有些吃驚:“需要這麽誇張嗎?”
他頓了頓:“我想拍幾張照,鋪點宣傳,可以嗎?”
他是導演,是制片人,為宣傳考慮是他的分內事。我也是簽了合同的演員,即便說好不參與後期宣發,但拍幾張照片用總歸不算什麽。
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聽得人有點來氣,我悶聲敷衍:“可以。”
他那頭沉默不語,有一陣幾乎聽不到任何動靜。然而即便看不見,也不知道環境,我腦中仍然浮現出他的臉。
神情中七分探究,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藏在笑的後面,隐隐透出三分忐忑。
唉,罷了,我何必在意這些小問題,明明不值一提。
“白助理大概幾點來,我安排一下時間。”
“怎麽也得九點以後,不會太早的。”
“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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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去的,可能晚上到。你放心,”他輕笑一聲,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無言以對,我擡頭望向眼前随便什麽地方,視線落在方柱上的鏡子。鏡子裏的我,眉目之間竟然帶着笑意。
這太驚人了。我愣愣地看着那張臉,不由自主起身走過去觀察。
只見鏡中人眼角上挑,劃出我不自知的柔和弧度,連帶着瞳仁都好像打了柔光,做了霧化,一片柔軟質感。是我修圖的時候想追求都做不出來的效果。
真的非常漂亮,漂亮得我都有點恍惚了。
“遲雪。”我嚅動嘴唇,以為自己只是默念這兩個字,結果聲音落耳,将自己吓了一跳。
“哎!怎麽了?”他明顯也被我的語氣驚到,聲調高而亮,有些亢奮,“你怎麽突然這麽叫我?”
“……沒什麽,”我恍惚回過神來,搖搖頭讓自己恢複正常,道,“那明天晚上見。我現在在店裏,先去做點事。”
“嗯,我也去做點事。”
“你在參加什麽活動嗎?”
“嗯,一個前輩的私宴,還挺重要的,我也得去忙一會兒了。”
挂掉電話後,我仍站在柱子前盯着自己看了良久,盡是發呆。
這些日子我每每靜下來腦子裏就會自動回憶起過去,眼下卻不然。這顆大腦一片空白,我再想不到從前的事了。而在那白茫茫當中若隐若現的,是心跳聲。
是我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又一下。激動,鮮活,興奮,有種說不出的酸脹感,咕咚咕咚地響,好像在捶打胸腔中的每一根神經,捶打身體上薄薄的皮囊。
這之前我從沒有體驗過這種心跳,可它出現了,我就清楚,它意味着愛情。
宋蔚然又對了,确實有很大進展。
我曾經看過一本小說,故事講述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少年一生的成長與友情故事。
也或許可以看作是愛情,如果友情與愛情的必要區別标志就是情yu的話。
在書中,兩位少年分別代表理性與邏輯、感性與藝術,他們因極其相似的內核而走近,又因極端相悖的特質而強烈互相吸引。
起初他們一起長大,後來理性者走上最為正統嚴謹的道路,藝術者遵循直覺将自己放逐人間。他們分離,之後長達數年的時光從藝術者的角度敘述。
那小說對我來說并不好讀,甚至讀得相當難受。可我太想知道主角是否還會重逢,将怎樣重逢,所以啃了下去。
當時讀小說的我,并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對這個執著不已。畢竟我明明就不是一個對虛構多有興趣的人,通常也不會對虛構故事發展太在意。
就那麽一回成為例外。
然後,沒錯,話題要來到遲雪身上了。
當遲雪回到我的生活中,我漸漸就明白了,當初那麽執著看完那本書,是因為那個故事拽出了我自己。
在我眼裏,遲雪就是那個放逐自己的藝術者。
在我自己都夠不到的內心深處,我太想知道他出走這麽多年是怎麽過的,是否還會歸來,以什麽面貌歸來。
那本書的視角就剛剛好,它那麽詳細地寫了出走那個人的種種經歷。
人活世間,所經所歷固然五花八門不可複制,可內心崎岖坎坷往往相似,殊途同歸。
因此即便是一個絲毫沒有現實相似性的虛構故事,也滿足了我對遲雪的揣測,安慰了我深藏心底的關切與擔憂。
現在,此時此刻,我想起遲雪這個人,想起和他的親密溫存,想起他出門前的親吻,就覺得自己整個人改變了。而且是毫無抗拒的、持續進行的改變。
我變得對命運和生活充滿感激,所有不幸和遺憾都能被原諒,眼前的每一樁煩人瑣事都可愛輕松。
尤其是,一想到下一次相見不遠,我就感到心跳驟然加快,血液發燙。
于是一天剩下的時間,就這麽恍恍惚惚地過去。
不知道算不算是心虛,拖着一直微微發熱的頭腦,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見宋蔚然,找到機會就遠離她的視線。
傍晚到來,我主動拿了鑰匙去接茉莉,還應小家夥的要求帶她去附近游樂場玩了一會兒。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八點,菜都涼了。
“一大一小,怎麽都那麽貪玩?上哪兒玩了?”宋蔚然拿保鮮膜把菜封好,扔進微波爐加熱。
茉莉大聲回答:“青青游樂場!”
那是離幼兒園最近的小型游樂場,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經典項目都有,是城區孩子的迪斯尼好代餐。
“怎麽上哪兒去了!”宋蔚然聽了,猛地回頭,先是驚恐地瞪茉莉,然後扭頭看向我,表情有些糾結,“忘了跟你說,最近不要帶她去學校附近的場所玩。”
“怎麽了?”我心頭一沉。
果然,她露出苦惱和一絲憤怒:“姓許的守着呢,我平時接到人就帶回來,不給他一點靠近的機會。那種容易跑丢的地方,還是得防着點。”
聞言,我了然。
“以後我會注意的,不會讓陌生人靠近茉莉。”
宋蔚然沒再說什麽,點點頭,但我看她還是很不放心。然而她自己閉口不想說,我也不便過份追問了。
原本,我想着茉莉本性喜歡熱鬧和人群,卻因為不夠安全輕松的幼年和童年,把這部分本性傾向壓抑了,打算帶她去殺青宴玩玩的。
如今看宋蔚然的态度,也就作罷。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家裏房間剛收拾好,夜裏睡覺我就沒有拉窗簾,早晨醒來身上滿是陽光。
手機裏有遲雪深夜發來的微信,看來他參加的前輩私宴不輕松,喝得挺慘。
幾條信息中,語音斷斷續續,伴浴室水聲,文字則遍地錯別字。
九點五十,白助理打來電話,說人已經進城,不久後就能來接我。我草草收拾了一番等他來。
遲雪看起來又花了不小的手筆,白助理是開着一輛我沒見過的房車來的,車上足有十幾套衣服,造型所需一應俱全。
這當中,最貴的恐怕是造型師。
那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兒。男孩子,一雙媚眼,聲音柔細卻嬌而不娘,喊起人來有種清亮如水的活潑勁,讓人很難不喜歡。
“我叫京京,和遲雪老師是老朋友了!”說着話,他捋了一下鬓邊半長的發絲,直白地打量我,“您和遲老師說的一樣。”
“那是哪樣?”
他嘴角一挑,有些促狹地笑起來:“菩薩樣!”
這個詞我知道,最近的網絡流行。
不知道為什麽,人們突然喜歡用這個詞來形容欲和純。我認為它作為一種形容,既包含贊美,也包含某種隐晦的挑逗和亵渎。
京京現在的眼神就是這樣。
他絲毫不遮掩自己對我的欣賞和興趣,目光上上下下游走了好幾圈,爾後咂舌啧嘆,接着長嘆一息。
“唉,怎麽每一個我看着超喜歡的人,都有主啊?”
“……抱歉?”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
京京聽了,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噗嗤一笑。
笑罷再看過來,眼神中的直白與挑逗就沒了。他退遠站直再次打量我,神态嚴肅,目光犀利得像能看穿人的皮骨。
片刻,他兀自點點頭,道:“向老師,你放心吧,我一定讓遲老師今晚看到一個他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最驚豔的你。”
“謝謝。”
車啓程時,劇組群裏已經開始活躍了。黎繁作為今晚的統籌,已經到殺青宴的地點。那正是遲雪帶給我去吃過的孤緒路最佳餐廳。
這個地點選擇,必然還是遲雪的意見。
他口上不說,心中對這些能跟着延拍一個月的人都滿懷感激,只想辦一場自己人的聚會。
現場已經布置好了,黎繁在群裏連發幾張照片,讓還想去的繼續扣1,可加座。大家七嘴八舌附和,人似乎真的漸漸多起來。
白助理回頭對我交待今天的行程,做造型,拍照,主要是角色個人照,也會有少量合照……
我一邊聽一邊浏覽群裏的聊天,腦中思緒萬千。有一瞬間,我感覺這輩子的好運都在向我湧來。
一切都太好了,簡直有點不真實,如在夢中。
作者有話說:
打算下周入個V。一方面希望能借此督促自己勤快多更,另一方面是在佩這麽久了還沒正V過,總要體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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