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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不隔音,花灑水流聲一直持續。從頭到尾都沒停過。

洗浴間裏,周希雲倒是沒覺得扭呢,絲毫不耽擱,進去後該如何就如何,兀自對着水打濕背,打泡沫往身上抹。

當下的條件就擺在那兒,除了盡快适應也沒別的辦法,畢竟一共要在本地住兩個晚上,今兒才是第一天。

周希雲細致,動作不快,光是洗頭發就耗費了挺久的時間,不像喬言之前那樣,快速過過水就完事。

熱水溫度的确偏高,封閉的空間裏都暖乎乎的。洗幹淨頭發,周希雲閉眼面對花灑的方向,稍擡頭沖沖臉,揚起瘦削的下巴,過了一會兒再轉回身抹把臉,深深緩一口氣……

外邊,喬言頭都不敢轉動一下,彎腰弓背曲起腿,快把自個兒蜷縮成蝦米了。聽着身後的聲音,她胸腔裏跳動得快速,呼碎碎的,無端端就心虛得很。不像平常那樣造次了,連随意做點什麽事都動不了。

十足不争氣,極其沒出息。

白天選床位沒搞對,偏偏挑了靠裏的這張,原是想着周希雲不會來,睡哪邊都差不多,離洗澡的地方近點更省事,孰料眼下适得其反,卻是給自己找麻煩。

喬言盡量不去在意,忽略掉那些聲音。但作用甚微,顯然是自欺欺人。

越是極力避開,暗示自己不要關注,越是沒法兒做到那樣,反而愈發上心了。

或許是古怪的念頭作祟,喬言只覺聽力更加靈敏,連水滴濺落在地的聲響都能輕易接收到,啪嗒——啪嗒——

一下一下的,磨着人的精神。

喬言鴕鳥似的低下頭,轉向另一邊,眨眨眼,直楞地盯着床下的地毯,看着上面的雲卷鑲邊紋路和中間的圖案,分散注意力。

過一會兒,她還摸索地抓起手機和藍牙耳機,改為放歌聽。

歐美搖滾曲刺耳,重金屬風格吵得不行。

喬言不喜歡這種類型的歌,但還是捏着鼻子“欣賞”,不管好聽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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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周希雲停了停,朝右手的方向看來。

同樣瞧不清楚,僅能看出一個白色背影,其餘的就沒了,片刻後,周希雲也垂垂眼,迳自繼續,宛若沒發覺到某人的異常。

将近二十分鐘後,花灑被關上。房間

裏鴉雀無聲,完完全全清淨下來。

周希雲沉默擦幹水,抹了身體乳才穿睡裙,在裏面待了兩三分鐘後出去。

鎮上的初夏夜晚比市裏涼快一些,濕着頭發還乍然有點冷。周希雲将毛巾搭肩上,蹶拉着一次性布拖鞋走到另一張床前,不慢不緊地路過喬言身旁,直至出現在對方視野中。

喬言還低着頭看屏幕,自始至終都背朝洗浴間,絕對不亂瞥一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老實規矩,都這會兒了仍保持着不聞外界一切動向的姿态。

她還把純白色的毛巾蓋腦袋上了,擋住兩邊的視線,避嫌得十分周到,連餘光都給遮好。

周希雲見怪不怪地問∶“不吹頭發?”

音樂聲太躁,喬言聽不清,只瞅見這人嘴巴張動。喬言茫然地取下耳機,反問∶“什麽?”

周希雲重述∶“你的頭發,還沒幹。”

“哦哦,”喬言不疊颔首,不由自主就抓抓半幹不濕的發尾,“不急,還早,等等再吹。”

周希雲說∶“吹風機在浴室牆上。”

喬言應道∶“看到了的。”

周希雲嗯聲,翻找行李箱裏的精華液什麽的,一股腦拿出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

喬言抻長脖子好奇,接着又收回眸光,順帶關上音樂退出app,将不用的玩意兒都甩一邊。她不看周希雲,開口問∶“你找什麽?”

周希雲回道∶“面霜。”

喬言再點點頭,鬼神使差就好心說∶“你沒帶的話,我這兒有。”

沒話找話的意味不要太明顯,态度與白天截然相反,起先還躲着避着,現今總有些不對勁。許是方才那事給攪和的,搞得她現在都不太能繃住心态,腦海裏飄飄然,很是不真實,因此必須得叨叨兩句,把氣氛扭轉回正常模式。

周希雲坐床邊,探究地看向她。

感覺到了這道目光,喬言直覺自個兒多話,連連擦頭發掩飾那點怪異心思。“我随口說說,你不要就算了。”她解釋。

喬言∶“嗯。”

周希雲也解釋∶“太麻煩了。”

喬言嘴唇翕動,弄頭發時掌心觸到了紅燙的耳朵,她更加心神不寧,明面上表現正常,實際卻像是一覽無餘地暴露在了對方面前一樣。

也不是因為拒絕,就是控制不住自身,腦子成了一灘漿糊,轉不動了,不知道怎麽面對周希雲。

今晚這場景就不一般,雖然往常又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但那都是意外,唯獨此次不同。清醒狀态下共處一室,哪怕是分開兩張床,不産生接觸,可細一深想還是奇奇怪怪,似平過于親近了些?

喬言描述不出來是何種感受,只覺着哪哪兒都不應該。也不是不應該,總之講不透是哪樣的感覺。

其實自從小別墅那次後,她倆就有意無意開始保持距離了,無比默契地各退一步,回到紅線以內,比較注意分寸,即使還是會有避免不了的相處,但雙方都很克制,即便是在周家書房裏,即便喬言還是時不時裝怪,總要招惹一番,可有些事情她們都心照不宣。

假象就是一張蒙在眼前的窗戶紙,誰都不去揭穿,兩人共同維系着原狀。

喬言欲講話,嘴皮子開開合合。

周希雲忽然說∶“伯母讓明早七點半就起來,上午劃船去。”

喬言回神,抛開那些紛亂的想法,說道∶“行,知道了。”

周希雲說∶“早點休息。”

喬言躲避地站起身,“那我先去吹頭。”

雙方又分開,各顧各的。

之後也就那樣了,做完事躺床上,真就是早早就歇下。

這個房間是整棟客棧最早關燈的,沒了光亮的映照,屋子裏變得烏漆嘛黑。

齊木鎮的夜色不夠朦胧,毫無情趣,天上灰蒙暗沉,一粒星子都見不到蹤跡,全都被厚厚的雲層吞噬殆盡,渣都沒留下。

喬言直直平躺,望着天花板發呆。

太早了,還不到十點,根本沒困意。

這時候外面時不時還有夜游未散去的游客打鬧聲,一會兒遠一會兒近,不曉得幹嘛如此興奮。偶爾還有車子駛過,叮當叮當響幾下。

周希雲合上了眼睛,聽着旁邊窸窸窣窣地翻身,拉扯被子,動來動去…

良久,喬言突然輕聲喊∶“周希雲——”

這邊不理會,聽而不聞。

喬言側身轉過來,将被子壓在胳膊底下,定定看過去。

周希雲能敏銳感知到她的舉動,不用開燈也猜到在做什麽。

房間裏還是隐約能看到部分物件的輪廓,能瞧見前邊隆起的被子。喬言着實無聊,無聲地盯瞧了會兒周希雲,不多時又來了句∶“我記得你小時候好像非常怕黑,對不對?”

然後再是添道∶“周姨出差把你扔家裏,當時你才幾歲大,夜裏不敢一個人睡覺,也不讓保姆去你房間,還把人家趕出去,還有印象嗎?”

黑暗中仍舊沉寂,沒有回應。

喬言說∶“你哭哭啼啼的,大晚上鬧騰人,保姆只能到我們那邊找我姥幫忙,我姥就把我拎你們家去了,結果你不樂意跟我一起睡,還揍我來着。”

都是一樁陳年往事了,真實發生過。

周希雲還記得,沒忘。一會兒,她側側身,低聲回答∶“我沒不樂意。”

喬言問∶“打人是真的。”

周希雲說∶“你先裝鬼吓我。”

喬言說∶“我那不是為了逗你開心,誰知道你反應那麽大。”

幼時的回憶總是有趣,早都已經記不清詳細經過了,周希雲想不起來到底是為什麽才動手,于是不反駁那人。

喬言攏攏被子,又問∶“你真要睡覺了?”

周希雲安安靜靜。“快了。”

喬言說∶“我還不困。”周希雲∶“嗯。”

喬言∶“我看你也不太像睡得着的樣子。”周希雲∶“……”“陪我說說話呗。”

“行不?”“不。”

喬言鐵打的臉皮∶“你想聊什麽?”周希雲淡聲說∶“困的。”

喬言∶“騙人,你裝的。”周希雲∶“沒有。”

反對無效,還是得繼續聊。

喬言迳自話痨,周希雲不得已聽着,不時搭一句回複。

床頭的壁燈不知何時打開了,屋內重新亮堂起來。

兩人相互應付敷衍,到後面竟都坐了起來。大約十一點半,周希雲無緣無故問∶“玩牌不?”

喬言思緒空空,一時拐不過彎兒。

周希雲沒所謂道∶“找點事做。”

喬言問∶“你帶紙牌來了?”

周希雲說∶“我媽讓帶的。”

喬言∶“原來如此。”

周希雲說道∶“不就算了。”

喬言立即掀開被子,“我也沒說不願意。”

“過來。”周希雲說,讓出一些地方,“你坐這邊。”

喬言不假思索就過去,當真了。

“那你去拿牌。”她還說,無所防備就爬到對面床上。

周希雲說∶“等等。”

而後轉身摸到開關恩滅,啪地一聲——

喬言全然沒料到這一出,眼前黑沉以後還愣了愣,直至身前壓來重量,一只手撫到她頸側,摸索地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擡。

旁邊的人挨了上來,不給她再啰嗦的機會。喬言瞪大眼,一臉不可置信。

“唔……”

周希雲強勢,另一只手趁機壓在她後腦勺上,不讓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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