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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調的冷氣持續不斷,一陣一陣地侵襲而來,整間屋子裏都舒适,溫度适當。但那樣的涼快不足以冷卻掉升起的熱意,她們身上還是出了汗,細細的一層,有些黏膩不舒服。

周希雲拗不過喬言,妥協了,合上了眼睛。

衣服布料磨着床單被褥的聲音微弱,與外邊輕風拂樹的響動兩相應和,似是斷斷續續的低吟,一會兒有,一會兒無。

如同恍然間的幻覺,難以分辨。

夏夜裏的清河街比往常更有煙火氣息,款式仿古的特色路燈獨獨嘉立在路旁,昏黃的柔光照着深遠的小道,于灰白地面上勾勒出部分事物傾斜的長長影子。

越是綠化率高的地方,晚上越容易起露,周圍一片地區的濕氣略重,與當下悶躁的天氣不符。

房間裏的燈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冷不丁一亮起,光線乍然挺刺激,晃眼得很。

喬言抓住了周希雲的手,哪哪兒都不放過,硬是不讓這人有可以脫開的餘地。周希雲喊了她一聲,輕聲輕氣的,“喬喬……”

她過了幾分鐘才擡起腦袋,往上挪挪,又支起手肘撐一側,從高往上看着周希雲。她不害臊地俯身喙一口周希雲的臉,還親得發出了響聲,也叫了下對方的名字。

周希雲用指尖碰碰她紅潤的唇,緩慢摸了摸。她又趁機将下巴塞周希雲手心裏,這才安生下來了,玩兒似的一蹭再蹭,仿若不會感到厭煩。

“欸,你耳朵好燙……”喬言倒下去躺着,拉長聲音說,湊近輕嗅對方身上的味道,還用鼻尖拱了拱。

周希雲轉過腦袋,看向她,說∶“可能是空調溫度開高了。”

喬言作勢要張嘴咬—咬周希雲的耳垂,但又沒有,只是挨上去做了個假動作,拆穿道∶“撒謊你,說假話糊弄我。”

周希雲拉被子給她蓋着,怕對着吹冷風又感冒了。喬言覺着熱,推開了,“等會兒再蓋,現在就這樣。”周希雲不答應,拉下她的爪子,“躺着,手和腳也收進來。”喬言不情不願,可終歸還是縮被子裏。

這個時間點了,比之先前過去了有那麽久,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再不睡明兒鐵定起不來,工作是別想了,多半又要請假。

喬言精神頭足,還想再找點事做,周希雲将其團進被子,讓有什麽第二天再聊也不遲。喬言都快把身子擰成麻花,動來動去的,變着法兒撓了周希雲幾下,最後還是放棄了,說∶“行吧,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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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希雲說道∶“晚點我來關燈。”

喬言揉了把這人,悶悶道∶“放我出去透口氣,快憋死了都。”周希雲便拉開被子,放她出來。

某人天生沒信用,不遵循話出必行的那一套,被放出去後自是又歡實地反覆鬧騰,咋咋呼呼地作弄周希雲。

她們滾做一塊兒,喬言見縫插針地反擊,故意裝怪。氣氛太沉抑了,光是親密的行徑還不夠,鬧一會兒會好些,起碼沒那麽安靜,能有點活氣。

周希雲在這上面不是喬言的對手,沒多久就敗落下風,再之後也反抗不了。

她們又折騰了十幾分鐘,喬言對着周希雲的唇和脖子可勁蓋章,一下接一下,刻意那麽做,非要帶動周希雲玩玩。等到真要睡覺那時,兩人都已經挺累的了,精力提不起來,渾身都軟趴趴的。喬言摟了周希雲一把,悄聲說∶“明晚還是你做飯,我買菜。”

周希雲應下∶“可以。”“我要吃煎雞翅。”“嗯”

耗費了不少體力,睡眠就成了一件較為容易的事,不再那麽難捱。喬言躺下就不動了,像是已經睡着,周希雲這才閉眼醞釀睡意。

當屋內重新恢複沉寂,動也不動的喬言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側身向周希雲靠過去一些。後半夜已經不剩多長時間了,幾個小時倏地消逝。

再次醒來,全部事情都照日,一成不變。

周希雲正常上班,按時到益豐集團工作,一大早就衣裝規整地出門。喬言則八點就抵達卡法,提前一個小時煮料,準備好接下來一天要用的材料等等。

卡法的生意依然是不好不壞的狀态,客流量穩住了,回頭客占比不少,但訂單成交量始終上不去,相比原先還是差點。

倆老板心态好,對此也不焦急,畢竟急也沒用,除了安心幹活也做不了別的。咖發對她們的威脅只是一時,過了這陣子後就那樣了,沒到能逼迫卡法關店閉門的程度。

大概是上次被敲打了,加之引發了周邊同行的不滿,暗地裏好多人都盯上

了那邊,咖發自那以後還是稍稍收斂了些,做活動什麽的不再那麽頻繁,力度亦小了許多。

它家的客流量大致上也趨幹穩定了,已然達到了單家門店的上限,再高只會活得其反,除非另找地方開分店,不然這麽擴流下去遲早會自砸招牌。

咖發的老板還是聰明,懂得過猶不及的道理,明白不是客人越多越好,所以餘後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搞麽蛾子。

一衆實力不那麽強的同行都松了口氣,又開始專注于自家了。

不過饒是如此,部分受到影響的小店還是未能打過這一波沖擊,既幹不過連鎖品牌,也競争不贏周邊的其它商家,本就要死不活的,現如今被同行一壓制,隐隐已經有了倒閉的趨勢。

容因跟喬言講起這些,怪感慨的。

現在這世道做生意真心不容易,早不是往些年只要能吃苦耐勞,上街随便賣東西就可以掙得盆滿缽滿的時期,如今開店可難了,租金貴,人力物力都要錢,稍有經營不善就會賠本虧錢,一旦沒有足夠的流動資金支持,咬牙堅持半年都算強的。

天成路商業店鋪的租金不便宜,一平米均價上千,每個月流出去的全是大把大把的紅票子。有些人孤注一擲做投資,有啓動資本但沒有太多的周轉資金,運氣不好遭遇了這種情況,幾乎就是死路一條,底褲都要賠光。

幸虧小樓房是容因繼承來的財産,不用付高額租金,否則她倆早在創業初期就歇菜了,指不定被淹死在哪一輪大潮裏。

喬言默默聽着,心不在焉的,沒怎麽回答。

無緣無故的,她聽到這些就想到了周希雲,心裏發怵。周希雲名下就有諸多投資,如果哪一天真和周慧文談崩了,沒商量回轉的餘地了,那周慧文會不會也像大學時那樣切斷這人所有的金錢支持,周希雲能不能堅持下來?

也不是沒可能發生這種事,別看周慧文往常表現得那麽慈愛,其實暗地裏手段挺強硬的,遠不是表面那麽容易搞定。

周慧文什麽人,這些年浸潤在商業圈子裏就沒出來過,她能把公司做到如今的規模,哪是一般人能的。

喬言又思及大學那段日子,周希雲當時才多大,離二十歲都還差兩年,那時周慧文都不願對一個小女生做出退步,何況現在周希雲都這歲數了。

也許,前幾年周慧文可能還會顧忌周希雲年紀小不懂事,不至于太較真,眼下就說不準了。

喬言用布擦擦吧臺,總惦記着這個。

不過想法歸想法,現實還沒這麽慘淡,沒到那地步。

徐子卿知道了周希雲搬到清河街短住的事,下午打電話問了問,口頭上沒反對,只叮囑喬言多加照顧周希雲,和睦相處,不要欺負周希雲。

徐女士嘆氣,不忍周家現今的局面,在手機那頭說了些有關周慧文的話。

周慧文對着徐子卿和姥姥都不肯告知實情,絕口不提,問半天都沒用。而且周慧文的狀态有點差,真被女兒傷到了,整個人憔悴了許多,才兩三天時間而已,卻看起來像老了好幾歲。

徐子卿上周家試探,周慧文還偷偷抹眼淚,當着外人的面不哭,轉身眼睛都紅了。

雖不知道細情,但徐女士能理解當媽的難處,猜測這事應該是周希雲有錯在先。

親媽總不能害女兒,周慧文再如何,這二十多年來對周希雲的養育和盡心不作假。比起周慧文,徐子卿自愧不如,簡直沒得比,周慧文在周希雲身上傾注了多少精力與心血,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單親家庭不容易,尤其是一個缺少支持的職場女人帶孩子過活,沒有比這更難的了。

徐子卿的意思是讓喬言給周希雲做做思想工作,不管周希雲有什麽苦衷,但起碼不能撇下自家親媽,一走了之不是負責的表現,出去冷靜幾天就足夠了,該低頭還是得低頭。

一家人沒有隔夜仇,又不是天大的坎,哪會過不去呢。只要其中一方願意給臺階下,那都不是事兒。

徐子卿自認為是過來人,把問題想得比較簡單,當時周希雲不願意相親結婚才會鬧成這樣,語重心長說∶“慧文她思想一時轉不過來也正常,我們那時候的大環境跟現在不同,大家到了年紀都要結婚生子,不找對象、沒孩子就是異類,反正沒辦法,都這麽過來的。慧文那邊我和你姥會看着,我們開導開導她,你和希雲年紀差不多,有共同話題,她就你去勸,喊回來服個軟就行了。認錯又不會少二兩肉,別總是那麽軸,小心到時候氣出個好歹來,後悔也來不及了。”

喬言不曉得該怎麽應答,欲幫周希雲辯解兩句,可話還沒出來就算了,口頭上說“好”,挂了電話回房子裏,見到周希雲卻一個字都不透露。

上一輩有上一輩的看法,認為小的那個委屈點也沒什麽,但喬言不想這麽做,打心底裏就不願意施壓給周希雲。

有的事還是應該分個對錯或立場,如若是原則性問題,孝不孝順的沒必要。長輩不一定對,年輕人不一定錯。

喬言進門前收收神色,進去後還是平時那個樣。她又帶了咖啡回來,走上前就塞給周希雲。

周希雲騰不出手,正在幹活。

喬言便喂對方一口,說∶“今天的是我沖的,沒加奶。”

周希雲喝了口,問∶“這什麽?”

喬言報了個名字,又是卡法的新品。

經歷了昨晚的那一出,她們的關系更近一步了。

即使那種行為已不是第一回 ,只不過之前都是周希雲對喬言做,喬言沒咋回應,可這次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把咖啡放一邊,喬言攀住周希雲的左肩,問∶“今晚出去走走,逛街散散步?”

周希雲反問∶“去哪兒?”

“不遠,就在附近。”喬言說,“好久沒去過了,你應該也沒去過,另一邊有一處公園,風景還行,可以開車爬山上去看城市夜景。”

周希雲說∶“先歇會兒,八點再出門。”

夜景其實沒多大看頭,純粹出去晃悠一圈,方便累了洗個澡就躺下,以免晚上想東想西的。喬言還是陪着周希雲過夜,休息前還玩了幾把紙牌,約定輸了的那個明早外出跑腿買飯。周希雲輸了,喬言是贏家。

這天與前一日沒多大區別,雙方都藏着事,躺床上了就閉眼。

過後的三天亦是這般,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平淡相處。

喬言這輩子都不曾對周希雲這樣好,不吵不作,不戲弄人,工作完就準時回來,路上有空就買點什麽帶給周希雲,或是随手準備一些東西。

周希雲對她也是如此,有一天還拿回來一份禮物。

三天時間內,邢遠過來了一趟,溫如玉出現了兩次,每回都是有事才現身。

似乎是周希雲在清算、重整名下的資産了,賣掉了一些股票,又從哪家工作室結算分紅了,等等,彙聚收回了部分現金,以防不時之需。

他們講得很複雜,喬言不能全部聽懂,只約摸明白大致的意思。

總而言之就是周希雲手頭上的流動資金不足,需要舍掉/變賣一部分資産才能繼續,不然僅憑賬戶上那些錢根本不夠周轉。

溫如玉和邢遠他們都想幫周希雲,表示可以借錢給她,勸不要賣掉那些股票,說是那玩意兒還有得漲,現在抛了不劃算,還勸慎重做決定。

但周希雲堅持,不讓朋友摻和太多,打算靠自己解決。

喬言不清楚周慧文究竟切斷了對周希雲資助沒有,可看得出來,周希雲這回是動真格了,應該不會向周慧文低頭。

母女倆之間的矛盾肯定遠比外人看到的更深,不是講幾句話就能輕而易舉和解的。

再有,周希雲不是那種養不熟的白眼狼,她極少時候會忤逆周慧文,從小到大都尊敬且看重親媽,她都這麽做了,不難猜到,多半是周慧文先下的手,她只是防備罷了。

周希雲不可能會反過來對付周慧文,出于感情還是道德底線都不會。

等邢遠他們走了,喬言瞄了下周希雲的電腦屏幕,暗自瞅一瞅。

周希雲也不特地避開她,發現她在打量,沒太大的反應。電腦屏幕界面上沒有重要的內容信息,可以随便任人看。

喬言轉身搗鼓機器,在客廳裏轉悠,走來走去。她往微波爐裏扔了一袋爆米花,加熱了拿出來抱懷裏,到周希雲身旁坐下,直勾勾看着。

周希雲擡頭,“怎麽?”她将爆米花往前送,問∶“吃麽?”周希雲說∶“不用。”她說∶“巧克力味的,很香。”周希雲繼續操作電腦,“晚點再吃。”

喬言塞一把爆米花進嘴,用力嚼了嚼,狀似不經意說∶“我要回大院看姥姥,後天晚上應該不過來。”

周希雲接道∶“上午還是下午過去?”

周希雲平靜說∶“沒有,不用。”

喬言挪過去并肩挨着,眨眨眼,“衣服褲子,書,還有別的,沒有哪樣是你要的?我只回去這一次,這個月後面沒事的話,應該八月份才會回大院,你想好,真沒要拿的?”

周希雲嗯聲。

用得上的重要物件早都帶上了,衣物那些也犯不着回大院拿,确實用不上喬言。

周希雲向來有計劃有打算,即便是臨時決定要搬出周家,可走之前還是将所有事都處理妥當了的,無須擔憂。

喬言只是找個借口,想着能不能創造機會讓母女二人有間接接觸的可能,她遲疑片刻,再問:“那有想帶回去的東西沒,我也能幫忙。”

周希雲頭也不擡,拒絕了。

聽得出喬言話裏的含義,可不願意配合。

喬言糾結得很,許久,只得說∶“那有想吃的沒,回去了我讓姥姥做,過兩天一并打包帶來。”

周希雲手下的動作慢了些,半晌,忽而如實說∶“早上我聯系了家裏。”

喬言問∶“周姨怎麽說?”

“沒說什麽,只聊了一會兒。”周希雲回道,頓了頓,“她馬上要去國外出差,周五出發,最早半個月後回A城。”

喬言不插話,繼續聽着。

周希雲說∶“她給了我半個月的考慮期限,讓結束後給一個具體的答覆。”

喬言愣了愣,“什麽答覆?”

周希雲放下電腦,望向她,默然須臾,平心靜氣坦白∶“我出櫃了。”

喬言詫異瞪大眼,張張嘴巴。這在意料之外,有夠猝不及防的。

周希雲悉數交代,緩聲道來∶“我媽讓我明年之內結婚,不結就斷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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