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阿昭,Alpha的易感期,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比死還難受的感覺。”】
……
蘇涼覺得自己應該是做夢了。
夢裏是他曾經經歷過一次的失敗人生。
他和陸之昭正坐在某個貧民窟簡陋而溫馨的小屋裏,進行着一場充滿了試探和猶豫的對話。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呢……啊,對了,蘇涼想起來了,那是他們在私奔後,陸之昭爆發了最嚴重的一次易感期後發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作為Beta的蘇涼,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平日裏強悍,爽朗,天之驕子一般的Alpha,竟然會因為信息素的作用而變成一個發狂的瘋子。
那一次易感期導致的精神狂亂,就連陸之昭本人也完全沒有想到。在陸家時,一旦檢測到他即将進入易感期,陸家的私人醫生便會提前給他注射各種可以控制荷爾蒙的藥劑,好緩解他的發作。市面上Alpha專用抑制劑雖然已經非常成熟,可是對于像是陸之昭這種級別已經達到S級的Alpha來說,更像是一種安慰劑。
而私奔在外,遠離了陸家醫療資源的精心照顧,陸之昭那一次發作非常嚴重。
如果不是最後蘇涼想盡辦法把陸之昭騙進了地窟,并且借機鎖住了地窟上厚重的鐵門,平日裏笑容燦爛,對他呵護備至的青年,甚至有可能對蘇涼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作為Beta,蘇涼身上完全無法釋放出可以幫助穩定情緒的Omega信息素,一旦對上了易感期的Alpha,下場只能是無比凄慘。
好吧,縱然到了最後最壞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蘇涼的狀态也已經足夠凄慘。等到陸之昭終于清醒過來之後,蘇涼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
被自己的對象抗拒後,狂暴中的Alpha遵循本能地動用了暴力。
蘇涼身上有不少抵抗傷,而且也是因為這件事,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對陸之昭的信息素過敏可以嚴重到這種程度。
“對不起,小涼,我絕對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是……我只是無法控制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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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涼的身上披上了厚厚的毯子,身上的淤青,關節的扭傷,無一不在隐隐作痛。
他沉默了很久,才嘆着氣,問出了那句話。
“……得不到Omega信息素的纾解,對于你們Alpha來說,原來是這麽難受的事情嗎?”
陸之昭跪在了他的面前,在地窟裏發瘋過的他也滿臉青腫,看上去頗為狼狽。
曾經意氣風華的青年現在整個人都像是籠在了灰燼中,他愧疚得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及早找個地方自己想辦法度過的。是我太粗心,我明明已經感覺到了身體不對勁,可是我……我已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了,你知道嗎,小涼,我的身體裏簡直就像是有火在燒,我當時已經快發瘋了……”
說到這裏,陸之昭又露出了慘淡的表情。
“如果我的等級稍微低一點就好了,至少還能能用抑制劑。”
當年愛着陸之昭的纖弱少年沒有說話。
而如今的蘇涼,也早已不記得當時的自己究竟在想什麽了。
“下次我絕對不會這樣做了,小涼,如果下一次再也易感期,我一定會避開你的,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傷你了。”
“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受苦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漸漸的,陸之昭的聲音,破舊的貧民窟小屋,都變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團。
“滴答……”
“滴答……”
……
蘇涼的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
周圍的景象伴随着腥甜的血氣,逐漸開始變幻,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蘇涼就發現自己忽然間竟然又回到了摩睺羅伽狹窄昏暗的駕駛室。
而他面前的Alpha,驟然變成了蒼白,陰沉而英俊的另外一個人。
是巳先生。
蘇涼驚恐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對方的臉色死灰,正悄無聲息地躺在機甲內的地板上,身上沾滿了黑紅的鮮血,胸膛毫無起伏,在他的腹部,是一道無比猙獰的傷口,傷口上只有一把漆黑的短刀刀柄。
男人早已因為過重的傷勢死去。
【巳先生!】
……
蘇涼喘息着,從極度可怖的噩夢中蘇醒。
只不過意識回籠的一瞬間,身體的強烈不适也瞬間回歸。
後頸應該是貼了敷料,藥物給那一處的皮膚帶來了清涼的感覺,但即便是這樣,也壓不住信息腺深處不斷湧出的灼燒感。
身體很重,每一塊肌肉都在隐隐作痛,身體內部更是有種說不出的酸脹。
雖然已經清醒了過來,可無論是思緒還是五感,都像是沉在水中一般,與外界遠遠地隔離開來。
蘇涼只能隐隐約約地察覺到,自己身側似乎有人正在争吵,其中有一個聲音很熟悉,另外一個聲音則非常陌生。
“……蘇涼應該立刻遷出蛇窟!他現在還在這裏,沒有任何人可以打包票不會繼續影響到蛇主大人!”
“拜托,白念,你冷靜點不好,這裏距離老大的禁锢場那麽遠,蘇涼怎麽可能影響到他……”
“你們之前還認為蘇涼作為beta,哪怕已經有明顯的信息腺發育跡象,就因為信息素溢出值足夠低所以蛇主大人就算跟他待在一起也沒關系呢!可是看看現在的狀況,蛇主大人他……可惡,要不是這個beta事情根本不至于這麽糟糕!”
“我知道你最崇拜老大所有才這麽關心則亂,但是出現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預料得到好不好……而且這一次明明是蛇窟的錯,我們才是應該跪下來求蘇涼道歉的那群人,你就別在這裏亂遷怒了……”
“薛銀環,你到底是哪邊的?”
“我是正義小夥伴那一邊的……不是,我說你好歹也是醫療官,在工作中多少也要冷靜客觀點吧……”
……
雖然完全聽不清那兩個人在吵什麽,但蘇涼還是難以忍受地皺起了眉頭。
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努力地想要坐起來。
下一秒,身邊的争吵聲驟然間變得安靜了下來。
“小涼,你終于醒了!”
冰涼粘稠的治療液一點點被抽離,圓弧狀的治療倉蓋打開之後,薛銀環驚喜的喊聲一下子變得清晰了。
“咳咳……咳……”
蘇涼狼狽地把喉嚨和鼻腔中的治療液咳了出來,這才艱難地側過身望向身側的人。
在娃娃臉青年那一身黑色的作戰服映入眼簾的一瞬間,蘇涼幾乎是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緊接着,之前發生的一切湧入了蘇涼的腦海。
機甲,駕駛艙,易感期的瘋狂,還有……巳先生最後鮮血淋漓的傷口。
“巳先生?!”
蘇涼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但是身體剛一用力,整個人又受不住地摔了回去。
倒不是他身上真的有什麽痛到難以忍受的傷口,而是他的身體深處某個模糊的位置剛才忽然爆發出一陣酸脹,讓他瞬間使不上力氣。
“小心小心!你悠着點!你治療期還沒過呢!”
薛銀環連忙嚷嚷了起來,一把扶住了蘇涼,把他推回了在治療倉內。
“就你這樣子起碼還得恢複好幾天……”薛銀環嘟囔着,目光在蘇涼臉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緊張地轉頭沖着他旁邊的一道人影嚷嚷起來,“白念,你過來看一下,蘇涼則是怎麽回事啊,他臉色好差啊。”
那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一步一步來到了治療倉前。
那是一個容貌清秀的青年,不過,他的面容乃至皮膚和發色,都跟地球人有着不太一樣的地方。
皮膚是微微泛着藍的白,瞳孔則是梅紫色,短短的頭發是璀璨瑰麗的金……
這個無比鮮豔的配色莫名讓蘇涼有點眼熟。
而薛銀環很快就替他解除了疑惑:“蘇涼,這是白念,我們蛇窟的首席醫療官,你別看他年紀小,其實很厲害的。他可是萊亞人混血,你知道萊亞人吧,操控調理精神力乃是一絕!對了,你之前養的那些萊亞植物本來也是他養的,哈哈不過他壓根養不活後來沒辦法只能找地球人養,沒想到後來還是你幫忙養好了……”
薛銀環純粹是介紹兩人認識才努力開口調解氣氛的。
但是就算是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腦子還一團漿糊的蘇涼,也覺得薛銀環開口還不如閉嘴好。
……名為白念的醫療官本來就繃着臉,在聽到萊亞植物之後,臉色明顯更差了。
他沒有理會薛銀環,保持着極其冷漠的表情,給蘇涼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
随意地記下各項檢測數據的讀數後,白念越過蘇涼,沖着薛銀環道:“他體質太弱,短時間內承受了大劑量的高等級Alpha信息素注入,身體有些無法适應,僅此而已。你用不着那麽擔心。”
薛銀環睜大了眼睛,緊張地開口追問道:“這怎麽能算是‘僅此而已’啊,蘇涼那可是接受了……的信息素。”說到一半,年輕的毒蛇險些說漏嘴,連忙含糊地帶了一嘴,然後才接着道,“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吧?”
白念冷笑了一下:“你既然質疑我的判斷,不如你來當醫療官啊。”
“啊?”
薛銀環頓時卡住。
白念瞪了他一眼,然後便筆直地走出了病房。留下了薛銀環滿臉苦澀沖着蘇涼連連道歉:“對不起,那小子最近心情特別差,萊亞人就是這樣的。對了,你也別緊張,白念說沒事你應該就真沒事了,我就是瞎緊張,你是不知道當初我被那個,那個誰的信息素,就随便熏了一下,接下來好幾天都覺得頭痛胃痛腿抽筋,特別恐怖。就你的那個誰,他等級是真的高,一般人真的遭不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難受嗎?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你盡管說……”
蘇涼靜靜地看着薛銀環,過了很久,他才開口。
“巳先生他怎麽樣了?”
薛銀環臉色一僵,看上去像是很想給蘇涼跪下。
“對不起!他還沒有辦法及時來跟你道歉,但我現在這裏代表蛇窟向你鄭重地向你道歉——”
蘇涼打斷了薛銀環的話,又問了一句:“我知道巳先生他……他不是那種做了這種事情還不現身的人。小環,到底發生了什麽?”
薛銀環臉色垮了下來。
“這個嘛……”
他眼底也閃過了一絲難掩的沮喪。
“他還活着。”
他說。
……
但也僅僅只是“活着”而已。
幾天後,終于可以下床的蘇涼站在深藏于地底禁锢場內,看着巨大玻璃隔離牆後被無數合金禁锢器牢牢鎖住,半吊在空中一動不動的男人,腦海中閃過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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