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次日，林君然照舊去了公司，下午四點鐘，為了那頓約好的晚飯，宋潛早早就去了臻越等着。

進了林君然辦公室，宋潛跟大爺似的一屁股坐下，兩手搭在椅子兩邊的把手上，翹起二郎腿，問：“謝黎呢？我請他喝咖啡去。”

林君然盯着電腦，頭擡也沒擡：“開會。”

“要開到幾點？”

“下班。”

“……”

宋潛之所以這麽早過來，就是為了跟謝黎扯會兒天，誰知道人家正忙着。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宋潛就一直跟林君然待在辦公裏裏，林君然半天不說一句話，一直認真工作，饒是臉皮厚如宋潛，這種氛圍也沒敢打擾林君然，一直熬到六點鐘，可把宋潛憋壞了。

謝黎開完會就去了林君然辦公室，見宋潛也在，問：“宋少什麽時候來的？”

宋潛苦着張臉：“在這兒坐苦等你倆小時了。”

謝黎笑出聲：“當誰都跟你宋少一樣閑呢。”

聽完謝黎關于會議的報告，林君然點了點頭，關上電腦站起來：“走吧去吃飯，謝黎你也一起。”

謝黎爽快地應了。

因為打算吃完飯後直接回家，謝黎開了自己的車，而林君然則坐在宋潛的車上。

三人本來是奔着林氏大樓附近那座商場吃烤魚，結果車開到半路，等紅燈的時候宋潛發現自己的車不如謝黎的幹淨敞亮，就打電話跟謝黎說想先洗個車再去吃飯，謝黎在電話裏回複他：“我知道這附近有個車行，去那邊洗車吧，我一個小表弟還在那兒當學徒，正好去照顧照顧他生意。”

“行！”

謝黎在前面帶路，宋潛一路開過去，林君然一直坐在後座上，雙眼半眯起望向車窗外，車窗開着，夜風吹在白皙的臉上，在夜燈的映襯下，膚色更顯瑩白。

林君然原本只是讓思緒放空，而當眼前掠過的景色忽然開始變得熟悉起來時，意識驀地歸攏，他往前方看去，赫然看到那個已經見過兩次的大酒店，再往遠處看，一所修車行的招牌在夜色中閃着耀眼的紅光。

宋潛在車行的水泥場地停下，摁了兩聲喇叭，立刻有個小夥兒從車庫裏走出來，謝黎看了一眼，“哎呦”一聲：“是我那小表弟。”

謝黎跟宋潛分別下了車，宋潛見林君然坐在後面遲遲不動，喊了一聲：“君然你下來，馬上要洗車。”

林君然抿了抿唇，又往車庫裏看了一眼，最終還是下來了。

謝黎正在跟小表弟說話：“就你一個人？”

“老板也在呢。”

剛說完，一個高大寬闊的身影就從車庫裏走出來，林君然見了，不動聲色地別開視線。

當陸烽出現在衆人之前，反應最大的是宋潛，他見到陸烽的一瞬間如遭雷擊，然後飛快去看林君然的反應，卻見林君然低垂着眼在摸手機，一副完全不打算跟陸烽說話的樣子，而宋潛剛剛明明有看到林君然往陸烽臉上看了一眼。

宋潛于是有些弄不明白了，前些時候這兩個人還一起去逛超市，現在怎麽又好像鬧起了矛盾？

陸烽讓小表弟去給宋潛洗車，然後和謝黎說話，兩人之前似乎認識，陸烽問：“吃過飯了嗎？”

謝黎笑着回一句：“這不正要去吃麽？你們應該也沒吃吧？”

“嗯。”

而宋潛跟林君然只默默站在一邊，不參與進聊天中，一個低頭看手機，一個表面上裝模作樣地看小表弟洗車，暗地裏卻偷偷摸摸支起耳朵聽謝黎跟陸烽的談話，一邊還不忘觀察林君然的反應。

陸烽和謝黎也沒說什麽，只是因了小表弟在車行當學徒，謝黎來這裏洗過幾次車之後就跟陸烽認識了，算不上多熟。

寒暄了兩句，陸烽眼睛掃過林君然微微汗濕的前額，對謝黎說：“你們進車庫坐一會兒吧，裏面涼快。”

謝黎沒跟陸烽客氣，因為外面确實挺熱，宋潛本身也不是會跟人客氣的人，想也沒想就跟在了謝黎後面，走了兩步，回過頭發現林君然還站在原地，于是喊一聲：“君然你不進去？”

林君然擡了擡眼，看到陸烽正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最終腳下還是動了。

與陸烽擦肩而過時，林君然無視陸烽的目光，徑直越過他進了車庫，而陸烽看到林君然左手食指上的創可貼，眸色微微一沉。

三人進車庫後，除了林君然，宋潛跟謝黎都大喇喇地找了個小板凳兒坐下，起初不見陸烽的人影，宋潛還疑惑着人去哪兒了，結果沒幾分鐘，陸烽端了一個盤子過來，盤子上擺着幾瓣兒西瓜。

這下不僅宋潛愣了，謝黎也愣了，前幾次他來這裏洗車，可沒受過這待遇，試問哪家車行幫人洗車還送西瓜吃的，頂多給你一杯涼水就算不錯的了，這又不是什麽頂級4S店。

謝黎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宋潛心裏面卻已經有了想法，這估計是沾了君然的光，可送到嘴邊的瓜不吃白不吃，而且看那紅豔豔的瓜瓤，嵌在瓜瓤上的籽又大又黑，這瓜肯定很甜。

宋潛說了聲謝，直接伸手拿了一瓣，低頭一嘗，竟然還是冰鎮過的，挺甜，比昨天林君然買的瓜甜多了。

想到昨天的西瓜，宋潛微微皺了皺眉，君然說的水果店地址似乎就是在這附近……

“這西瓜挺甜的。”謝黎的聲音打斷了宋潛的出神，他擡了擡頭，又是一愣。

陸烽正端着西瓜盤站在林君然跟前，而林君然跟沒看見似的，完全把陸烽當空氣人，陸烽拿出一瓣西瓜遞過去，就在宋潛以為林君然不會接時，林君然的視線卻忽然從手機上離開，眉眼微擡，過了幾秒，從陸烽手上接過西瓜。

“謝謝。”林君然同時還說了這麽一句。

陸烽目色微沉，沒有言語，走出了車庫。

之後沒過多久，小表弟已經把車給洗好了，宋潛問了下洗車錢多少，然後掃了掃牆上的二維碼，結果付完錢一擡頭，驚異地看見林君然正在跟小表弟說話。

林君然像是随口問了一句：“你是謝黎的表弟？”

“啊……是。”

“晚上我請你表哥吃飯，你跟你老板也一塊兒來吧。”

小表弟張大了嘴。

宋潛：“……”

小表弟的性格沒謝黎那麽開朗，有些呆呆的，一時間似乎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答應，于是去向謝黎求助。

謝黎從來不跟林君然客氣，也不清楚陸烽其實跟林君然認識，并且關系不淺，直接替小表弟做了決定：“讓你去你就去呗，至于你老板，你出去問問他去不去。”

小表弟應了一聲跑出車庫，過了會兒，小表弟又跑回來：“陸哥說不去。”

林君然眼睛微眯，問：“你怎麽跟他說的？”

“我直接問陸哥要不要去吃飯。”

宋潛看了林君然一眼，索性說開了問：“你沒說是你表哥的老板要請他吃？”

“沒……”

“那你再去問問，記得說清楚是你表哥的老板請你們一塊兒去吃。”

林君然沒有阻攔。

這回連謝黎也開始覺察出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等小表弟再跑回來，話又變成：“陸哥說去，現在去洗手了。”

沒一會兒，陸烽洗好手進來：“今天我請你們吃吧。”

宋潛跟謝黎都是一愣，林君然沒有表态，只是說一句：“走吧。”

于是，起初的三人行最終變成了五人行，陸烽和小表弟坐上了謝黎的車，宋潛載着林君然一同往商場去，路上，宋潛數次想開口問些什麽，但見林君然自始至終都閉着眼，到底還是什麽也沒問。

到了地方，從停車場坐電梯上了五樓，又去了上次那家烤魚店，謝黎自從聽說烤魚店開張後就一直想來嘗嘗，只是一直沒什麽空，他和宋潛都不知道林君然其實已經來吃過一次。

進店以後，陸烽掃了桌上的二維碼點單，林君然坐在對面一直看着沒說一句話，宋潛跟謝黎也就索性不開口，只有小表弟坐在謝黎邊上最靠裏的位置，對這怪異的氣氛一無所覺，一心等着吃魚。

選口味時，宋潛和謝黎一致堅持點重辣的蒜香味，陸烽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菜單，跟二人說：“點個鴛鴦鍋吧，一條重辣蒜香味，一條不辣的醬香味。”

謝黎問：“陸烽你不吃辣？”

陸烽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一直不吭聲的小表弟卻這時說了一句：“陸哥你不是挺能吃辣的麽？”

宋潛耳朵尖，聽見坐在他邊上的林君然輕輕地嗤笑了一聲，他只能假裝沒聽見，笑嘻嘻地說：“那正好，君然也不能吃辣，你倆吃一個鍋吧。”

說完又轉過頭去問小表弟：“你吃不吃辣？”

小表弟屬于兩邊倒，吃啥都行，回了句“我都吃”。

下好單，過了十來分鐘，烤魚跟點的其他菜一一擺上了桌，咖喱蝦和芥末三文魚是宋潛要的，一同上桌的還有一盤酥肉。

謝黎嘗了一塊酥肉，問：“味道還行，陸烽你點的？”

陸烽“嗯”了一聲，這時林君然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我去下洗手間。”

林君然走後，幾人也沒刻意等他，已經開始先吃了，宋潛跟謝黎一直往辣鍋裏夾魚肉，吃得滿臉通紅，直灌檸檬水，小表弟見他倆那樣，筷子一轉，伸進了醬香鍋。

小表弟吃了幾口，見陸烽一直不動筷子，奇怪地問：“陸哥你怎麽不吃？”

陸烽還沒答，擺在桌角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聊天界面跳來兩個字——“出來”。

過了幾秒，在衆人的注視之下，陸烽站了起來：“我去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