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鶴立雞群

第29章 鶴立雞群

毫無疑問，珍獸閣是這街上最高大氣派、也是占地面積最廣的建築，然而這條街上其他的建築也不遑多讓——雖然沒有一座比珍獸閣高，然而基本都是二層建築，一座座雕梁畫柱，畫棟飛甍，氣派極了。

不過，就都沒什麽人氣，他們來時這條街上沒什麽人，現在還是沒什麽人。

“好些年沒有來鎮上了，鎮上現在成這樣了嗎？看着就買不起。”他奶是個實在人，脫口而出就是句大實話，瞅瞅旁邊牌匾上寫着“鎮香樓”的飯店，他奶道：“這飯店很貴的樣子，你以後在這邊上班要不要家裏給你帶飯？”

他媽便噗嗤一聲笑了：“放心，閣裏有小食竈，不用給我帶飯。而且就算沒有小食竈我也餓不着，跟我來——”說着，他媽就帶着他們朝左邊一棟建築走去，路過正門并不進去，而是沿着牆邊往後走，在窄窄的牆間小道中走了沒多久，便柳暗花明了——又是一條街！

這條街可與之前那條街完全不同，滿滿當當，全是人！

他們出來的地方剛好是一家菜鋪，賣菜的老板一邊在店裏用土竈炒菜，一邊和旁邊挽着菜籃子的大叔讨價還價，末了，便宜了那大叔一個子兒不說，還饒了他一把蔥；賣肉的鋪子就在菜鋪旁邊，鋪子很小，東西卻不少，一頭生豬橫在案上，老板正在給客人割肉，另有一頭生羊吊在上方的橫欄上，任人挑挑揀揀；做吃食的鋪子則是熱氣騰騰的，一陣又一陣的熱氣從店鋪裏吹出來，帶着一絲帶着植物香氣的甜甜味道，而夥計同樣裹着一身甜味，她的聲音也像裹了蜜，一聲聲吆喝着——“鶴圓子！好吃的鶴圓子喽！剛剛出鍋的鶴圓子哦，客官您快進來甜甜嘴巴吶……”

看着兒子目不轉睛盯着店鋪招牌，朱子軒立刻擠了進去，等他在回來的時候，手上便拎了一個又一個小兒拳頭大的團子。

應該是團子吧？用葉片包裹着，中間用草繩繞了好幾圈，長長的拉出個把手，讓人可以挂在手指頭上。

他一開始還以為鶴圓子大概應該是一個個白胖的小圓子，上面或許還得點綴個紅點，就像仙鶴一樣，然而實際上揭開葉片後露出來的卻是一個個黑色的藥丸子一樣的東西。

看起來是以他們家的鶴為模板……做的圓子——杜楠一臉高深莫測地想。

似乎猜出了他在想什麽，當歸輕聲對他道：“咱們這邊适合養鶴，雖然咱們村不養，可是大夥兒種的杜英卻是仙鶴的最愛，正因為如此，咱們這邊就有好些東西都和鶴有關。”

“比如咱們這個小鎮叫白羽鎮，而這個團子則叫鶴圓子。”

“所謂鶴圓子其實是鶴飯的一種，鶴飯，就是鶴吃的飯，這鶴圓子其實是以前趕鶴人給仙鶴們準備的方便吃食，用各種仙鶴喜歡的仙草搓出來的圓子，有次被人不小心吃了一顆，覺得口味不錯，後來便制出了給人吃的鶴圓子。”

“因為是給人吃的，所以也就做大了些，像是團子，不過依舊叫圓子。”

原來如此——杜楠想。

“當歸說的沒錯。”杜楠他爸說着，将手上的圓子分給了家裏人，杏郎也有一顆，仔細看了看那鶴圓子，小杏郎小心翼翼的将它挂在了自己頭上的枝條上。

所有人都有，除了他家的黑鶴。

明明叫鶴圓子，是鶴飯，如今卻成了人在吃，鶴反而沒有，看着他家黑鶴沒逮着吃的着急的樣子，杜楠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沒有吃到鶴圓子，那黑鶴急了，從他奶手裏拎着的袋子裏啄了一嘴鶴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你可真不挑——杜楠面無表情想。

“……

原來和以前不一樣的就外頭那條街。”吃過圓子，他奶打量了一下四周，半晌點了點頭：“這裏我知道，我以前來鎮上的時候，這裏是鎮上的主街道哩！”

是熟悉的地兒就好辦事，杜嬰嬰手一揮，指了一個方向：“走，咱們買東西去！”

就等着這話呢！朱子軒眼睛一亮，将杜楠往胸前一攬，還把小杏郎放在了自己肩頭，他搶着走在了最前頭！

一下子正面迎向人群，杜楠津津有味的打量着周圍。

不僅看周圍的店鋪，他更仗着自己是個小嬰兒，光明正大看着周圍經過的人物事兒。

和他之前想象的女尊男卑的社會一定是女的像男的、男的像女的完全不同，這裏的女性大部分很女性化呀！

這裏大概就是他媽和他奶還有村裏其他女性給他的錯覺了，無論是他媽還是他奶都不太愛打扮，他還以為這是這裏對女性的性別教育，然而如今等他出來一看，才發現——原來只是他們那兒的女性比較不愛捯饬自己。

鎮上的女性就講究多了，無論多大年紀，基本上都很愛俏，或者黛眉一畫，或者朱唇輕點，再講究點的、妝容也就更精致，她們不會像他印象裏的男人一樣，大部分都穿着差不多顏色款式的衣裳，而是穿紅着綠，款式自由的很。

除此之外，她們的體格也不會像男人一樣壯，和他認知中的女性差不多體格吧，環肥燕瘦什麽樣兒的都有，勻稱的有，矮胖有，自然也有又高又壯比男子還壯碩的，不過無論什麽體型，她們都自信的很，他就看到有個身高絕對遠超一米八的高壯女性正在旁邊挑選高靴。

喜歡就買，适合就買，外表對她們的束縛只在于她們自己的喜好。

不過這裏的男子倒是明顯比他認知中的男子精致許多。

路邊販賣男子服飾首飾的鋪子一點也不比女人的少，而裏面的客人更是搞不好還更多一些。這裏的男子極少有胡子拉碴的，偶爾有，那胡茬子必定也是精心打理過的，至少是他們自己認為精心打理過的，他們的穿着也更鮮豔一些，款式也不少，确實很多人會簡單的化一點點妝，不過也只是讓人覺得“比自然的模樣更好看”而已，當然，也有脂粉氣很濃郁的，不過看樣子也只是喜好問題。

他們自己的喜好，又或者是他們喜歡的人的喜好。

這地方的流行和審美看來是以女性們的喜好為主導的啊——杜楠想。

不過，之所以以女性為主導，倒是絕對因為女性的地位更高的緣故。一路被他爸抱着往前走，他已經發現店鋪裏的工作人員往往以女性為主，無論是店鋪老板還是店夥計，除了一些主要面向男子的店鋪，基本上所有店鋪都是這樣的配置，之前的珍獸閣也是如此，這樣看來，這裏的上層權力機構大概屬于女性，也只有這樣，才能自上而下成了女子主導的社會，工作機會明顯向女子傾斜，男子們也便自然而然回歸家庭了，比如，沿途帶着孩子買菜購物便基本都是男人家，也有一些工作男子居多，不過多是一些需要賣苦力的工作。

除此之外，脂粉鋪裏好像也是男子店員居多——杜楠在心裏默默記錄着自己以後可以從事的行業。

對他來說，還是種地更合适一些……

坐在脂粉鋪裏，杜楠想着自己以後的生計。旁邊，一名男夥計正在為他奶介紹店裏具有美白功效的商品，她奶聽的心煩，把他爸拉過來接着聽，眼瞅着兩個人聊的沒完沒了，她奶大手一揮，将所有合用的都買了，又給大牛他們買了一些，然後便迅速撤離了脂粉店。

然後又去了布店。

這也是他們家早就計劃好的——去鎮上看看珍獸閣其他管事怎麽穿，然後給杜楠他娘也來一套。

對此朱子軒心裏早有了打算，一進到布店就細細選了起來，精挑細選了好幾塊布，他誓要将自家老婆打扮的漂亮又體面。

然而出人意料的，結賬的時候，他這輩子的婆婆、上輩子的親媽居然又從旁邊扯了一塊布。雖然不是什麽好布吧，但是量足足的。

莫不是給他的？朱子軒心下一喜，瞅了瞅布的顏色，又開始琢磨這種米白色的布做成什麽款式的衣裳好看……

跟着杜嬰嬰，效率就是特別高，逛街什麽的就甭想了，她心裏有明确的購物清單，無論去哪裏都是買了就走，光看不買？Eye-shopping？不存在的，絕對存在不了。

買了給杜楠的美白脂膏，又買了布，又去五金店鋪買了一些修理工具，他奶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還是之前下車的地方，還是之前那趟牛車，他媽過去付了車資，考慮到他們如今多了頭鶴，她還打算額外給鶴付一張票錢。

然而即便如此，牛車的主人也不大樂意。

“這是鶴啊？看不出來啊，不過不管是不是鶴，這種鳥都忒能拉了，不行，不能坐。”

杜雨涵正在為難，杜嬰嬰又從後頭出來了，将手裏的鶴食（鶴屎）袋子交給當歸看着，她又從懷裏拿出一個……袋子出來？

只見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拿着那個袋子在黑鶴的屁股周圍不知道怎麽鼓搗了一下，總之，那袋子就好像挂在黑鶴的屁股下了，固定好袋子，又扯了扯，确定很結實之後，杜嬰嬰拍了拍手，對車老板道：“放心吧，髒不了你的車，我家鶴的屎有袋子接。”

竟是一個專門的鶴用屎袋！

這下子，不只拉牛車的，杜家的人都被她這一手鎮住了。

看見了嗎？給了女兒女婿一個眼神，杜嬰嬰第一個上車了。

杜雨涵&朱子軒&杜楠：好像有點知道她老人家的黑眼圈是怎麽來的了……

***

“就是個呆子！她怕咱家鶴的屎拉她車上，我還擔心肥水流了外人田哩！”一到家，她奶就嘲笑之前那個趕車的了。

“所以，您就連夜縫了那個……袋子？”杜雨涵試探性道。

杜楠就看到他奶難得臉上帶了點紅：“這不是怕肥水流外人田嗎？”

杜雨涵&朱子軒&杜楠：果然，她昨天晚上沒睡覺的原因八成是連夜縫袋子的說。

之後朱子軒便感慨道：“上輩子我媽都沒親手給我縫個什麽東西啊！”

杜雨涵的臉色有些古怪：“這輩子母親倒是給我縫過東西，可是……”

她老人家的手工活兒有點沒法看。

大概是凡人就有擅長不擅長的事兒吧，他奶擅長的是種田，最不擅長的大概就是縫紉。

杜嬰嬰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缺點，她雖然絞盡腦汁給鶴設計了這麽個袋子，然而保證它不漏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對她來說，能保證這一條就很不容易了。

↓

沒看到這袋子密密麻麻縫了好幾圈嗎？怕是得用了一卷線，生怕自家的肥水漏了，杜嬰嬰挑燈夜戰，哆哆嗦嗦将袋子的形狀裁好之後，就照着之前畫好的印兒縫了一圈又一圈，足足縫了一整夜，這才放心。

她老人家有多戰戰兢兢，看她臉上的黑眼圈就知道。

忍着笑，朱子軒幫她将袋子裏的肥倒出去，倒肥的功夫還趁機瞅了瞅他上輩子親娘的手藝，然後又感慨了：這得虧上輩子他娘沒給他縫東西啊，他娘縫的東西沒法見人。

他這邊正嘀咕，固然，杜嬰嬰的眼刀又殺過來了。

手一哆嗦，朱子軒還以為自己臉上不小心帶出來了，就聽他娘對他道：“我知道我手藝一般，不過這原本也不是我們女人的活。”

“你不是擅長這個嗎？哦，對，你也只擅長這個了。”

“去給咱家的鶴縫幾個像樣的屎袋子吧，就用今天買的這些布。”

她說着，指了指今天她在布鋪裏買的那匹布。

朱子軒沉默了：他又自作多情了，還以為這布是給他買的，敢情是給鶴的，還是給鶴的屎買的……

他上輩子的親娘給屎買布都不給他買，一想就——很傷心。

傷心，低落，但是手不慢，上手摸了摸杜嬰嬰買的布，又在鶴屁股上比劃了幾下，朱子軒心裏瞬間有了主意。

于是，吃過飯，朱子軒便帶着布去屋裏做活兒了；杜雨涵則是去了村長家，她要告訴村長自己新得的差事，畢竟接下來有好些事會需要村長的配合……

當歸則是和杜嬰嬰一起為鶴搭窩，被杏郎抱在懷裏，杜楠在旁邊湊熱鬧。

以他奶對鶴的重視，杜楠一開始還以為他奶會給鶴搭個多厲害的窩呢，搞不好住在他奶屋裏都有可能，誰知——“就搭雞窩裏吧，反正都是要攢肥的，拉一起，好掃。”杜楠聽到他奶對當歸道。

然後他倆就開始一起在雞窩裏忙活，這倆都是利落人，杜嬰嬰縫東西不成，做其他粗點的手藝活兒倒沒事，于是，沒過多久，一個高高大大的雞房便出現在了原本的雞房旁邊。

樣子一般無二，只是加高加寬了數倍。

杜楠：……

看着那大黑鶴傻愣愣立在一群雞裏的樣子，他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詞兒：鶴立雞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