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師尊主場

淩霜雪瞬移出門,随便定了個方向,在現身已經是桃花樹下。崖邊的冷風一吹,他發熱的頭腦很快冷靜下來。他扶着樹幹,擦去嘴角沁出的血跡,背靠着桃樹,慢慢地滑坐在地。

桃花樹似乎是知道他心情不好,花瓣紛紛而下,想要送他一場桃花雨,讨他歡心。

淩霜雪仰頭看着頭頂缤紛的桃花,片刻後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激。

十年來,有些事仿佛還在昨日,清晰刻骨,連同那個時候的心情都還能輕易地重現。

他自袖中放出獸火,火光襯着他泛冷的面容,眉目間是森然的殺意,不加掩飾地釋放,周遭的風都變得淩厲,仿佛下一刻就會變成無數的劍影,輕易地摧毀一切。

十年前,如果不是因為這團獸火,他也不會弄丢沈灼。

他嘴上說要磨沈灼的性子,但心裏卻舍不得委屈他。白日才說了拒絕的話,夜裏已經把獸火取回來。

他此刻都還記得自己去抓妖獸的心情,慢騰騰地并不着急,甚至還頗有閑情地想,等他把獸火帶回去,定要看沈灼還怎麽嘴硬,他非要他乖乖地認錯不可。

一想到嬌縱的小徒弟會別扭地給自己道歉,淩霜雪心情愉悅極了。取火之時甚至還留了妖獸一命,看在沈灼的面子上,反手送了它一場機緣。

可等他回去之後,迎接他的又是什麽呢?

淩霜雪閉了閉眼,神色有幾分痛苦。

寂靜的夜色裏,他把獸火藏起來想給沈灼一個驚喜,佯裝生氣地靠在窗邊看書。他聽見沈灼的腳步聲也不理會,等他開口喚了聲師尊才端着架子故作高冷地掃了他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淩霜雪當場愣住,心裏那點等着沈灼認錯的小愉悅消失無蹤,臉上的神情完全僵住。

站在他面前的那裏還是白日同他争吵的小徒弟?

來人頂着他的皮囊,靈魂卻極其陌生。因為奪舍的時間不長,異世的身份特征尚未完全消失,在淩霜雪的眼前無所遁形,一眼就看了個透徹。

‘沈灼’扭捏地給淩霜雪道歉,皮囊寫滿了真誠,內裏的神魂卻是深深的不屑。他甚至是在耀武揚威,低聲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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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霜雪怒不可遏,指尖劍氣蓄勢待發,殺意震碎了桌上的茶盞。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奪舍沈灼的身體,這是對他赤裸裸的挑釁。

‘沈灼’被吓住,當場倒退兩步,驚懼不已。

淩霜雪已經擡起手,只需要一指,他就能夠抹去眼前這人的靈魂。可就在這時,他手上的金玲響了起來。

鈴聲拉回淩霜雪盛怒下的理智,他看着‘沈灼’驚慌失措,冰冷的眸中多了一抹金光,隐在瞳孔邊緣,像是燃燒的火焰。

用這雙眼睛看見的靈魂多了別的東西,淩霜雪不得不散去周身的劍氣。他揉着額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沈灼的靈魂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一時半會不能回來,他的肉身也需要靈魂寄居。

暫時還不能動這人,意識到這一點,淩霜雪心裏憋了一口氣,哽的他難受。哪怕會逐漸看不見內裏的靈魂,他也沒辦法自欺欺人。

不是他徒弟,裝的再像,那也不是。

“西北角有很多空屋,你自己去挑一間出來用,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我的房間。”

淩霜雪是一刻也不想看見這人,口氣生硬。

“師尊是還在生我的氣?”‘沈灼’自以為天衣無縫,不怕死的湊過來。顯然他還奪了沈灼的記憶,知道沈灼和淩霜雪之間發生了什麽。

他以為只要自己服軟,就能度過淩霜雪這一關。

淩霜雪思緒混亂,單手撐着桌角,手指用力,骨節泛白。他在克制在隐忍,可顯然身邊這人不懂,見他不說話,開始得寸進尺。

淩霜雪忍無可忍,勉強壓下一個滾字,喝道:“出去!”

這一聲猶如驚雷震耳,‘沈灼’停下來,接連遭到呵斥,哪怕存了讨好的心思也沒了耐性,悻悻地退出去。

淩霜雪捏碎了桌角,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随後在院中落下禁制,出門去找沈灼。因為事發突然,事情進展的并不順利,幾經波折後淩霜雪才得到消息,知道沈灼安然無恙。彼時沈灼已經在異界吃了不少的苦頭,公子哥的那點嬌縱被磨的一幹二淨,人也越發地沉穩冷靜。

淩霜雪聽罷,不免心疼。那樣的沈灼本該由他教導而成,結果誰曾想,因為一個半路殺出來的陌生靈魂,致使他淪入異界,在人情冷暖中習得。

各個位面之間流逝的時間不同,淩霜雪等待的十年,對于沈灼而言不知已是多少個甲子。他們時間交錯,各有人生。

淩霜雪苦于規則限制,對冒牌貨是眼不見心不煩。偶爾可以避開制約,也是去看一眼自己的乖徒兒在做什麽。

他不能幹涉沈灼的歷練,唯一一次出手,還是沈灼差點折在異界……

十年來,當初弄丢徒弟的自責和內疚深埋在心底,而那團獸火也被遷怒,被收在儲物戒中,直到真正的沈灼回來才得見天日。

火焰是淩霜雪心中的隐痛,時隔十年相贈,他是想彌補當初的遺憾。可是不成想,反倒成了引爆過去的導火線。

說他生沈灼的氣,倒不如說他是沒有放過十年前的自己。

“他怎麽敢忘了?”淩霜雪發出一道劍氣把眼前的獸火斬成兩半,看着它們又慢慢合攏,火焰糾纏,完好如初。

他還在生悶氣,可是氣了一會兒又覺得沒那個必要。

“罷了,我是師尊,我應該讓着他。”淩霜雪說服自己,頓時覺得很是在理。

他站起身,把獸火收回去,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地面晃動,桃花樹花枝亂顫,淩霜雪頓住,手上的金鈴響成一片。他神色一凝,回頭看向白霧翻滾的斷崖,那邊依舊什麽也看不見。

可是在淩霜雪的眼中,斷崖變得不同尋常,他煞有其事地想:“不是我不回去,是我有事要辦。”

他朝着斷崖走去,一腳踩入雲霧中,消失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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