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為師尊點燈

時淵夜作為唯一一個和淩霜雪之間不存在秘密的人,對淩霜雪的所有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沈灼被奪舍的第二天他就從淩霜雪口中得到消息,沒過多久淩霜雪因為這事大病一場,他也被氣的夠嗆。

不過比起淩霜雪對沈灼的擔憂,他氣的純粹是淩霜雪舊疾複發。

淩霜雪對自己的命是滿不在乎,在他看來,死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什麽時候死,怎麽死,他都沒感覺。

時淵夜毫不懷疑,要不是還有沈灼在,說不定他那天想起來了就直接長辭人世,一去不回。

就算是心裏有些酸,時淵夜也不得不承認,沈灼對淩霜雪而言有着不一樣的意義。特別是淩霜雪堅定地只要一個徒弟後,這種意義更加與衆不同。

“你是維系你師尊和人間的一條線,在他眼裏,重要的不是那團火,而是你。等你師尊回來了,你兩好好聊一聊。”

淩霜雪不在家,時淵夜沒有坐太久。他召回自家的貓,多看了嬌嬌兩眼,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師尊,這宗門他比你熟。”

淩霜雪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估計剛出門吹吹風人就清醒了。

時淵夜了解他,見他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料想多半是有別的事,順勢就走了,免得回來見了沈灼尴尬。

不過這一點時淵夜不打算告訴沈灼,由着沈灼自己去猜。

送走時淵夜,沈灼退回院子裏,嬌嬌跑到他腳邊蹭他的腳,扒着他的衣擺奶聲奶氣地叫個不停。

沈灼把它抱起放在肩上,情緒逐漸冷靜,他不在糾結和淩霜雪鬧矛盾的事,一個人收拾了桌上的茶盞,獨自進行訓練。

月上梢頭,萬籁俱寂,沈灼就在院子裏打坐,嬌嬌守在他身邊。

今日是下弦月,蒼穹上只能看見鐮刀那麽大的一丁點,月色不明。沈灼從打坐中醒來,擡手點亮院子裏的靈燈。

朦胧清冷的光散出去,照亮整間小院。沈灼看着那盞燈,忽然笑了起來。

他似乎從來沒有獨自一人在後山待過,每一次回來淩霜雪都在家。不論春秋寒暑,他都在這裏等着沈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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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坐在窗邊,除了那只橫斜的花骨朵和幾本書,一杯茶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冷清又孤寂。

他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死水一般不起波瀾。連他這個人都像是融入其中的水滴,給人一種毫無特色的無趣。

後山變得鮮活已經是沈灼來了以後的事,他年少輕狂,恨不得攪得後山腥風血雨。他就是打破死水般寂靜的魚,折騰出浪花,讓這一池水活了過來,連同淩霜雪都變得有生氣。

沈灼不曾想過,在他沒出現之前的後山是什麽樣。

淩霜雪搬來這裏的理由是養病,喜好清靜,可這樣的清靜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明明不遠處就是喧嚣的紅塵,他卻獨自守着孤獨和寂寞,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他放在光明的陰影中,被忽視被遺忘。

整個後山的地界,除了宗主,哪裏還有人踏足?

他的師尊也曾是仗劍玄門的第一人,他見過燦爛的陽光,卻躲進了黑暗。

意識到淩霜雪的處境是那樣的微妙,沈灼的心一點點疼了起來。他不禁在想,當初不懂事死活賴在追雲峰不肯回來時,淩霜雪坐在家裏等他的心情是不是和此刻的自己一樣。

焦躁,彷徨,不安,以及深深的孤獨。

為一個人牽腸挂肚時,寂寞會把人逼瘋。

沈灼心裏壓抑,他深吸一口氣,排解那點不适,擡手又點了一盞靈燈,把院子照的更亮。看着靈燈如晝,沈灼的臉上這才有了笑意。

他願意做那個在黑夜裏為淩霜雪點燈的人,在這一室的孤寂中等他歸來。

夜更深,月色不知何時隐去蹤跡,空氣中水霧更重,似有一場雨将要來臨。沈灼把嬌嬌趕進屋,自己在走廊下站着。

他不知道淩霜雪什麽時候才會回來,亦或者這一|夜都等不到他。可是沈灼不在乎,重要的是等待,而不是結果。

水霧之中,空間有所異樣,淩霜雪剛從黑暗中走出來,朦胧的光便落了他一身。他彈去身上的花瓣,一擡頭就看見沈灼站在廊下的陰影中,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辦完事又消了氣的淩霜雪道:“你在這兒做什麽?”

沈灼道:“我在等師尊回來。”

黑夜不會淡去淩霜雪的風采,光暈仿佛是為他而生。沈灼看着他步步走來,從明光之地到陰影之下,神色淡然。今日的白衣襯他,讓他看起來頗有仙人之姿。

“等我做什麽?”淩霜雪似不解地嘟囔了一句,話剛落音就想起來吵架的事。他愣了一下,明白沈灼是想給他道歉。

徒弟要給自己道歉,淩霜雪的心情頓時愉悅起來,面上配合地露出一點愠色,道:“怎麽?想明白自己錯哪兒了?”

沈灼的目光一直在淩霜雪的身上,輕易地瞧見他的神色變化。想到白日宗主的開導,原本想好的道歉變了調子。

淩霜雪不生氣了,他甚至有點開心。

這個認知讓沈灼的心情也跟着變得好起來,誠懇道:“我應該早點告訴師尊,我很喜歡師尊給我準備的禮物。我當初不懂事使小性子,師尊還會願意寵着我,讓着我,遷就我,我只要一想起來就開心。相比之下我能為師尊做的太少,少到近乎沒有。”

沈灼為淩霜雪做過的事認真算起來就今日送出去的火炎葉,他說近乎沒有根本不是在謙虛,而是他真的沒做過。

反觀淩霜雪,沈灼要什麽他給什麽,就連沈灼身上的衣物發飾都是他一手操辦,沒讓沈灼出半塊靈石。

淩霜雪原以為沈灼就是誠懇地道個歉,他心裏已經原諒他,打算聽聽就得了。可他這是聽到了什麽?

沈灼不僅認識到自己的錯,還對着他一通表白。

淩霜雪耳朵微熱,面上還是古井無波的樣子,嗯了一聲道:“我怎麽也是副宗主,你馬上要參加宗門大比,沒有拿得出手的獸火壓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言外之意我是為了我自己,和你沒有關系。

沈灼又豈會不知他是口是心非?要說面子,這些年冒牌貨丢的還少嗎?可淩霜雪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哪裏是在乎自己面子的樣子。

而且獸火也不是爛大街的玩意兒,不是每一個煉藥師都必須有。

沈灼沒有拆穿,順着淩霜雪的意思道:“師尊對我給予厚望,我一定不辱使命,不如把第一的獎品拿回來給師尊把|玩?”

雖然宗門大比是變相私人恩怨賽臺,但也提供豐厚的獎勵鼓勵弟子參賽。

沈灼問過了,這次的獎勵裏面有一塊天陽玉。據說是從地炎中挖出,火屬性濃郁,煉藥師佩戴在身有利于修行,提高成丹率。

沈灼剛聽到的時候就有一點心動,此刻更是如此。不過他此前是為自己,現在是為淩霜雪。

淩霜雪對宗門給的獎勵不感興趣,但如果是徒弟要給自己,他勉勉強強還是能接受。

“想拿第一,你這點修為可不夠看。”

淩霜雪笑了一聲,一甩衣袖,被收走的獸火浮現在沈灼眼前。

淩霜雪道:“獸火之內蘊含妖獸的靈力,你吸收以後修為也會漲。我看也不用挑什麽黃道吉日,你現在就可以吞噬,我會給你護法。”

地獄狂獅性情狂暴,是火屬性妖獸中棘手的存在,從它身上取下的獸火即便被淩霜雪提純過,沈灼還是能感受到那股迎面而來的兇悍之氣。

以他現在的修為,要吞噬七階獸火尚有難度,但淩霜雪就在身側,他就是一顆定心丸,安撫沈灼的一切不安。

沈灼沒有猶豫,當即盤膝坐下。吞噬獸火的功法無外乎就那幾種,翻來覆去也沒什麽花樣。但是這一次沈灼留了一手,他沒有選用這個世界的功法,而是用當年吞噬異火的法子。

異火兇殘,需要丹藥輔助才能吞噬。獸火稍遜,可以自行壓制。

為了不會浪費獸火的靈力,沈灼整個吞下,丹田內靈力運轉,形成一個強大的漩渦,把入體就開始爆發本性的獸火吸進去。兩股力量相互争鬥,你死我活,互不相讓。

初始時沈灼能夠感受到強烈的痛楚,額上冷汗如雨,他固守本心,沒有貿然急上,而是不斷地消耗獸火的力量,等它越來越虛弱,才将積攢的力量一擁而上。

獸火垂死掙紮,緊要關頭奮起反撲,沈灼有所防備,力量全部壓制上去。他的經脈被淩霜雪體內的金色靈力修複過,看起來比之前更加強韌。無論獸火如何沖撞攻擊,經脈都能承受壓力。

沈灼乘勝追擊,直到獸火精疲力盡黯淡下來,他再度運轉功法吞噬,一股股精純的力量流入丹田,他的修為毫不意外地開始上漲,一枚紅色的印記浮現在他眉心。

守着徒弟的淩霜雪一頓,不出意外地看見沈灼消失在眼前。

淩霜雪沉默片刻,覺得自己得制造點不在場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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