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晉江獨發

淩霜雪只是想随便找個理由安撫一下沈灼,讓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他也有辦法控制,可是看樣子怎麽有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讓徒弟給自己暖床,這說出去可不好聽,沈灼不在意,他還是要顧忌一下時淵夜的顏面。要是讓他師兄知道了,十有八|九是要發飙。

好在沈灼此刻也只是嘴上說說,實際沒什麽行動。

淩霜雪在溫泉裏泡了一會兒,召回幽火又解除了後山的禁制,那些凝結的冰霜逐漸消失,不留痕跡,完全看不出異樣。

沈灼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這裏,脫離他的掌控,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在他身邊坐下。

淩霜雪靠着身後的石臺,閉目養神。大概是沈灼渡給他的靈氣起了作用,這一次的病情複發控制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沈灼的誤打誤撞恰是另一種可行之法,而這個辦法淩霜雪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的身體因為金色力量的壓制,無法愈合久病纏身。

行雙修之法可以讓他把這股力量渡給另一個人,從而減少力量對身體的壓制,這樣養傷才有效。

但這股力量就是他也無法承受,更別提其他人。雙修之時,他也不能占據主導地位,不然力量會認為另一方是爐鼎,反而适得其反。

種種緣由終是讓淩霜雪放棄了這條路,千百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一身傷骨,又何必為此拖累他人?

溫熱的泉水帶來的惬意讓人昏昏欲睡,淩霜雪偏過頭睜眼看向沈灼,眸光閃動。今夜病情複發倒是讓他想起|點事,有些話是時候和沈灼說一說,再拖下去就沒意思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回沈家?”

沈灼還沉寂在今夜的種種變故中,聽到淩霜雪這話頓了一下。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宗門大比給出淩霜雪和時淵夜滿意的答案後,他就會盡早動身,趕在年前回歸沈家,路上收集關于這些年沈家式微的消息。

但淩霜雪此刻這個樣子又不願讓時淵夜知道情況,讓他怎麽放心?

“大概再過些時日。”沈灼含糊地答了一句。

淩霜雪見他心不在焉,眼神微眯,道:“之前我就和你說過,拿下宗門大比後我對你還有別的要求,其一是振興沈家,其二就是洗刷你自己身上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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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沈灼身上發生的事,淩霜雪一直都是知情者,沈灼回來後他也沒有表現出隐瞞的舉動,一切順其自然,但今夜還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開口把這話說到明面上。

一句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豈不就是證實了過去的種種非沈灼所為?

沈灼有點愣神,這是還不等他詢問之前的種種疑惑,淩霜雪就先攤牌了。而且這攤牌的毫無征兆,完全不給沈灼一點心理準備。

沈灼鞠了一捧水拍在臉上,讓自己的思緒清醒一點。

“師尊,你是一直都知道嗎?”沈灼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激動,他甚至平靜到了自己都覺得反常的地步。

他很好奇,在他本人整理記憶時都看不出太大的破綻,其他人更是查過奪舍一事而無答案的情況下,淩霜雪是怎麽發現他被人奪舍,并且不動聲色至今?

淩霜雪沒有正面回答沈灼這個問題,他轉個身撐着石臺,眼神落在沈灼的臉上。那張被熱氣熏紅的臉一如既往的俊朗迷|人,眉眼低垂,藏去一眼情深。

“你察覺到我知道真相後,可有怨我沒有站出來為你說話,放任沈家破敗至今?”淩霜雪反問了一句,身在他的這個位置,怎麽看都有足夠的實力能夠保證沈家安然無恙。

沈灼搖頭,一個家族的榮辱興衰又怎麽可能全部寄托在一個外人的身上?而且淩霜雪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為,他留下冒牌貨,讓沈灼這個身份繼續頂着他徒弟的名義,這就是對外界最好的震懾。

幻月仙宗這張底牌是不動則已,一動就是牽一發動全身。

至于沈灼自己,怨恨好像更加無從談起。那個時候他的神魂早已不在此界,就算淩霜雪看出來了又如何?難道就能把他找回來嗎?

比起怨恨,他更多的是困惑。

淩霜雪對冒牌貨沒有拆穿,而是選擇冷處理,他的不聞不問更像是一個被動的克制。他看起來是對冒牌貨有所防備,無從下手。

冒牌貨的來歷尚且是個迷,他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這些是否是淩霜雪當時所忌憚的存在?

“忌憚談不上,只是我不便出手。”淩霜雪一聲嘆息,神色有幾分無奈:“我當初沒有對她下手是因為你的肉身還需要靈魂寄托溫養,不然等你回來,肉身早已死去,你豈不是要變成孤魂野鬼,無處安身?”

沈灼離魂之時不過十四,肉身尚未完全發育,淩霜雪就算有保存肉身的法子,也不能讓他的肉身一直固定在幼年時期,不然等沈灼歸來,他極有可能要一直維持少年的模樣。

另外淩霜雪的身上有着諸多限制,行動起來難免束手束腳。

沈灼聽聞此言不由地感到吃驚,詫異道:“師尊知道我還能回來?”

淩霜雪輕笑,道:“我知道的遠遠比你知道的多,即便這裏是你的故土,是你最熟悉的地方,但你真正的認知也不過是冰山一角。我且問你,此界是低武世界還是高武世界?”

沈灼被問住了,在異界穿梭這些年,低武和高武的概念他當然還是能夠理解一二。但就像淩霜雪所說,對于他的故土,他的認知并非那麽全面。

他們修真者法術通天,亦有得道飛升的理論,禦劍飛行,扭轉時空,曾有神魔妖人死族同空的傳說。但不可否認,他們的位面距離高武世界還差着很大一截,在空這塊領域,除了禦劍飛行,飛舟和飛獸運用太少。

一些小宗門辦事甚至沿用的是凡人的出行,以馬車代步,除非遇上急事,才會禦劍而行。

沈灼認真想了想,發現他們這個仙門世界兩極分化還有點嚴重。

“弟子愚鈍,還請師尊明示。”沈灼對自己的答案并不滿意,他決定不回答,而是請教淩霜雪。

淩霜雪瞧出他的心思,道:“我們的世界介于兩者之間,但在更早之前,還連這點都做不到。我們是從低武世界一步步發展到如今這個程度,大道在進化,而我們的實力也在增強。所謂千百年前的四族大戰,不過是前人留下的謊言,那是一場入侵,其他位面向我們發動了戰争。”

淩霜雪的話猶如驚雷入耳,在沈灼的腦海裏轟然炸響,他的思緒空白了片刻,猛然發現淩霜雪的說詞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位面二字沈灼也是在不斷的歷練中得知,淩霜雪說的那麽自然,仿佛是早已知道。

而且那千年前的戰争,為什麽會是一場入侵戰?

沈灼不由地想起誤入落神澗的那一|夜,他從高|聳入雲的骨門後面看到的那一幕幕,天上被撕開一道血色的口子,無數的妖魔從中爬出來,密密麻麻地進入此間,屠殺大陸上的人修。

他起初以為那血色的殘月後面是魔域,是妖族,現在看來卻是另一個位面。

位面之戰,勝者為王,敗者沒有生存的資格,他們會被煉化成奴隸,連同自己的世界一起成為一個供人修煉的秘境。

在那場戰争中,很多秘密被掩埋,如今世人知曉的部分是幻月仙宗高層做出權衡後放出的消息。

沈灼心生震撼,既是位面之戰,那當初憑一己之力扭轉戰局的淩霜雪到底是何等的強悍?他舉劍對抗的是一整個比他們所處的大陸更高等的位面,那些入侵者的身法和修為遠遠超過此間。

可最後還是淩霜雪勝了,他讓玄天大陸避免被奴役的命運,從黑暗中拼出一條光明大道。

沈灼情難自已,和他師尊比起來,江淩這個主角的故事瞬間就弱了。

察覺到沈灼變得熱切的視線,淩霜雪微微皺眉,用靈力漸起水花,潑了沈灼一臉,嚴肅道:“我今夜和你說這些可不是鬧着玩的,你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說不定将來某一天,我們這一界就要交到你的手上。”

“交給我?”沈灼有些詫異。

淩霜雪見狀,心想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多說點也無妨。他從水中站起身,衣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優美的身姿曲線。

沈灼不經意地一掃,面色微紅,心髒狂跳。他匆匆移開視線,低頭看着自己眼前的水流。

淩霜雪沒在意他那點小心思,上岸擦幹身體,換了一身幹淨的廣袖長袍,飄逸俊美。

“收拾收拾,我帶你去個地方。”淩霜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擦拭長發,對還在水裏的沈灼說了一句。

沈灼應聲出水,用獸火烘幹衣服,很快穿戴整齊。

淩霜雪随意用簪子把頭發束起來,留下許多細碎的散發垂在脖頸邊,有種慵懶的随性,叫人挪不開眼。

沈灼跟着淩霜雪出了小院,他們步步往前,走的是當初淩霜雪小憩的桃林方向。兩個人在桃花樹下站定,此刻天方将白,人間能見一點微光。

大雪封山之餘,這顆桃樹也沒有凋零的跡象,反而形成了自我保護罩,在白雪中依舊開的燦爛。

淩霜雪在這裏站定,伸出一只手給沈灼,道:“把手給我。”

沈灼依言握住淩霜雪的手,淩霜雪掐了一個手決,還沒等沈灼看清,腳下便是鬥轉星移。

沈灼只覺得眼前一花,定睛看時,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唯有握着的那只手在黑暗中如此的清晰有力。

淩霜雪打了個響指,四周亮起微光,勉強能夠看清楚彼此的臉。

“此乃鬥轉星移陣,是個鏡像置換陣法,而你現在所看見的,乃是落神澗最深處的封印。”淩霜雪解釋道。

沈灼正疑惑自己什麽也看不見,忽有所感,猛地擡頭,只見那漆黑的天幕中豁然撕開一道口子,那在千年前的大戰幻境中出現的血色殘月再度浮現,不詳的紅光籠罩下來,天地一片暗紅,仿佛是濃稠不化的血霧。

“此乃天之痕,亦是穿越其他位面的門。它一旦被打開,就很難在合上。奪舍你的人就是通過此門進入這裏,但不同于入侵者,她在自己的位面辦理了完整的穿越手續,合情合理合法。我作為我們位面的天之痕守護者,受制于規則,在手續完整的情況下,不能對她進行驅逐。”

淩霜雪看着頭頂的裂痕,神情複雜。天之痕給他們帶來了戰争,也給他們帶來了全新的一面。

他作為這個位面的覺醒者,在戰争中破後而立,得道飛升,成為此界的神靈,也是天之痕的第一個守護人。

但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他的神體淬體失敗,導致體內金色的天力成了負荷,平日都是封印狀态。

他并非完整的神明,因此也是有利有弊。弊在于身體,利在于他還能涉足人間事,只要不過線,收拾幾個不順眼的還是可以。

沈灼第一次了解到天之痕,在這之前,哪怕有人提過相似的話,也是含糊不清。

他再度看向那輪殘月似的裂縫,心裏有了微妙的異樣感。可以穿梭界面的天之痕,他當初就是從這裏離開了玄天大陸嗎?

“師尊,你把這些告訴我沒關系嗎?”沈灼垂首問道。

淩霜雪一笑,眉間浮現和沈灼一樣的紅色印記,道:“若是沒有他人攪局,在你及冠之年這些事就該告訴你。此間除我以外,你是第二個覺醒者。所以當初我沒有讓你拜師兄為師,而是親自收你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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