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晉江獨發
沈灼嘴上說不見,身體卻很誠實地朝着會客的院子走去。他确實沒有露面,只不過是打小就熟悉家裏的環境,找了個合适又不會引起注意的角落,默默地聽段寒舟和爹娘說什麽。
今年萬寶樓的封匣被段炎淳接手,段寒舟就回花錦城處理要務。
萬寶樓的事業遍布玄門的各個角落,家中祖業并不是從花錦城發家。但段炎淳任性,接了家業後為了離妹妹近一點,就把這邊的萬寶樓當做長期落腳點,俨然像是第二個家。
工作重心朝着花錦城偏移,段寒舟三人也逐漸在這邊固定落腳。
段寒舟這些天很忙,各方的事情彙總堆積起來,他每天要處理的要務很多,早出晚歸,一直不得空。
今天難得回來早一點,又從下邊人的嘴裏聽說白日的事,想着還有時間,就來問問需不需要幫忙。
葉瀾溪心疼他兩頭跑,讓他坐着休息,又給他拿了些吃食,不拿沈家的事煩他。
沈灼站在外面靜靜地聽着,他知道這些年他不着家,很多該他出面承擔的事,都是段寒舟擠出時間來幫忙照看。他最有當兄長的樣子,不管是大事小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關于天心蓮盞,可有什麽消息?”沈骁的聲音響起,屋子裏的幾個人安靜了一瞬。
沈灼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是在什麽地方聽過,連忙豎起耳朵仔細聽。
段寒舟的聲音有些低沉,沈灼都能想象到他一邊搖頭一邊回答的樣子。
“還沒有,現在收回來的消息都是說這東西早已絕跡,恐怕是沒什麽希望了。”
段寒舟的語氣有些痛苦,沈灼心裏咯噔一聲,哪怕大家沒有提及這東西是做什麽,他還是很快想到了段秋。
段秋需要天心蓮盞,可那東西……
沈灼隐隐想起來,那東西能生機活血,但是劇毒,非異火不能淬煉,沾上一點就能要人半條命。
段寒舟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葉瀾溪也很快打岔,說起別的。
天色不早,段寒舟沒有停留太久,許是他在屋子裏一直不斷地往外看,葉瀾溪瞧出他的心思,道:“阿灼回來了,你們要不要見一見?”
窗外的沈灼立刻緊張起來,就怕他娘再來一句叫人把他請來。
好在段寒舟的想法和沈灼一樣,他道:“不了,他要是願意見我,現在已經來了。”
自從段秋出事,沈灼再也沒出現過,就連萬寶樓的大門他都沒踏進去,更何況是見段寒舟?
葉瀾溪有些難過,但還是勉強帶笑,段寒舟寬慰了她兩句就起身告辭。
屋外沈灼聽見動靜,又往陰影裏躲去,背靠着朱紅大柱,隐匿了自身氣息。
段寒舟是不是一個人來的,但是出門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葉瀾溪一直送他到門口,叮囑道:“你們二人路上小心。”
“知道了,小姨,你回去吧,不用送我們。”段寒舟有禮有節,他身量和沈灼相仿,但面容卻沒什麽相似之處。
比起沈灼的朝陽般的鮮活,他反倒有些男生女相,粉面朱唇,眉目如漆。
他剛回了葉瀾溪的話,一道墨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他身邊,這人無聲無息,懷裏抱着一柄同他一般漆黑的長劍,鬓若刀裁,面容冷酷。
他給葉瀾溪行了個晚輩的禮,帶着段寒舟離去。
沈家離萬寶樓還有很長很長的路,段寒舟累了不想走了,他默默蹲下身把人背起來。動作幹淨利落,早已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段寒舟摟着他的脖子,靠在他寬闊的肩背上,舒服地長嘆一口氣,在人耳邊吐氣道:“無雲,你剛才去哪兒了?”
“沈家來了個厲害的人,不知是敵是友。”段無雲回道,他和段寒舟剛到門口就察覺到有人的神識掠過,入府後便去看了看,以防萬一。
但那神識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沒找到蛛絲馬跡,不過他瞧見了一個比較意外的人。
段無雲潛意識裏不想讓段寒舟知道這事,但又不舍他難過,道:“沈灼剛才就在門外。”
段寒舟一愣,過了好半天才重重地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回去以後讓人把那塊牌子繼續給我挂着。”
那塊牌子自然是指他寫的“沈灼和畜生不得入內”。
段無雲眉頭微蹙,道:“爹說了不讓你挂。”
“他說了不算,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段寒舟困了,就算使性子,聲音也有些軟,輕飄飄的落在段無雲的心上。
段無雲垂眸,道:“聽你的。”
“這才對。”段寒舟嘟囔了一句,打了個哈欠,困意上來了直接倒在段無雲的背上,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危交給這個人,等他帶自己回家。
長街萬家燈火明,他們也有歸途。
沈灼回到院子,淩霜雪還坐在長廊的椅子上,等他回來。許是剛才一人無聊,小憩了一會兒,他躺的椅子和周圍的茶幾邊緣出現不起眼的冰霜。
淩霜雪擡手,不着痕跡地抹去這些東西。
沈灼上前收拾茶幾,道:“師尊,進屋吧,外面冷。”
淩霜雪站起身,端起自己的小茶壺。他忘了點屋子裏的靈燈,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沈灼連忙伸手扶他,入手是刺骨的寒意。
沈灼一愣,不動聲色地松開手,開啓屋子裏的陣法。
花錦城的夜晚孤枕難眠,沈灼還是和淩霜雪住在一起,沈骁夫婦大概也不會想到自己兒子沒有給淩霜雪布置房間。
淩霜雪放下小茶壺,解了披風,脫了鞋襪上|床。被褥在陣法的作用下是暖和的,他躺下就有些倦了。
沈灼讓他先睡,自己進入小世界,把鬧脾氣的白焰放出來。白焰不理他,氣哼哼地縮成一團。沈灼伸手戳她,她扭呀扭,就是不說話。
沈灼關着她,是因為她擅自吞噬藥性,這對煉藥師而言是大忌。可顯然白焰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覺得那只是一點火炎葉而已,又不是救急救命的藥,她吃一口怎麽了?
“我錯了你可以告訴我啊,我又不是你們人類,有那麽多複雜的感情。你說我做得不對,我可以改。可你一聲不吭就把我關起來,還故意不給我吃的。”
白焰覺得委屈極了,她不是不分輕重,只是不知道火炎葉對淩霜雪重要。沈灼誤會她,她也會難受。
聽着女孩子委委屈屈的聲音,沈灼想要訓斥的話都卡在喉嚨裏,好像眼前飄着的不是一團火,而是一個紮着羊角辮,委屈到滿眼淚花的小丫頭。
沈灼嘆了口氣,道“下次不可以這樣,如果你有想要的東西,可以問我,我會給你。”
白焰扁扁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錯了。”
她說完就鑽回沈灼的身體裏,不想聽沈灼唠叨。
沈灼拿她沒辦法,見她心裏有了這個意識,便沒再多說什麽,從小世界退出去。
屋內靈氣潰散,陣法聚不成型,迎面就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沈灼打了個冷顫,果不其然,淩霜雪傷勢反複,屋內又有結冰的征兆。
沈灼穩定陣法,撲滅靈燈,和衣躺下擁抱淩霜雪,運轉身體裏的靈力替他壓制傷勢。
白焰在沈灼的身體裏溜了一圈,許是見沈灼遇上難題,也顧不得繼續使小性子,傳音道:“我可以試試和他體內的異火抗衡。”
說着便融入沈灼的體內,化為他靈力的一部分,順着經脈的運行,進入淩霜雪的體內。
白焰的力量催發淩霜雪體內的生機,試圖修複他的身體,但由于界神力量的壓制,效果甚微。
沈灼沒有氣餒,極有耐心地緩解淩霜雪的痛苦,喚醒他的意識。他的力量透過衣衫,傳入淩霜雪體內。兩股力量相互交融,最後又會倒回沈灼的體內。
如此循環往複,他們彼此之間的靈力形成了一個小循環,力量更替,傷勢也被壓制下來。
夜色漸深,屋角燈火搖曳。
淩霜雪的氣息已經恢複如常,連身體也不似以往那般冰冷。沈灼握着他的手沒有松開,二人相互依偎,體溫逐漸升高。
淩霜雪睜開眼,意識有所清醒。他感受到身後的人像是個大火爐,緊握的掌心一片滾燙,還不等他開口說點什麽,沈灼突然松開手,翻身下床。
那身影并不利索,反倒像是落荒而逃。
淩霜雪有些詫異,屋外天色未明,他擡手點燈。
燈光猛然亮起來,沈灼捂着臉,額角起了細密的汗珠,眼底是倉皇之色。
他讓光晃了一下,随後猶如驚弓之鳥,抓過床榻上的外衣往身上一披,眼角餘光瞧見桌上的小茶壺,抱起來就咕嚕咕嚕灌了兩口茶。
淩霜雪想提醒他茶水已經涼了,但話還沒出口,沈灼就已經放下茶壺跑出去。
一連串操作看的淩霜雪滿頭霧水,直到屋外傳來練劍的聲響,他才沒有繼續深想。
淩霜雪無意識之時,力量外洩,會和治療他的沈灼産生力量交換,一部分靈力會通過他和沈灼之間建立起來的連接進入沈灼的體內。
以淩霜雪的修行,就算進行交換的力量只是一點點,對于沈灼而言也不可忽視。
沈灼大概是注意到了,不過這種力量的交換是平等的,不存在掠奪和吞噬。
沈灼的劍聲一直未停,直到天明,東方大白,他才滿頭大汗地停下狂亂的劍法,收勢立于院中。
他沐浴着晨曦的微光,劍眉星眸,猶如朝陽般光彩奪目。
淩霜雪和衣散發,斜倚門扉,眼底倒映着光下的青年。長睫低垂,此意不可言說。
作者有話要說:不用擔心段秋妹妹的傷勢,沈灼很快就會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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