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烏雲密布、雷霆霹靂。
赤紅色的熔岩流淌在火山口的每一個角落, 最高的山峰上,龐大的黑石宮殿大門忽然向兩側打開!
一頭長達千米、巨大無比的黑龍從中飛出,越過陰雲密布的無盡蒼穹, 向遙遠的地獄國度中心飛去。
山峰下, 衆多龍仆與奴隸見到這位統治雷霆洞穴近千年的黑龍飛過天空之後, 像潮水一樣敬畏的單膝跪下。
尼德霍格的速度很快, 黑色的流光閃過天際,幾乎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 就來到了一座布滿屍骨的峽谷邊緣。
黑龍在峽谷上方盤旋一圈, 緊接着重新落在懸崖邊緣,化作了陰冷卻俊美的青年人形象。
他的身後, 被傳喚而來的魅魔領主達姬雅娜戰戰兢兢。
“大人, 非常抱歉, 對于那兩位閣下的失蹤,我正在全力追查。”達姬雅娜說道。
雷霆洞穴的兩個高階學徒連帶所有龍仆,都在她的地盤上失蹤, 這樣大的纰漏失誤,她真的承擔不起。
看着腳下布滿腐臭屍體的峽谷, 尼德霍格菱形的瞳孔越發陰冷。
“不,你只需要繼續追查阿芙拉的下落就好了,黛芙妮則不必了。”尼德霍格說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大人。”魅魔領主困惑道。
“因為啊……我最親愛的小黛芙妮已經死了, 并且就死在這裏。”尼德霍格望着黑暗峽谷,以一種輕柔又寒冷的語氣說道。
一卷人皮卷軸在尼德霍格的身邊淩空浮現, 上面的每一個字母都像是在燃燒和尖嘯,帶着毛骨悚然的美感,密密麻麻标記了導師和學徒的權利義務, 正是他與黛芙妮簽訂的學徒契約。
這張契約可以讓身為導師的尼德霍格對學徒擁有最大支配權,也可以讓他感知她們的生命情況。
現在,契約依舊,可黛芙妮曾經親筆用自己鮮血寫下的那個簽名,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只代表一種情況,就是學徒的死亡。
尼德霍格望着下方的深暗峽谷,微微擡起了手。
一霎那間,呼嘯的狂風
席卷了峽谷內的每一個角落,潔白的頭骨在泥土當中此起彼伏,漸漸的,一具金發少女的屍體從最下方漸漸浮了起來,重新落在了尼德霍格的面前。
她面容依舊,身體卻慘不忍睹。
尼德霍格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看完上面的線索,剛想再将黛芙妮的屍體丢入峽谷裏面時,突然想起了前幾天看到過的亡靈女妖制作方法。
這不就是一個現成的材料?
想到這裏,尼德霍格重新仔細端詳了一下黛芙妮,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制作亡靈女妖,需要年紀輕輕的死去的少女,完整度七成以上的屍體,最好是飽含怨恨的凄慘死去,黛芙妮剛好符合這種情況,只要回去幫她召喚靈魂,就很有可能成功制造出女妖。
培養這麽久,也就只剩這點用處了。
想到這裏,尼德霍格揮了揮手,将她的屍體收入了儲蓄空間當中。
他在雷霆洞穴時,最先接到了來自于黛芙妮的邀功信,沒過幾個小時,卻突然感覺到了她的死亡,緊接着就是另一個龍仆傳來的,有關于極光會前來襲擊的消息,緊接着就是阿芙拉的失蹤。
這件事情從邏輯上看來也不難推理。
似乎就是黛芙妮暗算不成反被暗算,死在了極光會的手下,而阿芙拉也不幸被波及,不知道是被綁架走,還是在哪裏負傷了。
但是阿芙拉那個學徒啊——
不論平時掩飾的再怎樣好,尼德霍格也能夠感覺到她和其他學徒的不一樣,那種隐藏在恭敬順從後的格格不入和叛逆,讓他每次都能從骨子裏升起蠢蠢欲動,想要将她最深處的秘密找出攤開,也想将她徹底的碾碎征服。
這一次,黛芙妮死了,契約上卻顯示着阿芙拉依舊平安無事。
“如果七天以後,阿芙拉依舊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那就對我親愛的學徒下達通緝令吧。”尼德霍格微笑吩咐道。
……
“我父母曾經是極光會的成員,但他們不是一開始就是,而是為了将我和我的妹妹送走才加入的。”阿芙拉說道。
阿芙拉慢慢
的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她的父母從身份上來說,沒有什麽可稱道,只是兩三階法師和戰士而已,放在地獄國度這種随時随地都有高階惡魔甚至神明級強者的地方,簡直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阿芙拉出生的不是時候。
她被懷孕生出的時候,這對平凡的人類夫妻正在奴隸養殖場裏面當打手,每天像看管豬狗畜生一樣看管自己的同類,有時候人手不夠時,還會去充當一下屠夫的工作。
“我的父母們,他們比起惡魔來說不夠心狠手辣,比起奴隸來說不夠麻木不仁,比起我後來真正見到那些反抗者們,又不夠孤注一擲。那點僅存的良心,讓他們沒法像真正對待畜生一樣對待自己的同類,可他們也永遠生不起真正的勇氣反抗,只敢在管理奴隸養殖場的惡魔遠走之後,偷偷摸摸掉幾滴眼淚,緊接着第二天,繼續若無其事的重複前一天的工作。”阿芙拉有些自嘲的說道。
“你看不起他們?”白袍人在一旁問道。
“沒有,我很想他們,這世上愛我的人寥寥無幾,他們就占了三分之二。雖然最開始,他們确實對我不算好。”阿芙拉說道。
壁爐裏的火焰不斷躍動着,每一秒的光影都和上一秒大有不同,并且絕不重複。
當一個人衣食無憂生活安寧的時候,才有餘力溫柔的對待這個世界,而那時候她的父母們,連活着都尚且艱難,又怎麽可能有餘力去愛這個意外的孩子。
——灰塵。
——這就是阿芙拉這個名字的含義。
不過這不算什麽,伊琳娜來的更不是時候,生下以後就直接丢到了一邊,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阿芙拉望着火焰閉上眼睛,感覺眼前被照耀的一片火紅光明,而那片火紅的光明仿佛太陽升起。
太陽升起了。
木磚混搭建造的小屋裏,一個衣衫破舊,手裏抱着巨大水盆的人類小女孩從中一搖一晃的走出去。
她敲開了旁邊高大的木門,馬不停蹄的給父母準備熱水和早餐,又去擠出最新鮮的牛奶,喂給坐在椅子裏,咬
着手指頭獨自玩耍的妹妹,一整天忙忙碌碌,照顧妹妹、喂食奴隸,盡量在無數生活的小細節上幫助父母。
她從小到大都是聰明人,在同齡人裏面是最懂事的那個孩子,讓父母覺得放心,讓妹妹覺得可以依靠。
這對活的心驚膽戰的夫妻,最開始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大小兩個女兒,覺得只是累贅而已。
阿芙拉從懂事開始,就盡心盡力的想改變了他們的看法,果真努力就有回報,這樣持續了四五年,他們開始漸漸愛起了被抛之腦後的孩子們。
“後來你的父母就開始關愛你了?”白袍人問道。
阿芙拉想了想,說道:“也關愛,會在我幹完吩咐的事情以後親親我,誇我懂事,不過他們更加關愛伊琳娜。”
這對自我反省後的夫妻們,重新找到了教養孩子的樂趣,他們給長到四五歲還沒有名字的小女兒取了漂亮的好聽的名字,母親在燈下教着她默認魔法咒語,父親也會在白晝空閑時,偷偷的給小女兒做個玩具。
而阿芙拉作為稍微長大了一些,又顯得很聰明的長女,就更值得倚重的多了,交給她照顧妹妹之類的責任,父母們一定放心。
“為什麽會這樣?”白袍人不解道。
“小時候我也不明白,後來長大後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懂事的孩子,再懂事一點也沒關系吧。”阿芙拉思考着說道。
所以她一度很讨厭伊琳娜。
多年後再度談起,阿芙拉還是能夠回憶起那時候自己幼稚的想法。
越是要得到父母更多的關心,她就要越在父母面前大方懂事、細心溫柔的照顧伊琳娜。
而父母就在每一次的倚重誇獎後,都會更加放心的不再關注她。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但那時候阿芙拉已經停不下來這樣表現了。
面具一旦帶上就無法摘下,溫柔懂事表現出來以後就不能再幼稚取鬧,那樣只會讓父母覺得失望傷心。
十幾年前,那個六七歲的人類小女孩曾經為此而徹夜無眠,盯着落滿灰塵的牆壁滿臉陰沉,讨厭嫉
妒到想要把那個搶了自己努力成果的小娃娃丢在籠子裏面,讓她像其他奴隸一樣每天受苦。
十幾年後,清冷死寂的的小酒館裏,身着寬松白袍的少女坐在圓桌邊以手支頤,提起這些事情來時,神色輕描淡寫裏帶着不可察覺的懷念。
“後來我的父母為了把我們送出地獄國度,想辦法加入了極光會。可惜逃跑計劃最後失敗,極光會也在那一年被圍剿的七散八落,當時的局勢很混亂,恰巧雷霆洞穴過來挑選學徒,我就順勢加入了。”阿芙拉簡潔的說完了自己後面的經歷。
最後一句話說完後,壁爐裏的木材也恰巧在此時燃燒殆盡,火焰一點點暗淡熄滅,只剩下零星的深紅色火星在灰燼上流轉。
聽完了這些長篇大論的家庭矛盾之後,對面的白袍人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無奈,說道:“重要的事情你一句沒提。”
黑暗裏,阿芙拉挑眉說道:“您怎麽能指望着一個黑暗法師将自己秘密暴露?童年家庭倫理故事也是故事啊。”
通常來說,瞞不住自己秘密的黑暗法師都活不久。
白袍人“……”
好吧,他确實只是讓她講講自己的故事而已,沒說要講什麽樣的事情。
“那麽,我要摘下你的面具了。”阿芙拉說道。
“請動手。”白袍人揶揄的說道。
同一時間,朦胧微光沒有源頭的在房間裏浮現,免得她看不清楚。
阿芙拉将手中的酒杯推至一邊,站起來後又微微俯身,漆黑的長發都從耳畔垂落了下來,眼睛裏清晰地倒映出白袍人身影。
她伸手按住面具揭開,讓銀發神祇深邃完美的面孔慢慢暴露。
……
“……你并不驚訝?”安格斯說道,他本來是想看阿芙拉震驚面孔的。
阿芙拉僵硬而禮貌性的彎了彎唇角,沒有說話。
摘面具之前,她心裏已經有猜測了,沒想到真的是這位衆光之主、秩序主宰。
沒有不震驚,只是将震驚壓在了心底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補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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