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一整個人都麻了。

明明是可容兩人并肩行走的山道，他卻覺得沒有自己的立錐之地。

真的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十一真的不想面對公主殿下關切的眼神，也不想再聽公主殿下提一句相關的話。

他現在男扮女裝，但是，他是貨真價實的男子！

他的欺瞞讓公主殿下将他當做女子對待，在他面前沒有一絲設防，甚至，還談起了這麽私密冒犯的話題！

花清臣，你太卑劣了！竟然這樣冒犯公主殿下！

十一再也撐不住內心的重壓，不敢看公主殿下，直接扭頭飛走了。

付姝婉再一次看到十一逃走，好笑過後，心中生起愧疚。

看來，這真的是十一自卑不願意提起的話題。

是她太過分了，怎麽一直戳十一的痛腳。

一次，她絕對不會在十一面前說起這個了。

前世，付姝婉在政務之餘，最喜歡的就是把自己身邊的侍女丫鬟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看她們袅袅婷婷的儀态，她覺得賞心悅目。重生一世，她想把十一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忽視了十一的心情。

有人喜歡豐滿，有人就喜歡清瘦，女子無論是婀娜多姿，還是清瘦挺拔，都是漂亮的，是她狹隘了。

·

因為十一逃回了星辰閣，付姝婉也沒去藥王谷，她緊跟十一身後去了星落湖的山洞，看到巨石堵住門口，有些氣虛，沒再惹十一心煩，識趣地離開，去了星辰閣的食堂。

吃飯前，她打包好三份飯菜裝滿食盒，然後雇了一名弟子送去十一的住處。

希望吃得好能讓十一早點消氣。

·

十一正在山洞裏瘋狂地磨刀。

當然，這個磨刀不是想去殺什麽人，這只是十一的習慣而已。

十一身處的這個地方是山洞裏專門辟出的煉器房，石壁上有鑿開的窗戶，緊挨着石壁的是一個巨大的火爐，火爐附近是各種打鐵和加工的工具。

星辰閣裏人才輩出，可以學到很多本事，十一除了劍術，最主要學習的就是各種暗器的制作，他一直都記得自己和折月閣主定下的十年之約——

他要保護公主殿下十年，成為公主殿下最忠誠的臣下。

十一一直在苦練劍術，可是他還是怕自己有疏忽的時候，所以他為公主打造了很多防身武器，卻沒有一套是他滿意的。

長年累月，十一竟然養成了一個習慣。

只要想念公主殿下了，或者有什麽能引起心緒起伏的事情，十一就喜歡站在火爐前磨刀，磨出最鋒利的刃，期冀這些利刃能在未來的某一刻護公主殿下周全。

可惜，八年了，十一并沒有打造出最滿意的防身武器，關于公主殿下的一切，他總是精益求精。

那些練手的小東西剛開始都被他當做破銅爛鐵賣到山下，後來，閣中的姐妹們喜歡，他就轉手賣給了她們。

這些年，攢下不少家財。

磨刀霍霍聲中，洞門口傳來一陣敲擊聲暗含某種規律。

十一停下動作，額頭的汗沿着輪廓而下，有的聚在下巴上，有點落在半敞開的胸膛上。那裏并不是真正的“平坦”，而是屬于清俊少年美好的胸肌曲線，只有褪去衣物才能一窺其貌。

十一擦擦汗，快速洗過臉，換了一身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之後才推開洞口的巨石，去看敲門的弟子。

敲門的弟子舉起食盒，笑眯眯開口：“十一師姐，這是少閣主讓我帶給你的午飯，你趕緊趁熱吃吧！”

之前公主殿下在洞外徘徊，十一在山洞裏将足音聽得一清二楚，後來她離開，他心裏還有些失落。沒想到，公主殿下是去食堂了，還想着給他買飯。

想到這裏，十一眼中閃過星光，唇邊綻放出一個驚喜又微甜的笑容，語氣都不自覺溫柔下來，“殿下讓你送給我的？”

敲門的弟子被十一的美貌晃花眼，回答得一頓一頓的，“是、是的。”

十一心裏熨帖又歡喜，愧疚又自責。

明明是他冒犯在先，卻是公主殿下先低頭。

公主殿下怎麽這麽好，讓他更加羞愧自己的欺瞞。

十一轉身回山洞拿了一只玉瓷瓶和幾枚飛镖，他将飛镖遞過去，說了兩個字，“報酬。”

然後，把玉瓷瓶遞過去，“這瓷瓶給殿下，請向殿下轉告，明日辰時，在住處等我。”

送飯弟子激動不已，大聲喊道：“好的，沒問題，十一師姐請放心！”

這次送信值啊，收到了少閣主給的跑腿錢，還收到了十一師姐親手打造的飛镖。

送飯弟子美滋滋地離開星落湖，将口信轉達給付姝婉。

付姝婉接到口信，松了一口氣，十一明天還主動來見她那就是消氣了。

十一的脾氣怎麽這麽好。明明被踩到痛腳都氣得飛走了，結果送一頓飯就心軟了？

送飯弟子把玉瓷瓶轉交給付姝婉，付姝婉注意到她手上的飛镖，飛镖上竟然有朵梨花刻紋，這怎麽像是十一的手藝？

付姝婉試探道：“你這飛镖做工不錯，是哪裏買的？”

送飯弟子有與榮焉：“這可不是買的，這是十一師姐親手打造的，是我這次送信的報酬。”

果然如此。

前世，付姝婉身上的袖箭、暗器、毒粉等一切防身裝備都是十一給的，十一會做很多精細活，那只讓她誘敵深入的小暖爐也是十一做的。

付姝婉眼中充滿懷念，她錯過了很多有十一的時光，趁着現在在星辰閣，說不定可以從其他弟子口中知道一些她有關的事情。

付姝婉裝作不知道內情的樣子，追問道：“十一這麽厲害嗎？竟然還會做武器？”

送飯弟子很驕傲地說起十一相關的事情：“十一師姐是這一輩最出色的暗器弟子，閣中教暗器的長老們都誇她呢，我們每次去暗器堂上課，都要聽好幾遍十一師姐的名號。”

送飯弟子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很多十一相關的事件。

付姝婉由此知道十一的每一門課都是甲等，擅長劍術、廚藝、暗器打造。她是這一輩裏的佼佼者，只是，性格過于孤僻，一向深居簡出，除了上課或者門派活動，幾乎見不到人影。偶爾有人和她搭話，她也是能用一個字解釋就不會說兩個字

十一是孤傲獨行的煉器天才，沉默寡言的劍客，與所有人都保持着距離。

送飯弟子誇完自家的師姐，想起剛才在山洞前臨別的話語，忍不住感慨，“少閣主一定和十一師姐關系很好吧，我還是第一次聽她說那麽多話，我掰指頭數了數，有二十多個字呢。”

送飯弟子離開之後，付姝婉陷入沉思。

這名弟子口中的十一，和她接觸的十一完全不同。

她忍不住去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沒有年少時的交集，她是不是也會和星辰閣的這些弟子一樣，只是十一生命裏的過客？

難怪她之前親近十一的時候，十一總是顯得那麽僵硬那麽無措，原來，十一不習慣和人那麽靠近啊。

那她之前對十一那麽自來熟，會不會讓十一心生不安和抵觸？

付姝婉心中暗下決定，看來，和十一成為好姐妹不能太急躁，一定要徐徐圖之才行。

·

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

付姝婉早早梳洗好，站在回廊處等待十一。還隔着一段距離，她就聽到了十一的腳步聲，她加快速度，親自去門口接人。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上，同時笑起來。

十一舉了舉手上的食盒，“殿下，我給你帶了早膳。”

付姝婉走到她面前，下意識想抱她胳膊，想起昨天的反思，手上動作一變，改成去接食盒。

十一提着食盒的手往後挪了挪，沒讓她拿走食盒。

付姝婉也不勉強，幹脆拉住十一的手腕，将人迎進自己的院子。

十一被突襲過很多次，這一次只抓住手腕，還隔着一層布料，他松了一口氣。

來到桌邊，十一将食盒打開，取出裏面精致的食物，食物被做成各種植物的花葉狀，很是風雅意趣，一看就不是食堂買的。

付姝婉驚喜：“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十一羞澀地點點頭，“這些都是我按照殿下小時候的口味做的，也不知道殿下的口味有沒有變。”

付姝婉：“我相信你的手藝！”

付姝婉說完，已經舉起筷子去夾盤子裏精美的食物了。

楓葉形狀的是荞面裹着的包子，外皮松軟，帶着微微的苦，內裏是脆脆的花生碎和香濃的芝麻醬，滿嘴生香，甜而不膩。

梅花形狀的是甜糕，一口咬開，糯米的外皮軟糯不粘牙，第一個夾層中有橘子醬的酸酸甜甜，第二個夾層中有梅花醬的微澀和清香，混在一起有種難以言喻的回甜。

還有很多其他形狀的，都各有風味，品類多而精。

此外，還有一只玫瑰花盞，裏面裝着桃膠銀耳羹，還冒着熱氣，口感彈性順滑，暖暖地進入胃裏，美味又享受。

哇，是味蕾和視覺的雙重盛宴，太讓人滿足了！

十一靜靜坐在付姝婉對面，看到她享受眼前的食物，露出滿足的神色，心裏軟軟的，手指也有點癢，很想摸摸公主殿下的頭……

十一垂下眼眸，壓抑住這種莫名的沖動。他不能仗着女裝的便利，冒犯公主殿下。

付姝婉吃得心花怒放，看到十一低着頭不說話，咽下嘴裏的食物之後，手指在桌面輕輕敲了敲，“你肯定沒吃早膳吧，一起呀。”

十一：“這些都是為殿下準備的。”

十一天不亮就起來，興致勃勃地給公主殿下做早膳，早就把自己忘了，他不需要進食，只要看着公主殿下吃得開心，他覺得自己也是飽的。

要不是早膳要簡單一些，他恨不得給公主殿下做滿桌的珍馐美味，吃得公主殿下離不開他。

現在聽到公主殿下開口，怕耽擱公主殿下用餐，他幹脆撒了一個小謊，“還有，我已經吃過了。”

付姝婉蹙眉：“我才不信。”

付姝婉說着，手上動作飛快，已經摸到十一的肚子上，“你的肚子這麽癟，肯定一口都沒吃過。”

十一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驚到了，整個人猛地站起，往後退了好幾步。

付姝婉後知後覺有些尴尬和懊惱，昨天才反思要和十一保持一點距離，顧忌一點十一的心情，結果，真正相處她總是記着前世的情誼而忘記了這一世的分寸。

付姝婉掩飾性地咳了一聲，“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十一，你別生氣。要不，我摸了你，你也摸回我！”

十一聽到這句話，吓得又往後退了兩步，臉頰發熱，“殿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