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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姝婉捉摸不透,擡頭想問十一,卻發現十一低着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着那把沾血的刀,非常非常用力,用力到青筋畢露,像是在忍受着什麽劇烈的情緒。
付姝婉滿臉擔憂,着急地抓住她的袖子,“十一,你怎麽了?”
十一擡起頭來,臉色蒼白,緊咬着唇,眼睛裏充滿仇恨,似乎在壓抑着巨大的憤怒。他深呼吸一口氣,環顧四周,确定二樓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才咬牙切齒地開口:“田超,就是那個位高權重的罪魁禍首!”
他記了十一年,一直想要手刃的殺父殺母仇人!
付姝婉吃驚地瞪大眼睛,沒有想到十一的仇人竟然是田超。
田超是大齊皇帝最得力的爪牙,在尚京城根基深重,他在十多年前千裏迢迢來到西境州,來到十一的家裏殺人奪寶,難道,十一的父親是裴家軍的重要将領嗎?
二十多年前,大齊皇帝還是東齊太子的時候,東齊最厲害的武将世家是裴家,裴家名将輩出、威震天下,他們的裴家軍更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過之處令敵軍聞風喪膽。
東齊太子征戰四國的時候,裴家只剩下裴敬義一個年輕人,他為了家國榮耀奮勇殺敵,東齊能那麽快拿下其餘三國,裴敬義功不可沒,只可惜他不幸在最後一場戰役裏身亡。
大齊戰神死後,裴家一門的老殘婦孺皆歸朝廷榮養。裴家軍的幾位将領不服東齊太子,帶着精銳之師消失無蹤。
鎮東軍營沒了裴家軍,戰力削弱許多。田超當年與裴家軍的幾位将領交往甚密,思維敏捷,是個将才。在他的訓練下,鎮東軍營重新撐起來,此後鎮東軍營改做京畿大營,盡歸大齊皇帝管轄。田超還專門為大齊皇帝訓練了一支禁衛軍,取名東策軍。
裴家軍消失幾年後,不知從哪裏傳出一個消息,說是裴敬義死前留下了一塊裴家兵符,只要拿到裴家兵符,就可以将消蹤匿跡的裴家精銳之師召集起來。北越和西衍的叛軍一直在找這塊裴家兵符。
時間才過了短暫的一瞬,付姝婉腦中已經閃過很多念頭,她眉頭緊皺,很想問問十一,田超找的那個寶物是不是裴家兵符,只是她知道茲事體大,沒有問出來,而是開口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現在就回安康城。”
付姝婉拉着十一下樓,結完賬後回客棧拿行李,直接買了兩匹馬出城,剛走出城門她就察覺有人在看她。
付姝婉擡頭去看,看到田超站在城樓上,她武功還在因此目力極好,可以清晰地看到田超手裏正拉着一張弓,弓上卻沒有箭。
田超見付姝婉看過來,嘴邊微揚,然後手一松,被拉緊的弦發出嗡嗡聲,仿佛朝着付姝婉射了一根無形的箭。
付姝婉的瞳孔驟然放大,一瞬間變得面無血色。她想起了前世,想起刺入她肩胛骨的那兩根箭矢,以及視野裏在不斷顫動的弓弦,和那個蒙着面的戎裝人。
是田超!
前世,用兩支箭廢了她武功的仇人是田超!
十一的武藝很高,弓弦在空中嗡嗡作響的聲音傳到他耳中之時,他立刻飛身而起,一手環着付姝婉一手護着她的腦袋閃到一邊,等到他穩穩落在地上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空中只有弦響,沒有箭矢破空的聲音。
田超放的是空箭。
十一憤憤瞪向田超。
田超哈哈笑了兩聲,身影從城牆後消失。
十一心中充斥着無數憤恨,“殿下,你先去山中躲避一下,我現在就去取了田超的項上人頭!”
付姝婉蒼白着臉,強壓住前世肩胛骨被刺穿的陰影,她抓住十一的胳膊,“別去!田超身邊護衛衆多,你這樣沖上去沒有勝算。”
十一很生氣,“他是我的仇人,他還這樣威脅殿下!”
付姝婉:“我知道,可是我們依舊不能沖動行事。十一,你的血海深仇肯定要報,但是寡不敵衆,我們還需要再緩一緩,我們得在合适的時機出手,不能殺了他還搭上你。”
十一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冷靜許多,“好,我聽殿下的,沒有把握之前,我不會輕易動手。”
付姝婉點點頭,“嗯。我們先回安康城,找玉君讓他們做好準備,然後再回星辰閣找母親要一批暗衛以防萬一。”
付姝婉冷靜地分析完,松開十一的胳膊想上馬,可是才走了一步,雙腿就有些發軟,肩胛骨那裏也跟着隐隐作痛。
十一扶住她,“殿下,你怎麽了?你臉色很不好。”
付姝婉抿唇,如果不是今日發生此事,她都沒想到田超那兩箭帶給她的陰影竟然這麽深刻。她自嘲一笑,“十一,我被田超剛剛的空箭吓到了,我怎麽這麽沒用,我怎麽會被他吓到呢?”
十一心疼不已,扶着付姝婉在她後背輕輕拍着,“殿下,請不要這樣自責,田超本就是藏在暗處的毒蛇,毒蛇最喜歡做的就是吐信子吓人,你只是不知道他是條毒蛇而已。”
付姝婉抓緊十一的手,從她的體溫汲取力量,緩了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付姝婉吐出一口濁氣,從十一的懷裏退出來。
付姝婉:“我們走吧。”
她翻身上馬,動作幹淨利落。
十一有些怔愣,只覺得公主殿下剛才的脆弱仿佛是一場幻覺,可是他掌心殘留的溫度告訴他,一切都是真實的。
殿下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或許,她心裏此刻也是恐懼的,只是在努力壓制着,沒有讓他察覺。
十一站在馬下仰頭去看公主殿下,明明殿下已經恢複從容,他的心卻更疼了。
他發誓,他一定要讓田超不得好死,他絕不會給田超再一次吐信子的機會。
付姝婉拿着馬繩,發現十一還呆呆站在地上,催促了一聲,“十一。”
十一回過神,點點頭,也跟着翻身上馬。
·
田超從城樓走下來之後,面上帶着自得的笑容。他和屬下去了一家新的酒樓,他要了一個雅間,這一次終于如願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夾了一片牛肉,慢條斯理地吃着,提起酒壺給對面的人倒了一杯酒,“說說吧,甲一的傷勢如何?”
他的對面坐着随行人員裏的醫者,醫者連忙跪倒在地,“主上,甲一的膝蓋廢了,今後怕是會不良于行。”
田超吃肉的動作頓住,剛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他将筷子輕輕放下,取過對面的酒杯,拿在手裏把玩,冷笑道:“聖上派我來廢掉長悅公主的武功,長悅公主倒是先行一步,把我身邊人的武功廢了!如此一來,箭穿肩胛骨還不夠,一定要折斷長悅公主的四肢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醫者被他話中的森森寒氣吓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田超斜睨他一眼,“丁四,擡起頭來。”
叫做丁四的醫者顫巍巍擡起頭,下一刻,那杯烈酒直接灑在他的眼睛上,酒水流入眼眶,痛得他哀嚎聲聲。
田超卻仿佛聽不見這些痛苦的嚎叫,他将酒杯丢到門邊,下一刻,雅間的門打開,丁四被人拖了出去。
田超重新坐下,吩咐道:“讓乙二進來。”
沒一會兒,乙二進來了,他朝田超行了一個軍禮,田超點點頭,指了指對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乙二面上有些惶恐,坐得有幾分拘謹。
田超仿佛沒看到他的不自在,給他倒了一杯酒之後,開口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長悅公主身邊的那個女子有些眼熟?”
乙二盯着酒杯,聲音都在發抖,“那女子眉眼中似乎有幾分像早年盛名的清晏公主,還有……像那個人。”
田超:“我也是這麽覺得。當年,你們去追那個小子,在雪地裏見到了被狼咬過的衣物和碎肉,可是并沒有真的見到屍體。他會不會,就是當年那個逃出生天的小子?”
乙二擰着眉頭,“可是,長悅公主身邊的分明是個女子。那小子若是真活着,也該十六歲了,十六歲的男子若是扮作女子總有些違和吧?屬下眼拙,看不出一絲痕跡。”
田超喝了一杯酒,“其實我也看不出一絲僞裝,但是她分明和那兩個人都有幾分相似,這裏離安康城又不遠,哪裏會有那麽多巧合。”
乙二:“主上,會不會那個人就是有一雙兒女。我們只是見到了小子,但是沒有見到姑娘。我記得當時搜尋屋子的時候,搜到了很多女童的衣服。”
田超眉頭揚起,“這個可能性很大。難怪我們找不到裴家兵符,說不定裴家兵符就在那個女子身上。看來,我們這次來安康城要得償所願了。”
田超微微一笑,目光掃到乙二臉上,下巴點點酒杯所在的位置,“這杯酒賞你了,下去領賞吧。”
乙二松了一口氣,端起酒杯走出雅間。
田超看着窗外的天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詭異。
·
付姝婉和十一快馬加鞭到達安康城的時候時間尚早,他們到了望江樓,叮囑梁玉君準備防禦。
從安康城到星辰閣,輕功比騎馬速度快,他們留下馬匹,出城之後就一路用着輕功深入林中。
飛飛停停抵達星辰閣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
付姝婉和十一一到星辰閣就直奔璇玑水榭。折月閣主剛和水榭的弟子們吃完晚飯,看到他們出現有些遺憾,“你們要是早來個一時半刻,我們就可以一起吃晚膳了。”
付姝婉卻沒有什麽心情和她唠嗑,趕緊把今天和田超發生的沖突說了。
折月閣主聽到田超這個名字,眉頭就皺了起來,田超是大齊皇帝最器重的武将,這個時候來到安康城怕是沒有什麽好事。她立刻吩咐下去,派了一隊人馬下山查探消息。
折月閣主想了想,有點了十個人的名字,“讓她們做好準備,下次婉婉下山,她們十個都要跟着婉婉走,充當暗衛保護婉婉的安全。”
一切都安排妥當,付姝婉終于放松下來,沒有壓力在身,饑餓和疲勞都湧上來了,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氣地咕咕叫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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