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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辭畢竟是當朝太傅,他的話音裏帶着威脅,幾個衙役頂着壓力開始表露出糾結,謝蘭辭和蔡大人,一個是身居高位的朝中重臣,一個是頂頭上級,他們誰也得罪不起。
蔡邈心裏也直打鼓,他一直在地方做官,除了年末上京述職,鮮少與謝蘭辭打交道,倒是沒想到,這謝太傅看着溫溫和和的,竟然這麽不好說話,也不好糊弄。
楚骁嗑瓜子磕得高興,難得做回好人,他勸謝蘭辭:“我看要不算了吧,五十大板打身上那不得皮開肉綻啊。”
謝蘭辭白了他一眼,拿起桌案上的驚堂木輕輕敲擊案面,也不着急,就這麽靜靜等待。
僵持之下,蔡邈認了輸,他對旁邊的衙役使了個眼色,兩個衙役随即上前,把蔡邈拖了出去。
行完刑,蔡邈被兩個侍從扶着進來,鼻涕眼淚流了滿臉,身後更是一片血污。
楚骁啧了一聲,這個蔡邈,對親外甥狠心,對自己也挺狠。
蔡邈自然不好受,屁股疼得一抽一抽,還得擺着笑臉說:“下官已讓管家備好酒菜,還請大人和将軍賞光。”
謝蘭辭吃飯不與旁人交流,一個人夾菜細嚼慢咽,蔡邈幾次說着讨好的話想跟他碰杯,謝蘭辭都沒搭理他。
弄得蔡邈坐在厚厚的軟墊上舉着酒杯獨自尴尬,楚骁解圍道:“他啊,吃飯不喜歡說話。”
“原來是這樣,”蔡邈點着頭,轉而向楚骁敬酒,“楚将軍年輕有為,實在令下官佩服之至。”
“哪裏哪裏,蔡大人也很厲害,比方說,你府上這個花生米就相當好吃,又酥又脆,你很會選廚子嘛。”楚骁與他互相恭維,推杯換盞。
謝蘭辭看不來這些,沒吃多少就以身體不适離席,去了蔡邈準備的廂房歇息。
楚骁見謝蘭辭走了,便放下筷子打算離開,蔡邈及時叫住他,“楚将軍留步。”
楚骁回頭,微笑着說:“蔡大人還有什麽事嗎?”
“今日下官還得多謝楚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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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邈恭恭敬敬給楚骁行了個大禮,“若不是楚将軍高擡貴手,放過秦娘子,下官現在恐怕官位不保。”
楚骁收了笑,告訴蔡邈:“我不知道什麽秦娘子,是蔡大人當機立斷棄軍保帥救了自己。”
“是是是,将軍說得對,不過日後若是有用得着我蔡某人的地方,下官必肝腦塗地。”
“你那黑心肝我要着有何用?不過嘛,我現在确實有點事要問問你。”楚骁狀是無意提及,“我聽說你是前刑部尚書房鶴年的門生,他告老還鄉後去了那裏?我有點事要找他。”
“這……”蔡邈回想多時,吞吞吐吐回答,“老師曾說他遇到點麻煩,要出去避一避。”
楚骁見蔡邈面露為難,像是不想與他說實話,便說:“我最近總是睡得不安寧,看了許多大夫都不得解,聽說他夫人會點巫蠱之術,便想試一試。”
楚骁要找的根本不是房鶴年的夫人,而是房鶴年本人,他是當年反梁複楚案的主審官。
八年前,房鶴年結案後,沒多久就向先帝告老還鄉,而後他卻并沒有返鄉,攜家眷消失于世間。
蔡邈聽了楚骁的話,想了許久後道:“老師沒有跟我說他去哪裏養老了,他告老之時曾跟我提到說此生唯願和師娘過那世外桃源的日子,遠離官場紛擾。”
聽了蔡邈的話,楚骁嘆了口氣,臉上閃過失望之色,“看來我是找不到他了,還是得另尋一個法子。”
“恕下官無能為力。”
楚骁搖了搖頭,轉身向外走,出了門後突然駐足,他偏頭對蔡邈道:“對了,那個給你報信的人,不能留。”
蔡邈先是心裏一頓,而後恍然大悟,相當感激,“多謝将軍提醒!”
楚骁出了飯廳,臉上的失落便全然消失,侍女帶他去廂房歇息,一路上他眉頭緊鎖,在思考房鶴年所指的“世外桃源”到底在哪裏。
謝蘭辭的房間在他隔壁,楚骁路過的時候看到謝蘭辭大開着門坐在桌邊,像是有事要同他說。
楚骁往前的腿拐了個彎,跨進謝蘭辭的屋子,“怎麽,在等我?”
謝蘭辭沒有反駁,低聲說:“你收拾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回京,這裏不安全。”
楚骁笑他:“現在知道不安全了,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一個人跑來臨安的時候怎麽沒覺得不安全,現在有大梁一等一的高手陪着你,你還怕什麽?”
謝蘭辭見楚骁這嬉皮笑臉不當回事的模樣就生氣,“你不走,我走。”
謝蘭辭說完站起來就要離開,楚骁急忙追上去,“我走,我和你一起走還不行嗎?不過,你先等等,我買的那些東西還在蔡邈那放着呢。”
片刻後,楚骁和謝蘭辭一起出了知府衙門,蔡邈聽聞謝蘭辭要回京,便安排下人把楚骁買的零嘴拿到門口給楚骁,還準備了一輛馬車,送他們出城。
城門口,謝蘭辭掀開簾子,對外面站着的蔡邈道:“那個客棧內還有多名徐炎的同夥,你盡快派人把他們帶去衙門,按律發落。”
蔡邈一驚,随即應道:“下官馬上就去辦。”
謝蘭辭點頭,正準備放下幕簾,又想起什麽,複又拉開,他眼眸裏冷意盡顯,帶着上位者固有的姿态,“臨安在你手上,治理得究竟如何,你最清楚,開春陛下便會親自過來,如若臨安還是眼下這般盜賊橫行、雁過拔毛,只怕你性命不保。”
“下官謹遵大人教誨,我回去後會增派巡邏兵士,一旦發現枉法犯罪之徒,就地正法、絕不姑息,等陛下駕到,臨安必定煥然一新。”蔡邈信誓旦旦保證,言辭鑿鑿。
謝蘭辭合上簾子,馬車駛離臨安城,到最近的驿站的時候,楚骁便尋了個借口把蔡邈安排車夫使喚走,換上自己的人。
馬車很寬敞,謝蘭辭和楚骁一人坐一方。楚骁拿出幾塊粽子糖遞給謝蘭辭,謝蘭辭搖頭婉拒,他心裏裝着事,沒什麽心情。
“蔡邈一定有問題,徐炎為非作歹這麽久,按常理來說他不可能不知情,只是現在死無對證,臨安又都是他的人,我們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楚骁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謝蘭辭接着分析:“今早從我們手中逃掉的那名女子很有可能是向蔡邈通風報信了,所以,他才會六親不認心甘情願去處死自己的親外甥,如此,便可瞞天過海。”
提及此,謝蘭辭不免開始憂心,“依蔡邈的所作所為,那名女子或許也被滅口了,臨安的兵顯然是聽他驅使,我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輕舉妄動。”
楚骁剝開糖紙,把粽子糖喂進嘴裏,“謝大人寬心,證據和證人慢慢找就是,不過讓他多活幾個日子。”
謝蘭辭偏頭看着窗外掠過的景色,嘆息道:“我本以為如今算得上天下昌平、百姓和樂,怎知根基之下蟻穴藏匿。”
“那你得感謝我!”楚骁擡起下巴邀功,“若不是我提議帶陛下出游,你都不會來臨安,蔡邈還能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很久。”
謝蘭辭許久不語,楚骁也閉了嘴,不自讨沒趣去和一個人生性冷淡的人試圖熟絡。
馬車內很安靜,而後謝蘭辭看向對面的楚骁,那人正垂眸心無旁骛把吃剩下的糖紙折成紙鶴。
楚骁劍眉星目,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他安靜的時候俊美非凡,就是那嘴一張,說出的話分外惹人嫌。
楚骁折得并不算好,紙鶴的身子歪歪扭扭,放在他身邊擺滿了一排。那一只只蠢萌的紙鶴實在與戰場上英姿飒爽的大将軍太不搭了。
“我時常在想,你到底是二十歲還是只有十歲?”
“我當然是二十歲。”
楚骁曲指将手裏剛折好的一只紙鶴彈出,紙鶴打在謝蘭辭耳間,順勢落入謝蘭辭懷中。
謝蘭辭伸手接住紙鶴,傾身将它放在楚骁擺的那一群紙鶴的隊伍中,而後他和楚骁打商量:“先前洛青跟我說,西南軍營許多将士年少沒上過多少學,軍營又缺老師,我便想着找一些夫子安排到軍營,你看如何?”
“你想都別想!”
楚骁當即變了臉色,謝蘭辭真是費盡心思找的一個絕佳借口,竟然想在他的軍隊裏明目張膽安插眼線!
楚骁看着謝蘭辭厲色道:“謝大人,你手伸得是不是太長了?”
見楚骁對他的提議這麽憤怒,謝蘭辭解釋道:“我沒有要往你那裏安插/我的人的想法,替軍營将士找夫子的事,你也可以親自挑選,我不過是想替将士們盡自己的一點心意。”
楚骁完全不信,“選夫子一事,本将軍自會考慮,就不勞煩謝大人費心了。”
“如此也好。”
因着這番争執,直到馬車進入京城,兩人都未開口和對方說過一句話。謝蘭辭看了一路的書,楚骁則是冥思苦想了一路房鶴年心裏的世外桃源到底指的是何處,亦或只是房鶴年随口一說,并無深意。
天下之大,他該去哪裏找房鶴年呢?
彼時,臨安城內,秦娘子捂着出血的心口從知府衙門逃出來,蔡邈竟然對她起了殺心。
當初若不是她死裏逃生來通風報信,告訴蔡邈謝蘭辭來了臨安,依蔡邈的傲慢做派和膽大妄為,早就被謝蘭辭找到他藏污納垢的證據就地正法了。
可恨,她跟錯了人。
蔡邈的私衛還在不遠處步步緊逼追殺她,她一路往外跑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慌慌張張進了一條胡同,迎面撞上兩個訓練有素的黑衣人。
來者不善,但看着不像是蔡邈所能培養出來的。
“你們是誰?”
“是來救你,幫你報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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