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橙紅的餘輝将男人的身影拉得格外長，細細的一條，糅雜了五顏六色的光。

再過十來分鐘，這天就該全黑下來了。

巷子口的老驢仍然乖順地等在原地，見到喬景明，哼哧哼哧地揚起腦袋蹭過去。

喬景明正要拍開驢頭，身後有道清亮的女音響起。

“哎！景明哥！”

他漫不經心地解開套在樹幹上的驢繩，回過頭就見高紅梅踩着涼鞋驚喜地朝他走來，眼睛裏閃着晚霞流豔的光。

“還真是你啊！你怎麽在這裏？”

喬景明從車板上抓了一把幹草，塞進驢嘴裏。

“有事？”

高紅梅笑得眉眼彎彎：“沒事啊，我就是好奇，你啥時候來的，我都沒見着你。”

孰料喬景明一點面子也不給她，轉身上了驢車，吆喝着就出了街道。

“走了。”

“哎——！”

高紅梅憤憤地望着喬景明離開的背影，一直望着他消失在視野範圍，才發現了重點。

“不是吧，那驢車……怎麽是景明哥帶來的，那些家具不會也是……”

啊！新來的鄰居到底什麽來頭，怎麽個個男人都上趕着幫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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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人了！

蘇玥不信邪地親自在家做了三天的早中晚餐，結果不出所料，沒有一頓能下咽。

雖然最後這些食物都進了肚，可也實在把她惡心壞了。

老太太的手藝其實比自己好不到哪裏去，兩個廚藝白癡住一塊兒，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天，蘇玥下班回家，晚飯煮了兩碗泡面，自己一碗老太太一碗。

她打算吃完泡面就下樓找楊秀玲打聽喬景明的情況。

孰料面剛泡好，不知誰家的小孩兒上了樓，恰逢老太太出門遛彎門沒關，那小孩就站在門口往裏張望，看見了坐在客廳吃泡面的蘇玥。

“好香。”

小男孩嘀咕一聲，哈喇子都要流到地上了。

蘇玥夾了一筷子面條頓了頓，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小男孩的家長找了上來，抄起小男孩的胳膊往身邊一拽，大手一揮，屁股蛋子就挨了利落的一巴掌。

“到處跑什麽！欠揍！”

小男孩抱着他媽的大腿，不讓她繼續揍：“我錯了媽媽！我只是聞到了很香很香的味道，想上來看看的。”

馬槐花兩指一捏，在兒子右耳上擰了一擰：“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

小男孩連連求饒：“不敢了！我再也不敢看了！”

他媽這才放過她，回頭望屋裏望，就看見了正吃着面條的蘇玥。

這家長還算有禮貌，彎了彎腰，眼睛往屋裏瞟着：“抱歉了大妹子，我兒子不懂事，亂跑上來。”

蘇玥淺淺一笑：“沒事。”

小男孩墊着腳拼命往客廳的大圓桌上望，後來就被他媽拉着下樓了。

他狠狠吸了吸空氣裏的泡面香味兒，臨走前好奇又渴望的小眼神看得蘇玥好笑又無奈。

迅速吃完面，洗好碗，蘇玥便下樓去了。

這個點家家戶戶都在吃飯，路過一間間小屋，有人見蘇玥下樓，熱情招呼她進來吃飯。

其實都是客套幾句罷了，這年頭家家戶戶都窮，缺衣少食的，沒事誰會邀請你去家裏吃飯。

都是走個過場，流于形式，有眼力見的就不會進去。

蘇玥當然不會去，笑着打了招呼，只遠遠撇了眼他們的飯桌。

沒甚新鮮的粗茶淡飯，糊糊，馍馍，鹹菜……

要真論起來，這些食物絕對比老太太做的素食大雜燴難吃。

因為他們的食物不但沒有油水，也沒有多餘的調味料，就擱了些鹽進去。

再就是食材也都很差，像主食吃的那種黑面馍馍，又硬又澀，吃起來還有小石子，硌牙，難以下咽；要麽就是割嗓子眼的粗皮玉米面。

大家的經濟狀況比蘇玥想象中還要差，尤其是家裏一個廠職工家庭，比雙職工家庭條件差太多。

一圈逛下來，蘇玥發現住在小院兒越靠外的條件越好，越靠內的人家條件越差。

住外面的人還能見到些新鮮素菜、富強粉馍馍，三合一大饅頭，而住裏邊的吃啥的都有。

總之只有更差，沒有最差。

高紅梅家和楊秀玲家就住在最外邊，中間就是各個鄰居們，至于小院深處最裏頭的一家，蘇玥就不知道是誰了，自從搬來小院兒她就沒見過那家人。

她不禁想，這年頭省城普通人家的居民尚且如此狀況，更不用說什麽縣城、鎮、農村了，蘇玥慶幸自己有空間，不然怕是過得比他們好不了多少。

可惜了她空有食材卻沒有手藝。

大家都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卻只能望梅止渴。

……

小院兒的傍晚最是熱鬧，鄰居們愛聚在一塊兒聊天唠家常。

不過搬來五六天了，蘇玥也沒有下來跟大家接觸，新鮮感使她無論走到哪裏，總能成為衆人的焦點。

蘇玥目不斜視，徑直出了院門。

“蘇玥妹子下來了！”

她今天穿了身簡單的白襯衫配黑色長裙，走起路來在空中飄曳，別提多好看。

洋氣地很，瞬時吸引不少目光。

王嬸朝她揮了揮手：“哎喲，蘇玥來了，來來來，正好過來跟咱老姐妹幾個唠唠嗑，這麽久了你也不愛下來玩。”

蘇玥抱歉一笑，叫了聲楊秀玲：“抱歉了大家，我有點事找楊姐。”

啊？又是找楊秀玲？這倆人未免太“黏糊”了吧。

“行。”楊秀玲拍拍屁股站起來，對衆人笑道：:“你們先聊，我跟蘇玥妹子說事兒去了。”

說完便帶着蘇玥進了院子，再開門進屋。

這是蘇玥第一次進楊秀玲的家，比起院子裏面的幾乎，她的條件稍微好一些，兩間小房間連在一起拼湊的小屋，裏屋是卧室，外間也放着一張床，再就是衣櫃木箱和飯桌。

因為堆積的東西過多，屋子裏過道擁擠無比，走路一不小心就能蹭到些雜物。

蘇玥進來小心翼翼地走着，卻仍不受控制地踢到些桌角箱子什麽的。

而楊秀玲和她女兒走得就十分靈活，肆意在其中穿梭。

蘇玥在飯桌前坐下，楊秀玲給她倒了杯水，趙小糖在桌邊擇菜，見到她甜甜的喊了聲姐姐。

小家夥頂着兩只羊角辮，穿着身花布做的淺紅色短袖，褲腿短了兩公分，再長長個兒就要到膝蓋了。

蘇玥摸摸小糖軟乎乎的臉蛋，從兜裏掏了兩顆水果糖。

“啊！謝謝姐姐！”

趙小糖得了大白兔整個人飄飄然，連手裏的活計都忘了，興奮地起身要出去顯擺，被楊秀玲攔住。

“別出去顯擺，要不然以後誰都要來纏着你蘇玥姐姐要糖。”

這年頭誰家有好東西都得藏起來用，不然被某些人瞧見，又要講酸溜溜的話。

這也倒沒什麽，就怕來占你便宜，這種人可不少呢！

趙小糖生活在大院兒裏六年，深刻地明白其中利害。

她躍躍欲試的腳步停下，繼續乖巧地坐在桌邊擇菜：“好，那我自己偷偷吃。”

楊秀玲好笑地推開她：“出去玩吧，我來擇，等會兒吃飯了叫你，別跑遠了。”

“好！”趙小糖飛快滑下板凳，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人影。

楊秀玲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女兒，直到人都跑沒了影兒，才轉身笑着問：“蘇玥妹子，你找我有啥要緊事兒？”

“沒什麽要緊的事，沒耽誤你做飯吧？”蘇玥看着她手上飛快而娴熟動作，道：“如果現在不方便的話我等會兒再來找你。”

“不用，我這都下班了我過會兒也沒事，晚點吃飯又有啥關系。”

楊秀玲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拉住她不讓走，“快說吧，找我啥事兒呀？能幫的我一定幫。”

蘇玥感激地笑笑：“倒也不是讓你幫忙，我就是想問問……楊姐，你知道那個喬景明……”

楊秀玲擇菜的動作猛然停滞，她擡頭，驚訝地望着她：“你說啥？喬景明？”

“額。”蘇玥搔搔頭，“楊姐，你這是什麽表情？”

她好像很震驚的樣子。

見楊秀玲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蘇玥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最近真是忙忘了，都沒來得及跟你說說景明那小子的情況。”

楊秀玲捂嘴笑，本想問她要不要跟喬景明處對象，話到嘴邊又怕吓到她，畢竟還有倆月才成年不是

可現在蘇玥主動問起他來，楊秀玲可等不住了。

于是湊頭過去，對着蘇玥擠眉弄眼道：:“你也對咱景明感興趣吧？”

蘇玥愣了愣。

什麽叫“也”？

難不成喜歡他的人很多？

轉念想到那男人俊逸的面孔……好吧，女同志們喜歡他也正常。

不過楊秀玲這幅表情，瞧着有點像想給兩個人做個媒？

蘇玥頭搖得比撥浪鼓還厲害：“楊姐你別誤會，我就是好奇，他不是上次你叫來幫我修收音機的嘛，後來又給我送家具，我就覺得他這個人挺厲害的……”

不對，怎麽越說越奇怪了。

楊秀玲看着蘇玥慌裏慌張又支支吾吾的樣子，越發覺得自己心裏的猜測有可能是真的。

蘇玥大妹子不會看上景明那小子了吧？

哎喲！那可就真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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