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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喬景明的情緒在蘇玥面前總是不堪一擊,回家後,蘇玥就發現了他的異樣。

晚上在廚房做飯,她試着問了句:“最近怎麽樣啦,那個名額廠裏還沒有決定給誰嗎?”

“确定了。”喬景明平平淡淡說出三個字。

打量着他的神情,蘇玥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自家男朋友不會沒被選上吧?畢竟如果被選上了的話,還不跟她分享喜悅?

這種平平淡淡的态度,莫非……落選了?

蘇玥心中一個咯噔,小心翼翼問道:“不是你?”

喬景明見她眉心皺起來的一條小褶子,好笑,洗了把手,就着一手的水,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嗯,是羅帆。”

蘇玥大驚失色:“就是那個什麽科長的女婿?!”

這怎麽回事,自家男朋友輸在了哪裏?

見她一副勢必要知道事情原因的表情,喬景明無奈把人先推出了廚房。

“先出去吧,等我做好飯慢慢說。”

後來在飯桌上,蘇玥沒了胃口,拉着喬景明好一通問,終于從他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因。

“那個劉平,居然還是你管理的組員?這件事沒牽連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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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玥的注意點放在他身上,這讓喬景明十分滿意。

看吧,自家小媳婦兒最關注的還是自己。

他一臉驕傲,臉上平淡的表情一掃而光。

“我沒事,只是名額給了羅帆而已。”

他說得輕巧,可蘇玥是知道他對大學的渴望,一時間難免對他有了幾分憐惜和心疼。

一晚上,蘇玥纏着他纏得緊,勢必拿出黏糊的勁兒讓喬景明從“悲傷”的心情裏脫離出來。

細心的喬景明哪裏能不知道蘇玥的小心思,面上什麽也沒說,只是把人抱得更緊。

“蘇玥,沒事的,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其他事又算得了什麽呢?”

男人溫暖的大掌不斷撫慰在她臉頰,指腹略有些粗糙,刮蹭得她小臉癢索索的,卻覺得奇異般地讓她不安的心寧靜下來。

“吧唧。”

蘇玥在喬景明下巴印上一吻:“別擔心,以後有的是上大學的機會。”

喬景明只當這句話是個玩笑,并未當真,但憋屈許久的陰霾确實一瞬間被她驅散。

……

翌日,早上上班路上,剛進廠區,喬景明就碰到了在廠裏的好友,張紅斌。

張紅斌知道昨天發生的事兒,心知好友對羅帆這件事心懷不甘,見面後第一句話就是安慰他。

喬景明好笑地示意他別再說了。

“不在意了。”

張紅斌表示不信:“真不在意了?”

他第一天認識喬景明就知道,這人是個瘋狂癡迷于學習的男人,跟廠子裏那些糙漢子都不一樣,他的世界跟大家夥都不同。

當得知能有名額送他去大學的時候,他打心底為他祈願。

本以為憑喬景明的實力,和領導對他的重視,能拿下名額。

然而誰又能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半路殺出個羅帆這程咬金。

事已至此,他氣都嘆光了,也沒辦法給好友想出個辦法。

“順其自然吧,在廠裏也一樣,到時候羅帆上完大學回來,說不定還能教咱技術。”

張紅斌嘆氣,不贊同地搖搖頭:“羅帆那人……啧,難!”

聊着天進入維修車間,廠裏正好派人來修理昨天因為劉平損壞的機器,檢查一番後,發現是設備的閥門損壞。

看程度不像是自然損壞,而是人為。

可昨天在領導面前交代的時候,劉平說的是機器無緣無故出問題,他的操作并沒有失誤。

領導們本來想今天檢查一番後再定他的罪,沒想到一查就發現了大問題。

設備科的科長發了火,逮着劉平就是一頓臭罵。

劉平也覺得委屈,昨天差點進閻王殿本來就讓他大傷元氣,今兒個又遭領導痛罵一頓,他的傷口還火辣辣的痛呢!

“科長,我發誓!我開工前有認真檢查,确實是沒有半點問題的,更不可能是人為的損壞!”

“發誓有什麽用?檢查出來這麽明顯的人為損壞,你光是說說就無罪了?”趙科長睨他一眼,反手背後,對着幾個維修職工一頓呵斥:“還不快看看能不能修好!”

幾個小職工戰戰兢兢掏出修理工具,喬景明忽然從人群裏上前:“我來吧。”

小職工們感激的目光投向他,迫不及待将工具交在他手裏。

喬景明的維修水平別說在整個車間,就是整個一廠,那都是屈指可數的,趙科長十分信任他,平時也沒少給他照顧。

可一想到因為劉平那粗心大意的小子,害的喬景明無法選上大學生名額,他就越想罵娘。

于是狠狠瞪了劉平一眼,委屈的劉平低頭不敢語,腦海裏不斷回憶昨天開工前的畫面。

他确實有仔細檢查,這廠裏誰不知道,他是最細心的,萬不可能犯這種小錯誤……

除了喬景明劉平和趙科長以外,其餘圍觀人員均被呵斥回了自己崗位上工作,只是時不時有目光投向這邊。

喬景明折騰了将近半個小時,才把設備修理好。

他擡起頭,額上已然水跡斑斑。

“試試,應該沒什麽問題了,不過機器确實是人為損壞,自然損壞達不到那樣的程度。”

喬景明發話,這事兒沒什麽好說了。

劉平雙腿一軟,整個人差點滑到地面,被趙科長惡狠狠拎住衣領往辦公室走。

喬景明跟了上去。

十分鐘後,廠領導趕到了趙科長辦公室,對着劉平好一番審問。

劉平這小子嘴巴也硬的很,愣是不肯說是自己的原因導致機器損壞,并且他還打包票,設備那時候好得不能再好。

趙科長:“當時離上班還有十來分鐘,車間裏除了你就沒有別的人。”

劉平:“領導,我真是有苦說不出……我後悔了,我就不該那麽努力,我不該還沒到上班的點就開工,不該為了一點點表現分就……科長,可我的人品您也是知道的,您也可以問問咱車間的工友,我不過是為了提高生産力提早上工,我那麽努力,怎麽會犯致命錯誤,而且昨天我也沒犯困……我……”

劉平的解釋已經逐漸往人品上走,可失誤這種事情,跟人品還真半點關系也沒有。

他把求救的目光落在喬景明身上:“組長,您最有發言權,我平時是不是兢兢業業仔仔細細?”

喬景明面色平淡,給了個中肯的回答:“工作上的疏忽并不能跟平時的表現聯系起來,畢竟是意外,什麽樣的意外都會發生,沒有肯定一說。”

劉平嗫嚅着嘴唇,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他像只頹敗的公雞,再沒了戰鬥力。

辦公室沒了他的解釋,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領導們定罪的時候,喬景明又開口發了話。

“你提早開工,确保車間裏只有你一個人嗎?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劉平猛地擡起頭,擰眉仔細思索片刻,才肯定得搖了搖頭:“沒,發生那個事兒之前,肯定只有我一個在車間裏。”

維修車間一共就那麽大,一眼望得到頭,誰一進來想不注意到都不可能。

趙科長立馬意會到了喬景明話裏的意思,問劉平道:“那這麽說……羅帆是第一個發現你被機器絞住的人?”

劉平點點頭:“是了,是羅組長及時趕到救下了我,我對他是萬分感謝,如果沒有他,我……”

劉平又要說些跟事件無關的話,喬景明及時出聲止住:“那麽,趙科長,可以把羅組長叫過來嗎?”

這當然沒問題,調查就得方方面面都查到,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趙科長的部下很快就把羅帆叫了過來,這厮昨天剛得到大學生名額,滿面紅光藏不住,走在路上,整個人好像踩在雲朵上,飄飄然的。

推開門,他笑靥如花:“趙科長,您找我?”

待到他完全走進了房間,這才發現裏邊人還挺多,就連副廠長都來了。

精明如他,暗想應該是為了昨天劉平的事兒來的。

于是嘴角的笑愈發加大,視線一一投過去跟領導們打了招呼,最後視線停留在喬景明身上,微微一笑:“喬組長。”

喬景明颔首表示回應,之後目光就未曾落在他身上一刻。

趙科長也不跟他寒暄,直接進入正題:“羅帆,你是第一個發現劉平出事的人,我問你,你一個加工車間的組長,怎麽會跑到維修車間來,這可不順路啊。”

加工車間和維修車間隔了個包裝車間,足足兩三百米的路程,沒事兒誰會特意過來溜達一圈?

更何況那時候快到上班點了,大家都往各自車間趕,沒道理晃悠着到別的車間。

趙科長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事兒除了喬景明,還真沒人想到,實在是事情發生得過于突然,又恰逢趕上選大學生的時候,大家腦子一時間沒轉過來,倒是沒好好思考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隐情。

話落,羅帆的身體不自覺地僵硬了下來,嘴角停留的笑容,也逐漸冷沉下來。

趙科長和喬景明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交彙,喬景明知道,趙科長是意會到了剛才他話裏的意思,兩人上下級這麽多年,早已擁有了別人沒有的默契。

如果這事兒是羅帆自導自演,那麽……好戲就開場了。

衆人的目光一水兒投到羅帆身上,見他面上波瀾不驚,倒很是平靜的模樣,開口回道:“科長,說來也巧了,那天我正好想來找喬組長,所以……還好我來了,不然也不能那麽及時趕到救下劉平。”

劉平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卷進了兩方“鬥争”,連連點頭附和他:“是是,如果不是羅科長及時趕到,我這小命怕是得交代在車間裏了……”

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喬景明,連累趙科長,連累整個廠子……他也無法想象自己死後,一家子老小要怎麽生存。

趙科長不看他,只把目光落在羅帆身上,犀利的語言又道:“那你說說,你一個加工車間的人,怎麽會操作我們維修車間的設備,那臺設備你們加工車間可沒有吧?”

趙科長話一落,喬景明立馬追道:“那臺新型維修設備是咱們廠去年年底才置辦的,整個一廠除了我,就只有劉平和李大軍會使用,那麽羅組長,您是如何在那樣危機的情況下,完美地将設備停止運作,救出劉平的呢?”

像昨天那樣的情況,就算拔掉整個設備的電源,實際上并不能讓設備停止運作,反而會讓設備故障,出更大的事也說不一定。

喬景明的話簡直戳到整件事的關鍵點,現在不止是趙科長,其他領導們也不是傻的,發現事情有異樣,紛紛将銳利的目光落在羅帆身上。

羅帆心下大駭,掩藏在廠服下的手狠狠在大腿側面揪了揪,這才極力克制住沒露出猙獰的表情。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今後他風風光光上大學,身後是青雲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喬景明,果然他們倆是天生的冤家。

他的嗓音已經不像剛到時那麽平靜了。

“劉平……跟我說的。”

喬景明:“說什麽?”

羅帆:“說讓我把設備關閉。”

衆人的視線又放在了劉平身上,只見他略感迷惑的撓撓頭:“我、我那時候被吓傻了,我也不知道我說了啥……可能說了吧……”

“仔細想一想,那時候你到底說了什麽!”趙科長一聲厲色的呵斥,劉平一個激靈,記憶瞬間如潮水般湧入大腦。

“我!我想起了了!我那時候真被吓得不起,我啥也沒說,我光顧着喊救命了!我發誓,我真啥也說不出來啊!”

劉平激動地差點哭出來:“那個時候換誰能說其他,我腦子一片空白,除了救命啥也不知道了!”

“你……你記錯了吧,你那時候明明是說‘羅組長救救我,快幫你把設備停下來’,我也不是傻子,總不可能看着你被絞死無動于衷吧。”

羅帆的話從一開始就漏洞百出,除了劉平這個腦子不清醒的,領導們大概心裏都有了想法。

一直沒發話的副廠長問出了關鍵一句:“劉平,你提早上班後,有沒有離開過崗位?”

劉平被副廠長點名,立馬戰戰兢兢點頭回道:“有的,打開設備後沒幾分鐘我就去了躺廁所,那時候設備我關了,回來也沒什麽不對,然後我就繼續,我發誓,就一分鐘!不,也可能一分鐘不到,我很快就回來了!”

一分鐘……一分鐘想在一臺設備上搞鬼,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話落,大家看向羅帆的眼裏,頓時少了幾分懷疑。

又聽劉平解釋一句:“上午做完活我也沒回家,我帶了飯盒,直接在車間裏吃午飯,吃完擱草席上躺了會兒,就在設備旁邊,……副廠長,科長,肯定沒人進來,有人我早醒了。”

副廠長:“你們車間其他人呢,全回家了?”

“有兩個沒回家,後來他們說熱就去澡堂沖了個涼水澡,那時候差不多快上班了,回來我已經出了事……”

事情越說越清晰,但總有一個點似乎讓所有人都抓不住。

眼見着事情越來越往不對勁的方向走,副廠長一拍案,帶着大家夥出了辦公室,來到一車間。

“所有人注意了!昨天午休時間,來過咱維修一車間的人都站出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以為要定罪,愣是每一個人上來。

“非要我點名才肯上來是嗎?到時候就從重處罰!”

話落,兩個男職工磨磨蹭蹭地從崗位上走出來:“副廠長,咱倆昨天午休沒回家……”

“還有誰?”

“咱都回家了,應該沒人了吧。”底下有人附和道。

“誰是最先發現羅帆救了劉平的?”

現在可沒人敢猶豫了,立馬有人站出來舉手道:“我們,我們三個最早來的,一來就看見了……”

“後面又是誰?”

“我……”又一個職工舉手道。

趙科長見狀,重心放在了那兩個沒回家的男職工身上。

問道:“你們兩個昨天去沖澡了?”

兩人連連點頭。

“有看見什麽人來咱車間嗎?”

兩人就要點頭,恍惚間意識到什麽,對視一眼,又道:“好像還真有人來咱車間,那時候我倆剛出門,沒走多遠,回頭看了一眼,好像是……是許科長?”

另一個人忙戳了戳他的胳膊:“就一個背影,咱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許科長,就是看着像……”

話不能說太絕,雖然那人的背影看着有□□分像,可如果不是,那麽他們一口咬定就是許科長的話,以後可怎麽在廠子裏混?

領導們個個都是人精,這其中的貓膩誰又能不知道?

後來副廠長吩咐又把采購科的許科長找了來,問了一通,當然是咬死不承認自己來過一車間。

“大家懷疑羅帆救劉平,是提早的預謀?”

“許科長,倒不是懷不懷疑,只是這事兒得調查清楚,才好給劉平定罪。”趙科長皮笑肉不笑道。

對于這個搶了自家得意部下名額的人,趙科長很難喜歡得起來,更何況兩個人平時在廠子裏就不怎麽對付,現在這事兒一出,就更看對放不順眼了。

許科長按捺下滿目春風,笑道:“也是,這事情有點嚴重,确實得調查清楚,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不是?”

事情發展到現在,折騰了不少時間,為了不耽誤工作進程,職工們又被勒令開始幹活。

事情似乎到了無解的地步,大家的視線投在了劉平身上,領導們垂下眼睫安靜着,似乎在思考該如何給劉平定罪。

孰料下一秒,喬景明突然打開了設備,指着它對羅帆道:“那麽既然羅組長昨天成功關閉了設備,你說關閉設備很簡單,那現在再來試一試?”

羅帆早想趕快結束這場調查,想也沒想地上前就要開始操作,連許科長都沒來得及反應,手就放在了設備開關把手上。

推一下,沒推動,他推了第二下。

不對勁,昨天明明輕輕松松就能扳動,今天怎麽扳不動了?

羅帆額上已經推出細碎的汗,許久後,設備就是紋絲不動,它持續運行着,無論羅帆上下左右怎麽動,始終不成功。

氣氛僵硬到了極致,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凝固成了冰。

此時分明是七月底的天,羅帆卻覺得寒徹心扉,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好了,不用再試了。”喬景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衆人的注意力很快放在了他身上。

“昨天這臺機器被人動了手腳,開關把手也被改過,正常情況下,應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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