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酸的

于少林捏起一顆櫻桃放到嘴裏……

短暫的春天來了又匆匆過去, 随着夏至已至，天氣逐漸炎熱起來。

林紅秋剛回來人還沒進門，紅英就滿面歡喜的迎過來, 拉着她的手跟她說，“四姐，我轉正了。”

“恭喜啊, 這麽快就轉正了。”紅英成了“為民國營飯店”的正式員工。每個月工資就有三十塊錢，每周還有一天的輪休, 當然還有一些看不見的實惠，那些都是心照不宣的。要不說很多人争搶着這份工作，它确實是個肥差。

看着紅英無比高興的樣子, 這姑娘上班了, 這氣質都不一樣了，她看起來比以前有朝氣, 臉頰也更加紅潤白皙, 雙眼炯炯有神，好像整個都活過來了。變化真的很大。

說完工作的事，紅英拉着她進了隔間, 打開櫃子, 從裏面拿出一雙黑色的單鞋，“四姐你穿上試試。”這是她專門給四姐做的，正好這個季節穿。

林紅秋接過鞋, 穿上試着在屋裏走了幾圈，“挺好的, 特別合腳, 紅英你受累了, 又上班又做鞋的, 辛苦了。”

“合适就行，啥辛苦不辛苦的，四姐你們快放暑假了吧？”都已經六月中了。

“還得一個月呢，我們放假晚。紅英你別光給我做鞋，你也給自己多做點穿的，我這有布票。”她上回給于少林買完衣服，那家夥擔心她把布票用光了沒衣服穿，不知在哪弄來一大把布票全塞給了她。還說她想穿什麽就買什麽。

可能也是被她那件帶補丁外套上的給刺激的，覺得她穿得太寒酸，不過既然于少林給的她就收着，也沒問他布票哪來的。估計是去黑市換的。

後來周末他們一起去了趟百貨大樓，她給自己挑了一條連衣裙，一身夏裝，還借花獻佛，給于少林買了條夏季穿的薄料褲子，一件短袖襯衫，把于少林給她的布票花了大半，現在手裏還剩下幾張能有個六七尺，紅英要用的話就給她。

“不用了四姐，鞋我已經做了，前幾天我還做了一身新衣服，布票你留着吧，我有衣服穿了。”從打上班，每個月的工資她交給家裏一半，剩下一半她自己留着，想買什麽買什麽，她媽不管的，讓她自己收着，前兩天做衣服就是花她自己的錢，二嫂都沒說什麽，自己上班掙錢，花着就是有底氣。

聽紅英說她有做新衣服，林紅秋就沒再堅持，不過她打算有時間還是要好好再學學針線，不然以後紅英嫁人誰給她做鞋穿啊？也不能一直穿買的，總有不湊手的時候，還是自己會針線的好，以後過日子也方便不是。

她才不是擔心以後結婚了不會針線被某人退貨呢！就是她自己想要學的。

晚上二叔又加班了，直到天黑了才回來。家裏一直等着他吃飯。

吃過飯，二叔就興奮的跟他們說了個好消息，“鋼廠的家屬樓已經開始建了，估計上秋之後就能完工，咱家肯定能分上一套。”他已經得到确定消息，用不了幾個月，他家就能分到房子了，他還是頭一批。

林紅秋聽着二叔說，才知道這次鋼廠蓋的家屬樓，規模很大，二叔家五口人都在鋼廠上班，全都報名登記了，只是幾萬人的大廠不可能給每個人都分房子。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鋼廠分房也分批分次，第一波登記的是最早進廠的老一代革命工人，或者是廠裏的技術員，工程師，曾經給廠裏做出過傑出貢獻的人，僅這一波就有幾千人。

二叔說他工齡長，是最早一批進廠的工人。說到這兒，二叔又忍不住感慨，“多虧了大哥當年把咱們帶進城來，又給我安排進鋼廠上班，不然咱們一家還在鄉下刨食呢。”不僅他，陳桂花也是那時一起進廠的，他們是廠裏最早的一批夫妻工，這次廠裏分房，他們夫妻是妥妥的，肯定能分到一套。

至于紅軍兩口子，這一批怕是夠嗆，實在是僧多粥少，第一批輪不到他們，不過能等到下批，而紅旗進廠比較晚，工種也不行，分房就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所以一旦家屬樓蓋好房子分下來他們家肯定會分家。就是不知誰會分出去。

二叔說完屋裏靜悄悄的。

大家都不知道在琢磨什麽，沒人說話。

林紅秋挨着紅英坐在二嬸身邊，默默觀察了一圈，只有蘇慧雲臉上壓抑着喜色，看樣子大哥他們可能會搬出去了。因為即使廠裏不給分房，以大哥的能力想要出去過，肯定有辦法弄到房子，大嫂看着也很有單過的心思，沒看臉上的興奮都快藏不住了。

林紅秋又看看另一邊的二哥二嫂，二哥低着頭不知在考慮什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二嫂大着肚子還在一邊看着小玲，林紅秋覺得他們不太可能出去過，沒人搭把手，一個孩子二嫂都忙得團團轉，要是倆孩子再分出去，林紅秋都替她犯愁。也是跟二嫂的職業有關系，她工作太忙了家裏有時就顧不上。林紅秋覺得他們輕易不會出去過的，那樣太累了。

相比大嫂在廠辦，工作就比較清閑，人家娘家還有錢有權，林紅秋也是才知道的，大嫂的二叔是平城市副市長，而且大嫂的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大嫂家裏只有兩個哥哥，就她一個女兒，并且蘇家人都挺有能力的，蘇三叔不就是食品廠的廠長。還有的林紅秋也不清楚，反正在平城蘇家也稱得上一聲世家。

娘家這麽給力，按理一結婚大嫂就應該自己過，不過是大哥執意不肯，大嫂拗不過大哥，只能在大雜院裏憋屈着。

沒辦法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誰叫她當初就看上大哥了！

反倒二嫂娘家就沒法比了，她娘家孩子多，都是普通工人，加上受傳統觀念的影響，二嫂父母比較重男輕女，沒看二嫂離娘家這麽近，就前後胡同，都不經常回去，她跟娘家關系可想而知。

家裏的事，林紅秋只留心旁觀着，從不參與，房子家屬樓還沒建好，分家也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

她現在關注的是紅星七月份的小升初，紅星學習成績一般，如果不努力的話九月份只能上鋼廠子弟中學。

而平城最好的中學是四中，稍次一些的就是十一中，紅星成績不好，不一定能考上。鋼廠子弟學校肯定是不如市裏的學校，主要是師資力量不行，畢竟是剛籌建起來的子弟學校，什麽都不能跟市裏學校比。

林紅秋希望紅星上個好點的學校。所以每次放假回來她就看着紅星讓他學習。這也是二叔二嬸默許的。

紅星就苦不堪言了，他一周就一天休息，四姐還不讓他出去玩，看着他學習，他要偷跑吧，他爸下班回來知道了，二話不說就把皮帶拿出來抽他，抽的還賊狠，他害怕被他爸抽屁股，只能乖乖在家學習，連于小六來找他玩他都不敢出去了。

于小六他也是感同身受，因為他家五哥不知道抽的什麽瘋，一放假回來就督促他學習，整得他爸媽也跟着看着他，不讓他出去玩，今天他被就關在裏看了一上午書，這不才放他出來放放風。

他們是一對苦命的娃。

兩個臭小子可憐兮兮的對着臉相互訴苦，林紅秋在一旁聽得直笑，于少林估計是聽她說，她放假要回來看紅星學習不跟他出去玩兒了，他就跟着她學，也找個學生過過當嚴師的瘾。于小六就被盯上了。

“行了行了，別哭喪着臉了，還有幾天就考試了，考完試就不管你們了，今個兒先學到這兒，出去玩會兒吧。”孩子也不能逼太緊了，不然适得其反。

聽四姐說讓他出去玩了，紅星拉着少明跟猴子似的一下就竄了出去了，兩人很快沒影了。

他們這一出去天不黑都不帶回來的。

林紅秋笑着搖搖頭，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陽，還熾熱得如火。

她不想頂着太陽走，太熱了，在家裏磨蹭到下午四點半才拿上書包準備回校。

這時，蘇慧雲下班回來了。

見林紅秋拿着書包準備回校了，蘇慧雲從帶回來的籃子裏，拿出一包山櫻桃來。

“小秋，這個你拿着吃吧。”剛才下班回來碰到有人偷着賣的，就買了兩包，北方的山櫻桃下來的比其他水果早一些。說着，蘇慧雲已經拿過盆子舀水把櫻桃洗了。

“大嫂，這會兒就有櫻桃了？”林紅秋從水盆裏捏出一顆很飽滿的放到嘴裏，入口酸酸甜甜的，吃着還挺開胃。

“有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人挎着籃子走街串巷的偷偷買，嫂子給你洗洗用飯盒裝上，回學校盡快吃完，不然晚上就壞了。”蘇慧雲給洗三遍才找出個小鋁飯盒給裝上了。

“謝謝大嫂，”林紅秋說着看了看她肚子，“嫂子你不會是有了吧？”

“嗯，都兩個多月了，就想吃酸的，看見這櫻桃就饞的直流口水，這次肯定又是個臭小子。”她笑着摸摸還沒什麽變化的肚子，還不到三個月呢，只跟婆婆說了一嘴，別人還不知道，小秋倒是有心，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給我少裝一點吧嫂子，你自己留着吃。”大嫂平時也愛吃酸的，再說她可不好意思跟個孕婦搶東西吃。

“我這還有一包呢，也不能一次吃太多，不然牙受不了。對了，你還沒吃飯呢吧，要不等會兒吃完再回去？”蘇慧雲看看外頭，還好大的太陽呢 ，吃了飯再回學校也來得及。

“不了嫂子，我一會兒回學校吃，”她拿上飯盒跟書包，“嫂子你在家歇着吧，我先走了。”說着已經就出了門。

林紅秋拿着飯盒從家裏出來，穿過陰涼的胡同，于少林早在胡同外面等着她呢。

在他們胡同口不遠的地方有一棵長得很茂盛的老榆樹，于少林就站在樹陰下，定定的看着她。

只見，她穿着一條過膝的碎花棉布連衣裙，長發紮成兩個麻花辮子搭在肩上，她皮膚白皙，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讓她看着整個人都嬌嬌柔柔的，纖細的身體又忍不住讓人生起憐惜。驕陽下，她疾步地朝他走過來，抿着粉唇對他嫣然一笑，于少林感覺好似一團煙花就在眼前綻開了，炫麗而奪目。

“不是說好四點半嗎？又來這麽早，你也不知道熱。”林紅秋說着把手上的飯盒打開，遞到有點發呆的于少林面前，“吃嗎？”

滿滿一飯盒還挂着水珠的紅櫻桃，看起來晶瑩剔透的。

于少林回神，從飯盒裏捏出一顆放到嘴裏，随即皺下眉，“酸的？”

“酸嗎？我覺得還行吧，山櫻桃不就是酸的，你再吃幾顆，不然回去落到小叔手裏，一會兒就沒了。”那個楊學文嘴大吃八方，什麽都吃，吃什麽都不剩。

于少林又捏了兩顆，就不在碰了，他不太能吃酸的。

林紅秋見他不吃了，就讓他拿着飯盒，自己從包裏抽出一張紙來，邊走邊吃，一邊吃一邊把櫻桃籽吐到紙上，于少林手裏托着飯盒，一路看着她吃。看得他牙都酸了，口腔裏卻津液橫流，他忍不住誘惑跟着又捏上一顆送到嘴裏，然後皺眉，酸的，怎麽他吃都是酸的，林紅秋看着他這酸樣就忍不住“咯咯”直樂……

這會兒太陽還沒落下山，馬路上，下班的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他們盡量走在陰涼處，不然一直在大太陽底下人都給曬幹了。

“暑假你要出門嗎？”林紅秋收起飯盒，不吃了，留着回去給她小叔吃。

“嗯，我每年暑假都會去京城看看我父親。”也去看看師兄們，從下山跟師兄們分開，斷是沒斷了聯系，就是見面的機會少了，他有時間就去看看他們。

林紅秋有心想說出去玩兒，現在的風景都是天然無污染的，不像後世很多都是人工開發出來的，她想出去轉轉，看看這個年代的大好河山，等過幾年怕是沒心思出去玩了。可她一個女生單獨出門是絕對不行的，就她這小身板，不說人販子遇到個人就能把她給滅了。

最好就是找個厲害的“保镖”，比如她身邊的這位。

“你想去哪兒？”像知道她在想什麽，于少林側着臉看着她，瘦高的身形将斜射過來的陽光擋去了大半。

林紅秋個子矮，跟他對視需要稍仰着臉，“我想出去玩幾天，難得放長假，以後工作了就不一定有機會出去了。”

“不然你跟我去京城？”他不想她一個人出去，他不放心。

“不去，你去看你父親，我不能跟着去，我回去問問楊學文他們，還可以多找兩個人，人多出去玩才熱鬧。”她沒想走出去太遠，南方這時候太熱了，她可受不了，暑假就先在北方玩幾天，以後有機會再去南方。

于少林沒堅持讓她跟他去京城，反正離放假還早呢，不過倒是可以去公園轉轉。

【花花花花花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