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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日在街上看見陸雪棠的時候,顧芙驚住了,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個曾救過她的少年。
當時的情況十分危急,眼看着身後的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顧芙跌了一跤,摔在地上,被他們的馬圍住。他們一群人哄笑着,漸漸逼近,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顧芙仍記得他們說:“這小妮子生得十分美貌,不如大哥帶回去好生玩玩。”
“可以,等老子玩夠了,再把她賣去窯子裏,狠狠賺上一筆。”
……
顧芙瑟瑟發抖地抱住自己的膝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想求他們放了自己,想說她還要為娘祈福,可是那一刻她太害怕了,以至于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她甚至不敢看他們的眼睛,那算是第一次她這樣直白地接觸到這人世間的惡。
就在那樣絕望的時候,少年出現了。
只聽見咻地一聲,一支箭不知從何處飛來,劃破了幾乎凝滞的空氣,定在那幫山匪頭子的脖子上。太快了,快到他們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
許久之後,才終于有人反應過來,大喊了一聲:“老大!”
緊跟着,又是幾支箭射中了那些山匪,頃刻間倒下好幾個。剩下的那幾個也慌了手腳,環顧一圈,顧不上顧芙,騎着馬跑了。
身邊陡然間安靜下來,顧芙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搞不清楚當下的狀況。
他們死了嗎?
那幾個人的屍體就在顧芙不遠處,鮮血湧出來,她只敢看一眼,便吓得不敢再看。
他們是怎麽死的呢?還有別的人在?是好人……亦或者,是更壞的壞人?顧芙理不清思緒,腦子裏嗡嗡地響着,心跳聲撲通撲通敲着耳朵。
理智在說,她應該離開了,可是腿好像還不聽使喚,無法站起來。
不知道過去多久,顧芙耳邊再次傳來馬蹄聲。
她一驚,擡起頭來,眼神仿佛受驚的小鹿,望向聲音的來處。
那是一匹瘦弱的小紅馬,馱着一個同樣瘦弱的少年。
“還不跑?等着他們回來追你?”少年的嗓音清冽,帶着些低沉的沙啞。
顧芙如夢初醒,吞咽一聲,“我……我腿麻了,沒力氣……”
少年翻身下馬,朝她伸出手:“小白兔。”
他對她做出評價,柔弱的、無辜的眼神,毫無反抗之力,遇到危險只能等死,一只小白兔。
顧芙沒聽明白他的嘲弄之意,只是眨着無辜的眼睛,看着他問:“剛才是你救了我嗎?多謝你。”
少年輕笑了聲,拉住顧芙的手拉她起身,将她帶上馬,往前走。
顧芙坐在他懷裏,腦子還是懵的,就看着小紅馬一點點地往前走。
很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問少年:“我們要去哪兒?”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笑說:“你難道不應該問,我要把你帶去哪兒嗎?”
這話聽來不懷好意,顧芙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來歷不明,其實并不完全可以信任。而她,已經跟他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顧芙慌亂起來,落在少年眼中,少年笑意更甚。
他說:“小白兔,現在問已經晚了,我打算把你賣了。”
顧芙先是慌亂驚訝,片刻後定了定心神,不大确定地說:“我……我覺得你不是壞人,如果你是的話,剛才就不會救我了。”
少年笑聲更大,跳下小紅馬,将馬拴住,“下來吧。”
顧芙搭着他的手跳下馬,聽見他說:“天色不早,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去找你的家人。”
顧芙哦了聲,笑眼彎彎:“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少年半邊身子倚着樹幹,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趣味看着顧芙,“小白兔,你還真是小白兔。”
她難道不應當擔心,他們今夜要孤男寡女一起度過?他會不會對她做些什麽?會不會傷害她?
顧芙這回終于問:“小白兔,是什麽?”
少年轉過身,沒有回答她的疑惑,只是說,他要去找些吃的,讓她待在原地不要亂跑。顧芙看着少年消失在山林之中,只餘下山風吹拂着樹葉,沙沙作響。
她有些無聊,只好看向身邊那匹瘦弱的小紅馬。
“小馬兒,你餓了嗎?”她不知道這算不算自言自語,畢竟馬又聽不懂她說什麽。
少年這一去略有些久,久到顧芙開始懷疑,他會不會就這麽一去不返。這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随即又被她否決。
“你主人肯定不會一走了之的,畢竟你還在這裏,對吧?”顧芙與小紅馬說。
小紅馬看她一眼,自然無法回答。
回答她的是一聲嗤笑,“它又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我若真有事,自然不可能為了它如何。”
顧芙愣住,她一向是樂意以善意度人,在她看來,這馬不止是少年的工具,也應當是少年的夥伴。可少年的話,似乎只把它當成一件可以随時舍棄的工具。
顧芙為它不平:“可是……它是你的馬。”
少年穿過樹叢,走近來,将手中帶着血的山雞扔在地上。顧芙被吓了一跳,驚呼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往後躲了躲。
顧芙偏過頭問:“這是什麽?”
少年說:“山雞。”
她沒開口說話,但眼神與肢體動作都已經将話講得分明,她在可憐一只山雞。
少年又笑了,他的眉眼狹長而多情,笑的時候尤其好看。
“小白兔,弱肉強食是生存的道理。”
他說着,撸起袖子來處理山雞,動作幹淨而利落,是與他的年紀不相符的氣質。顧芙看着他的背影,他穿得破舊,應當家世不好吧,家世不好的話,就需要早早為生計而籌謀……
顧芙心底升起一絲憐惜。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少年忽然開口。
顧芙一怔,不知道他怎麽會明白自己在想什麽。
可她太簡單了,太好猜,好像一張一眼就能看透的白紙,從頭看到尾,入目皆是白,沒有旁的東西。
顧芙沉默,不知說些什麽。
少年的動作真的很利落,沒一會兒便生好火,将山雞烤熟。肉香味飄進鼻腔,顧芙已經很久沒吃東西,腹中空空,餓得不行,肚子叫了聲。
少年笑了聲,将山雞給她一半。顧芙吃得狼吞虎咽,少年則克制得多。少年吃完時,看着顧芙的動作,問了一句:“好吃嗎?”
顧芙點頭,少年又笑了。
顧芙先沒懂他為何笑,随後明白過來了,他或許是在笑自己,方才還在那兒心疼,可現在肉到嘴邊,吃得一點也不含糊。她臉霎時紅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好在少年什麽也沒問,只是讓她睡。幕天席地,靠着一棵樹睡覺,顧芙這輩子只經歷過這麽一次。那天晚上,她看見天上有很多的星星,有風,還有一些動物的叫聲,睡得并不安穩,斷斷續續地醒來,又忍不住擔心與自己一起的那些人。
就這麽,一夜過去了。
少年沒有食言,他的确是一個好人,在天亮之後,便帶着顧芙找到了那些随行的人。那個拼命保護顧芙的婢女,丢了性命,顧芙一聽這話,傷心難忍。
“好在小姐沒事,不然我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是……一個大哥哥救了我。”顧芙說。
她回頭去尋那少年,但少年早已經沒了蹤跡,只餘下山間的風在吹。
她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不知道他從何而來,要去往何處,甚至來不及給他一些謝禮。而他,卻救了她的命。
大恩大德,不求回報。
如她所言,他真是一個好人。
所以那天見到陸雪棠的時候,顧芙很激動,她以為陸雪棠就是那個少年。陸雪棠的臉與那少年有九分相似,不像之處,是他的氣質。
後來的事,也證實了陸雪棠不是她遇見的那位少年。
那個救了她的少年不會是登徒子,不會輕薄她,不會是輕佻而孟浪的氣質。
小二的介紹到了尾聲,顧芙思緒回籠。
“二位請慢用吧,小的先退下了。”
菜品的味道不錯,再加上顧芙對雲州的回憶加成,她很喜歡這道菜。用過餐後,顧芙與楚楚結賬離開天香樓。
臨走時,未見三皇子蹤影。
馬車停在一旁,顧芙與楚楚二人往門口去,還未及踏出門檻。忽地有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闖入天香樓。黑衣人手持着刀,兇神惡煞地,一時間天香樓亂成一鍋粥。
婢女們護着她們倆往旁邊躲,可她們的位置太過尴尬,無處可躲。
黑衣人們似乎早有預謀,直沖着二樓而去,但撲了個空。陸雪棠從身後走出,拍了拍手。這是他的一場計謀。
經過他調查,此番吏部尚書之事并不簡單,吏部尚書官職雖說高,可如何能這樣放肆?原來是背後還有靠山,至于這背後的靠山是何人,就需要費些手段。
今日之計,便是陸雪棠的一招引蛇出洞。
他是一個根基不穩的皇子,若是他死了,這件事自然不會再深入追查下去,而即便他死了,皇帝也不會為他大動幹戈。
黑衣人們對視一眼,已經知道情況不妙,意欲後撤,但前門早被陸雪棠的人圍住,無處可逃。黑衣人們步步後退,陸雪棠步步緊逼。
“你們可以選擇自盡,也可以選擇說出是誰讓你們來的。除了這兩種選擇,你們沒有別的選擇了。”
只要活着落到他手中,他總能撬開他們的嘴。而即便是死了,只要有所行動,便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陸雪棠胸有成竹。
黑衣人們慌亂起來,混亂之中,目光落在了顧芙身上。為首的那個黑衣人一把将顧芙抓過,鋒利的刀刃壓在她白皙的脖子旁,刀上映出顧芙半截慘白的臉,那雙慌亂的、無辜的眼睛,幽幽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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