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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芙本不想求助于陸雪棠,可是那刀鋒利,好像已經劃破她的肌膚,也能輕易割斷她的脖子。她還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舍不得阿娘,舍不得阿爹,舍不得這人世的一切,甚至于,在這懸崖邊站着的時候,連她平日裏讨厭的陸雪棠,都變得有些不舍了。

天香樓裏裏外外烏泱泱一堆人,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看向陸雪棠,或許是因為,即便她不想承認,可不得不承認,在這烏泱泱的人潮裏,陸雪棠的确是最有能力有本事的那一個。

陸雪棠亦看着顧芙。

他長眸微斂,透着危險的氣息。

挾持顧芙的黑衣人已經退到門口,顧芙被門檻絆了一跤,踉跄一下,又被黑衣人拽着跨過門檻往外走。

黑衣人一面往後撤,一面與陸雪棠說話:“讓開,讓他們都讓開,要不然我殺了她。三皇子,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你哥哥的未婚妻子,是日後的太子妃,你也不想看見她屍首異地吧。若是不想,便速速讓你的人讓開。”

他們往後撤一步,陸雪棠便往前跟一步,但并未叫門外的守衛撤退。黑衣人漸漸沒了耐心,将手中的刀抵得更近,鋒利的刀在顧芙脖子上華出一道血痕,鮮血沿着顧芙纖細的脖頸往下淌出一道痕跡。她只感覺到一陣刺痛感襲來,手臂被黑衣人拽着,力道也突然收緊了。

顧芙心提起來,面上更無血色。

陸雪棠眸色更暗,停下腳步,而後擡手,示意他的人先撤開。

他的人手得了指示,讓出一個口子,黑衣人看了眼那口子,松了口氣。

陸雪棠又說:“我告訴你,今日我不止在天香樓布了人手,整個京城中,全是我的人手,即便你現下出了這天香樓,待會兒也還有重重包圍。你此刻手上的這個人,她不過一個弱女子,女兒家膽子小,可不見得能陪你突出這重圍。你方才說,她是我哥哥的未婚妻子,未來的太子妃,可你要知道,她終究不過是個女人。女人而已,若是想要,能有很多。她不過是太子的未婚妻子,即便死了,又能如何?”

顧芙聽着他的話,原本一顆心是滾燙的,突然間仿佛涼了半邊,冰火兩重天。他這話當真是心狠,仿佛她是這樣不緊要的人物,什麽未來太子妃,什麽顧家小姐,全然不重要,随時可以死。

顧芙看向陸雪棠,只見陸雪棠的視線緊緊盯着她,四目相對時,他眼底流露出的緊張,不似他所說的那般雲淡風輕。

她的思緒陡然清醒,他那番話是為了救她。

黑衣人沉默着,并未出聲,陸雪棠又道:“可我就不同了,我是三皇子,雖說不受寵,可無論如何,也是個皇子,比一個未過門的女人要可靠,不是麽?今日這京城全是我的人手,不會敢傷我,你能離開的幾率自然大許多,難道不是嗎?”

“不如這樣,我與她交換,如何?”陸雪棠說。

長生變了臉色,勸道:“王爺,不可!”

陸雪棠擡手示意他不必多說,繼續與黑衣人交涉,“怎麽樣?我的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

他往前邁開一步,試探着黑衣人的心思。

黑衣人盯着陸雪棠的動作,在思索他所說的話,的确,顧芙雖說是未來太子妃,可畢竟只有婚約在身,又不曾過門,即便死了,又能如何?太子可以有別的太子妃。但陸雪棠不同,他是三皇子,是晉王,如今風頭正盛,更何況若是劫持他,他的人也會顧及他而手下留情,的确能安全許多。

時間瞬息流逝過去,顧芙漸漸感覺到脖子上那道傷口的刺痛感越發頻繁,她感覺到有血流出來。

這樣危險的時刻,是她這短暫十六年人生裏的第二回 。

第一回 ,是三年前,那個少年救了她。

如今,面前這個人與那少年有着一張相像的臉。

黑衣人終于開口:“可以,不過我不能全信你。這樣,你将你身上的武器盡數卸下,再将右手折斷,我便答應你換她。”

這話一出,長生臉色更青,伸手阻攔,“王爺!”

顧芙亦是心一沉,倘若只是安全交換,她相信陸雪棠會做,可要他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她不認為他會為自己同意。

陸雪棠示意他退下,看向黑衣人:“好,我答應你。”

顧芙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陸雪棠。

陸雪棠卸下佩劍,又從靴子旁拔出防身用的匕首,扔在地上,朝黑衣人攤開手示意自己已經盡數卸下武器。

黑衣人點了點頭,視線落在他右手上。

陸雪棠伸手右手,看向長生,命他動手。長生先是沒動,陸雪棠催促:“長生。”

長生只好閉上眼,将陸雪棠右手打斷。

顧芙與陸雪棠隔得并不算遠,她清楚地聽見陸雪棠悶哼了聲,而後面色難看,好一會兒才道:“我來換她。”

黑衣人點頭,将顧芙脖子上的刀拿遠了些,而後将顧芙往前推了推。顧芙趔趄了下,往前走,直到與陸雪棠擦肩而過。

“小姐!”

“小姐你沒事吧?”

素星與素月二人趕緊扶住顧芙,顧芙失了力氣,跌落進她們懷中。她後背冒着一層層的冷汗,回頭看向陸雪棠。

陸雪棠已經到了黑衣人跟前,黑衣人拿刀架住他脖子,讓他轉過身來,随自己走。

陸雪棠看了眼顧芙,顧芙亦在看他。

顧芙忽然覺得,這個人又很像是從前救過她的那個少年,在這一刻,他們的身影似乎重合交疊在一起。她所有厭惡的那些東西,在此刻都被抛之腦後。

她看着陸雪棠轉身,他的人馬都跟着往外走。

顧芙扶着素月的手站起來,跟着陸雪棠的人馬往外走。

“小姐,你的傷……”素月拿帕子替她擦拭傷口的血漬。

“不礙事。”傷口好像在痛,但顧芙顧不上了,她連看一眼傷口的時間都不願給,眼神專注地望向那堆人的中心,那道松形鶴骨的身影。

黑衣人挾持着陸雪棠往外撤,“走,快點。”

顧芙沿着街一路跟着,陸雪棠看見了她。

遠遠地,顧芙似乎瞧見他笑了。

他竟還能笑得出來。

素月道:“小姐,這裏危險,咱們快回去吧。”

顧芙始終搖頭,她有件事情想探究,她想知道,陸雪棠究竟是不是曾救過他的那個少年。但要如何探究,她毫無章法,只是心裏冒出了這念頭,從一顆種子轉瞬之間便長成參天大樹,撐破了她的心,無法壓抑,無法忽視。

是他嗎?是嗎?

顧芙按着脖子上的帕子,小跑着追上人群。他們一路離開了天香樓,往城門的方向去,有官兵在疏散百姓。

黑衣人們還在同夥接應,倏地兩邊的樓上出現了好些黑衣人,他們似乎是沖着陸雪棠而來。顧芙看了眼他們,心再次提起來,她望向陸雪棠。

“快,殺了他。”黑衣人們搭弓,似乎要射陸雪棠。

就在這時,被劫持的陸雪棠忽然有所動作,只見他用左手給了黑衣人一掌,奪過他手中的刀,而後抹了他的脖子。

場面霎時間變得很混亂,黑衣人們與陸雪棠的人打作一團。素月與素星被人群沖散,着急地喚着顧芙,顧芙也有些慌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忽然之間,顧芙被人撲倒在地。

她擡頭,看見了陸雪棠。

陸雪棠笑了笑,說:“我才把你這條命救下,你又差點把它送回去。顧芙,難道你當真不想活?”

顧芙垂眸,看見他後背上插着一支箭。她眼睛睜大,嘴唇翕動着,喉口仿佛被無數的話語堵住,卻一句話也沒能走出喉口。

陸雪棠還在說:“你擔心我,所以一直跟着我,是嗎?”

顧芙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她的目光順着那支箭,停在他胸口。那支箭貫穿了他的後背,箭尖穿透了他的胸口,血肉模糊。

她擡眸,撞進他眼睛。

像墜入無邊的深不可測的海底,無盡的幽深令人心慌意亂。

不知道多久,她終于找回自己的嗓音:“你還好嗎?”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哭腔。

陸雪棠又笑了,笑聲震蕩着胸腔,于是他胸口那道傷淌血的速度便更快。顧芙看着,眉頭擰成一團,有些着急。

這場混戰最終陸雪棠的人取得勝利,活捉了幾個黑衣人。長生迅速趕來,将陸雪棠扶起,見陸雪棠又受了傷,長生臉色很難看。

“王爺……”

陸雪棠打斷他的話:“回府,請李先生過來。”

他又看向顧芙,顧芙思緒還是亂的,亦跟着他走。待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坐在晉王府中。

婢女們給她奉茶,顧芙拿過茶杯抿了抿,有些羞赧。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方才形勢太過混亂,長生着急忙慌地帶陸雪棠回王府,顧芙便也跟了過來。現下陸雪棠正在醫治傷處,顧芙獨自坐在花廳,心沉沉浮浮不得安定。

她的婢女剛才與她走散,只剩她一個人。晉王府于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界,她站起身,往陸雪棠的房間去。

房門口關着,來來回回地有人進出,捧着熱水盆或是旁的東西。她低頭瞧了眼,熱水盆中的水是紅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血染紅的。

他的傷……

他右手折斷,胸口又中了一箭,很嚴重是不是?

顧芙心揪着,想問一問,又不知道該找誰問。她也不可能闖進去瞧,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她們都忙碌着,無人顧得上她。顧芙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默默走回花廳裏坐下,忍受着等待的煎熬。

茶都涼了,終于他房門打開。

顧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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