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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雪棠聽到這句話時, 有一瞬的茫然,仿佛這件事該是很遙遠的很虛無缥缈的,不像是能真實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但那茫然只有一瞬, 陸雪棠調整好情緒, 繼續聽李千游說下去。

“月份還小, 不太穩定,所以她自己估計也沒察覺。”

陸雪棠說:“所以, 然後呢?”

李千游莫名其妙:“你說呢?”

陸雪棠看着李千游,慢慢挪開視線, 沉默着。李千游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估計是懵了, 壓根不知道如何應對。李千游調侃:“別人當爹都是很高興的,你怎麽這麽冷淡?是不是第一次當爹沒有經驗?我告訴你啊,有身子的人可不比尋常,你得照顧好她的情緒,忌憂思勞累。還有, 前三個月胎像不穩,最好不要同房。”

陸雪棠冷冷地瞥一眼李千游, 李千游偏不閉嘴, 繼續說下去:“忌憂思勞累傷心過度, 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她爹死了的消息, 你還瞞着吧?那我勸你, 在她有孕這幾個月裏, 別讓她知道,否則的話, 她情緒定然激動。”

李千游已經發現陸雪棠與顧芙之間的不對勁,雖不清楚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什麽, 但目前的情形看來是陸雪棠将顧芙強行留在身邊。真有意思,他陸雪棠也有這種時候。

“或者你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你便可以直接告訴她,她爹早就死了,并且因為你,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如此一來,她情緒必然激動太過,便會傷身。”

陸雪棠眼神更冷:“說夠了嗎?”

李千游輕笑一聲:“說夠了。”

陸雪棠道:“那便閉嘴。”他想讓他直接滾蛋,可轉念想到顧芙的身體,或許待會兒還需要他,強行忍住了。

他二人是在外間說話,因顧芙方才暈倒,沒人顧忌她,只是沒料到,她何時醒的?

陸雪棠繞過屏風,看見了那道瘦弱的身影呆呆地站在那兒,臉色蒼白無力,毫無血色,眼神更是失去焦點,仿佛一具行屍走肉般。

顧芙緩緩擡起頭,看向陸雪棠,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滿目濕潤,在擡起頭的那一瞬,眼淚奪眶而出。

她才醒來沒多久,隐約聽見有人在說話,是陸雪棠的聲音。她便偷偷走近了些,想要聽聽他們在說什麽,沒想到會聽見李千游說自己有孕。這一句簡直宛如晴天霹靂,落在顧芙頭頂,她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停滞。

她居然懷孕了,懷了陸雪棠的孩子……

他們之間的關系本就亂,如今添上一個孩子,豈非更牽扯不清?

她還未來得及理清思緒,又聽李千游說,她爹早就死了,陸雪棠一直在騙她。

更如一道驚雷,将她呼吸都奪去,令她完全無法動彈。

她爹早就死了……

死了……

可那一次她質問陸雪棠,他竟能信誓旦旦地說沒把她爹怎麽樣……

也是,他一向是這樣虛僞的人,令人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哪個才是假。

她爹的死是不是也和陸雪棠有關,所以李千游才說,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讓她見……

顧芙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着:“我爹死了?是嗎?”

陸雪棠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顧芙看着他這副樣子,情緒愈發激動起來,吼道:“陸雪棠,我在問你話呢,我爹是不是死了?我爹他又與你有什麽怨仇?他一向欣賞你,誇贊你,與你甚至相談甚歡,你要為什麽要這樣對他?你真是冷血無情啊。你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讓我見他,就只是為了威脅我?”她一邊說着,一邊忍不住流淚。

李千游從陸雪棠身後進來,顯然也沒預料到這話會恰好被顧芙聽見,他才說不能讓她情緒激動,當下便見她情緒如此激動。李千游對陸雪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穩住顧芙情緒,一切稍後再說。

李千游道:“顧姑娘,你先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爹他是在流放路上意外染病,我已經盡力醫治了……”

他想挽回局面,但沒想到陸雪棠這條瘋狗,只想雪上加霜。

陸雪棠打斷了李千游的話:“對,我就是為了用他威脅你。倘若告訴了你,你還會這樣乖乖聽話嗎?”

李千游震驚地看向陸雪棠,一時無話,又看向顧芙。顧芙這些日子本就沒吃什麽東西,又每天在這院子裏待得郁郁寡歡,身子本就虛弱,經過方才那番折騰,又因阿爹去世的消息氣急攻心,身子晃了幾下,搖搖欲墜,而後跌落下去。

“顧芙!”李千游趕緊将人扶住,替她把脈,脈象虛弱。

他将人抱回床上,指責陸雪棠:“你是不是瘋了?我才和你說過,她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受刺激,你便這樣刺激他。陸雪棠,你是真不要這個孩子啊?”

陸雪棠別過臉去,冷笑了聲。

李千游給她開了個安神的方子,讓素月她們煎藥喂她喝下,将顧芙再度安置好後,他起身離開裏間。陸雪棠在外間坐着,還有閑心喝茶,也不給他倒一杯。

李千游冷笑一聲,在他對面坐下,奪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後嘲弄道:“您還真是悠閑,這情況看起來我才是她腹中孩子的爹似的。”

陸雪棠睨他一眼,李千游直接無視,又說:“她說得沒錯,你還真是冷血無情啊。你就不擔心,她這孩子保不住?就不擔心連她自己也保不住?”

陸雪棠将茶盞輕晃了晃,好似完全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個女子,即便她真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至于孩子,能不能生下來也未可知。”

李千游似笑非笑看向陸雪棠,他一早便知陸雪棠是個心狠的人,對旁人心狠,對自己心更狠,所以他一直覺得陸雪棠能夠做成大事。

陸雪棠看着小盞中的茶葉微微晃蕩,“你別這麽看着我,不是你方才說的嗎,有孕之人不宜憂思傷懷,你看她方才那反應,之後可能平靜麽?”

顧芙不能平靜,一點也不能。

她喝了藥之後,沉沉睡去,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顧芙一睜眼看見素月和素星在身邊伺候着,見她醒來,兩個人趕緊将她扶起身,給她倒水。

素月和素星對顧芙懷孕之事也是驚訝,可轉念一想,以殿下來這兒的次數,懷孕一點也不意外。她們兩個人至今蒙在鼓裏,以為顧芙和陸雪棠之間能有所發展。

素月說:“姑娘是有身子的人了,日後可得多照顧自己一些。”

一聽見有身子三個字,顧芙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她爹的死肯定和陸雪棠脫不了幹系,而她,竟然懷着仇人的孩子。

素月看她臉色變化,小聲道:“怎麽姑娘瞧着不大開心?其實姑娘可以想開些,雖說姑娘身份尴尬,可若是日後殿下繼承大統,姑娘又生下孩子,殿下總能給姑娘名分的。”

顧芙聽得頭痛,激動道:“夠了,別說了!他就是個壞蛋,他與我根本沒有半點情分,他殺了我阿爹!你們以為太子殿下怎麽會好端端的出事?一切都是他設計陷害的,為了他能做太子,能得到皇位!”

陸雪棠一進門,便聽見顧芙在說陸成器。他眸色微沉,為她一番痛心的吶喊拍手叫好。

“說得好。”

聞見此聲,顧芙一驚,看向陸雪棠來的方向。他的身影穿過屏風,到了眼前,眼神冷冽而嘲弄。

“說得真好。”陸雪棠重複一句,“為你亡夫鳴不平?想來倘若他泉下有知,應當也會欣慰的。”

他頓了頓,夾雜着輕笑聲:“不過你說,如果他真泉下有知,知道他死後,你便與我同床共枕,如今還懷着我的孩子,他還能是那位溫潤如玉的君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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