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佟雨盯着南宵，一點逃跑的機會都不給他。

南宵最後敗下陣來，滿臉心虛徹底擺爛，“……你這怎麽看出來的啊？”

佟雨輕笑一聲，“這有什麽的，我剛跟你哥在一起那會見到他也是你這表情。”

南宵：“……”

“不過……”佟雨猛然湊近，一把捧住南宵的臉突擊檢查，“我們宵宵真眼光不錯。”

南宵頂着一張發燙的臉愣在那，“可是你們都說跟傅時琛結婚不好……”

佟雨撇撇嘴，松了手，“這不是一回事。”

“我想，即使是你大哥，站在同樣的男性角度，也不會否認傅時琛的确是一個很優秀、很有魅力的男人，但是站在哥哥的角度，他滿心裏想的都是弟弟的幸福，想法可能就會不一樣了。”

“傅時琛這種男人太難把控，任憑他有多少長處這會都會變成短處……雖然你跟奕文不是真的，但是我知道，其實傅奕文這種才是你哥心裏的理想人選。”

“簡單、直白……甚至有時候有點沖動，但是會聽你的話，你大哥會覺得放心。”

南宵聽呆了。

佟雨轉頭看着南宵，伸手摸摸他的腦袋，“道理講完了，還想跟傅時琛結婚嗎？”

南宵猶豫了幾秒，小聲咕哝道：“……還是想。”

佟雨噗嗤一聲笑出來。

樓下客廳裏，氣壓有點低。

南琮和南石嶺坐在沙發一側，傅時琛則帶着周霁坐在另外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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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要發火的南琮這會已經換了副氣定神閑的姿态，甚至讓阿姨給傅時琛上了個茶才慢悠悠開口：“昨天晚上的事情多謝傅總，原本明天想要帶着宵宵親自登門道謝的，沒想到傅總親自來了，我倒是省事了。”

傅時琛聽得出南琮話裏刻意的疏離，“這是我應該做的。”

南琮無聲地扯扯嘴角，懶得再跟傅時琛兜圈子，“不過傅總既然來了，也不讓你白跑一趟，我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感謝您對宵宵的垂憐，不過他年紀還小不懂事，配不上傅總，請您高擡貴手放過他。”

南琮話說完，空氣都死寂下來。

傅時琛一時沒講話，但臉色很沉。

南石嶺的焦急寫在臉上，他想要說點什麽卻又不敢當場拆南琮的臺，只得對着傅時琛尴尬讪笑。

半晌，傅時琛交疊在身前的手終于松開，他毫不閃躲地看向南琮，“南宵已經是成年人，我想，他有決定自己婚事的權利。”

“好啊，”南琮像是聽到什麽笑話，向後一靠倚在沙發上，微笑着看着傅時琛，“傅總如果要這麽跟我談，那不如我們現在就把宵宵叫下來，看他是選你，還是選我。”

傅時琛的手指緩緩施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當然不會把南宵叫下來，這道選擇題的答案，幾乎是沒有懸念的。

他在南琮面前毫無勝算。

過去近三十年的時光裏傅時琛都極少面對這樣的時刻，明明知道對方不會留一點情面但還是低了頭，“如果南宵跟我結婚，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你應該明白傅家的實力。”

傅時琛的話讓南石嶺眼底閃過一絲驚喜，他要的就是傅時琛這一句保證，有了傅時琛的助力，南琮繼承人的位置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但南琮聽了這話卻只是笑，全然不打算領情，“我南琮不賣弟弟。”

傅時琛眉頭一擰，像是終于忍耐到了極限，他向旁邊伸手，周霁立刻遞上來一個厚厚的信封。

傅時琛将信封扔在茶幾上。

南琮垂眸看去，“這是什麽？”

他把信封打開，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是一沓照片。

照片明顯都是偷拍的，主人公也都是同一個——傅奕文。

這是傅奕文跟不同人出入酒店等私密場所的偷拍照。

“不賣弟弟？”傅時琛微微眯起眼，說出的話不像是在嘲諷，倒是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愠怒。

南琮微怔，傅時琛的古怪做法讓人哭笑不得。

這“奸”怎麽還輪到他來捉了。

南琮拿起那些照片随便看了兩眼便把照片扔回到了茶幾上。

“我什麽打算沒必要給傅總交代。”

傅時琛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甚至比剛才南琮冷言冷語時更甚。

兩個男人互不相讓，客廳的空氣都快要凝結成冰。

南石嶺急得滿頭冷汗，正想開口打個圓場，阿姨卻急匆匆從樓上下來，附在南琮耳邊說了句話：“大少，夫人請您上樓一趟。”

兩分鐘後，在南宵的卧室裏，先前還一臉淡定的南琮此刻徹底表情崩壞，不可置信地看向蜷縮在躺椅裏的人，聲音陡然擡高：“你說他喜歡誰？！”

“哎呀，你吼什麽嘛。”佟雨嬌嗔着在丈夫的胸口輕錘了一下。

南宵此刻坐得離南琮老遠，懷裏緊緊抱着毛茸茸的白色布偶貓，長頭發遮住了他泛紅的耳朵，但是卻沒辦法遮住臉。

他有點心虛地偷瞄着南琮，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言不發。

他懷裏的布偶像是也察覺到此刻的緊張氣氛，藍色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卻沒喵一聲。

南琮顯然是難以消化佟雨剛才的話，開始焦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可沒走兩步又實在覺得氣不過，轉身對着當事人發作，先是說“你是不是瘋了”，後來又變成“你喜歡誰不好”。

他甚至腦中靈光一現，快走幾步到南宵面前，“之前你非要跟傅奕文結婚，不會就是打着去了傅家能經常見到傅時琛的主意吧？”

南宵聽見這話終于有了點反應，擡起頭來，從臉頰到耳根紅了一片，沒否認。

南琮只覺得一股血直沖腦際，要不是他平時身體不錯，這會絕對要背過氣去。

可南宵就這麽可憐巴巴地看着他，被他吼得眼圈都開始泛紅了，南琮又忍不住有點心疼，只得生生把火咽回去，換成另一句相對柔和的“我真是服了你”。

佟雨拍拍南琮的手臂，推着他往外走，意思是有話要跟他說。

南琮又瞥了一眼不肯說話的人，嘆一口氣，轉身跟着佟雨往外走。

南琮拉開卧室門，眼看要離開，南宵終于出聲喊了句“大哥”。

南琮回頭看他，這會兒正是午後陽光很充足的時候，南宵卻坐在一片陰影裏，他沒一點平日裏撒嬌時的幼稚模樣，像是突然就長大了。

他看着南琮，默了半晌，特別認真地說了一句：“我是真的喜歡他。”

南琮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一扯，疼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沉默着離開了南宵的房間。

……

二樓的某間客房裏。

佟雨剛将人推進去，南琮便控制不住似的開口：“我就說！我就說他這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敢瞞着我就去跟傅時琛定了婚約！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他平時跟傅時琛有交集？不對啊，傅時琛不是一直不在國內……”

南琮一時間恨不得抛出八百個問題，佟雨有點無奈地看着丈夫，走上前去把人肩膀按住，“喂……我知道宵宵第一次有喜歡的人你有點受不了，但是你現在可以冷靜下來聽我說嗎？”

南琮被佟雨一點終于沉了口氣，“你說。”

佟雨伸手圈住南琮的頸子，安撫似的跟他貼了貼額頭，一開口卻突然換了個話題，“南琮，你會因為我們沒有孩子而選擇跟我離婚嗎？”

南琮一怔，沒想到對方會說這個，臉立刻就垮下來了，咬牙切齒帶着點警告意味喊她：“佟雨……”

佟雨被南琮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湊上去在他嘴邊親了一下，而後才正色道：“你不會。”

“我也不會因為你父親、你爺爺對這件事情不滿而離開你，因為我喜歡你。”

“南琮，其實我們都明白，人這輩子，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太不容易了，而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厮守更是難上加難，其他的困難或許有，但是都比不上這一件事。”

南琮愣住，而後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佟雨垂下眼握住南琮的手，“說來也是我們倆失職，看樣子，宵宵喜歡傅時琛應該有些年了，你這個做大哥的，我這個做大嫂的，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你了解宵宵的脾氣，他早就被咱們倆寵壞了，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他這次願意，說明他是真的……”

“我明白。”

南琮聲音沙啞，語氣陡然低落下來，他像是還有點聽不得那兩個字一般，打斷了佟雨的話。

佟雨明白南琮此刻心裏的別扭，南宵自五歲送回到南家來，就只跟南琮親，兩人年紀差得又大，長兄如父，相較于南石嶺，南琮其實一直在承擔着南宵監護人的職責。

他現在就像每一個第一次知道孩子有心上人的家長一樣，一面欣慰，一面又怕得很。

“好了好了……你怎麽就能肯定他倆處處之後，傅時琛不會喜歡宵宵呢？”

“傅時琛他能喜歡人才怪！”

“……”

“怎麽就非是他呢……”

南琮足足在樓上呆了半個小時才下樓來。

聽見腳步聲，傅時琛轉過頭，見南琮臉色陰沉，身後跟着佟雨。

佟雨倒是笑盈盈的模樣，夫妻倆談論了什麽一時讓人捉摸不透。

半個小時已經足夠讓傅時琛冷靜下來，他不知道南琮上樓去做了什麽，但是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還是講不通，那他只剩最後一條路可以選。

——南琮做得了南宵的主做不了整個南家的主，只要傅時琛狠得下心，足夠無恥，拿整個南家開刀，自然有人替他向南琮這位“準繼承人”施壓。

威脅的話幾乎已經到了嘴邊，南琮卻大步走回到他面前，無聲地同他對視。

半晌，他突然開口：“傅時琛，我南琮的弟弟從來不受任何委屈。”

傅時琛一怔。

“我不管你心裏是打什麽算盤，你都要向我保證，南宵會在傅家得到足夠的尊重，他不是你太子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玩意。”

“你……”傅時琛心頭一震，卻又先選擇慎重地開口，“我保證。”

“我同意了。”

南琮臉色很難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咬着牙，甚至沒看傅時琛，他望着窗戶的方向沉默良久，才又轉過頭來，臉上恢複了沉穩的神情，“但我有條件。”

“三年，三年足夠你拿到你想要的了，如果三年之後宵宵後悔了，你們分開。”

傅時琛沉默地看着南琮，半晌說“好”。

一切峰回路轉，南石嶺的歡喜盡然寫在臉上，仿佛大家已然成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他甚至開始吩咐阿姨準備晚餐留傅時琛吃飯。

但傅時琛婉拒了南石嶺并起身告辭，婚事定下來并不代表他們馬上就可以相安無事地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南琮有多在乎南宵傅時琛心知肚明，南琮心裏不痛快，他明白。

他心裏也一萬個不願意委屈南宵。

傅時琛覺得這不能算作是第一次正式登門拜訪，他無數次設想過這個場景，就算沒有太過于鄭重的形式，起碼要像所有求娶心愛之人的男人一樣，穿一身得體的衣服，帶着給南宵和他家裏人的禮物，用更加從容的而不是此刻過于狼狽的姿态，心平氣和地、甚至帶着一點受祝福的新婚夫婦的模樣來談婚事的細節。

南琮要的保證，傅時琛剛開始就想給。

南琮自然不會留人，傅時琛沒說太多，帶着周霁準備離開，剛轉身眼睛餘光卻瞧見站在樓梯口正往下看的身影。

既然被發現了南宵也不再躲，索性扶着扶手下樓來。

這會兒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奶白色的家居服，襯得人年紀更小了一點。

他一眼沒瞧傅時琛，徑直往南琮那兒跑，等在南琮面前站定了，伸手輕輕扯了扯對方的袖子小聲道：“哥哥，我想跟小叔叔再單獨說幾句話。”

南琮條件反射就要皺眉，皺完了才想起來剛才是他自己親口答應了兩個人的婚事，現在不讓說句話簡直看上去病得不輕，便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擡腳往書房走，“那你送送傅總吧。”

南宵這才看了傅時琛第一眼。

其實只有那麽兩三步的距離，但南宵走過來的瞬間，傅時琛的心卻一下子跳得厲害。

南宵從樓上下來，争得了哥哥同意才又跟自己說話的模樣，讓傅時琛終于有了一點南宵要嫁給他的真實感。

傅時琛覺得他乖得不行，特別想立刻牽他的手，但是又知道自己不能。

最後南宵和傅時琛在院子裏的石桌邊說話。

這會兒太陽有些大，南宵的身體一半照在太陽底下，他被刺得微微眯起眼，傅時琛想要伸手替他遮又覺得那動作有點刻意，只得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一步。

南宵心裏正打着腹稿，便也下意識跟一步，開口前總算是站到陰涼地裏來。

南宵說的就是上綜藝的事情，絕口沒提剛才屋子裏兩個男人的紛争。

傅時琛猜到南宵會忍不住問自己，但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開了口。

相較于傅時琛，南宵說話做事明顯還帶着小孩子的味道，雖然他盡可能想要裝得淡定，但傅時琛其實一眼看穿。

他努力地把周霁教他的那些話委婉地重複給傅時琛聽，說自己多，說傅時琛少。

他慢吞吞說了好久，其實傅時琛根本沒有認真聽，全程在欣賞南宵因為緊張而發紅的臉。

“嗯……小叔叔你也說了，希望這個婚姻發揮一些切實的作用，就……就是我覺得這個綜藝或許是個很好的機會。”

說到最後南宵的手指都緊張地絞在一起，他的眼睫微微顫抖着，明顯沒有說服傅時琛的信心，“當然了，主要還是我很需要這個綜藝，而且我已經答應了，突然就這麽不去真的有點不太好……”

況且還要付違約金。

這句話南宵沒好意思講。

南宵一邊說一邊時不時偷偷擡一下頭打量傅時琛的臉色，生怕周霁的“揣測”完全錯誤惹得對方不悅，但好在傅時琛臉上并沒有出現過度的情緒轉變，一直默默聽着直到他絮絮叨叨把話說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南宵總覺得傅時琛的眉頭是有點皺着的，眼神裏似乎也是帶着一點不耐煩的，好像自己是個麻煩事。

南宵心頭慢慢落空，甚至已經準備好接受拒絕，可傅時琛沉默半晌一開口卻是：“真的那麽想去嗎？”

“啊……”這下換南宵愣住了，他一擡頭就對上傅時琛那張嚴肅又英俊的臉，男人高他太多了，這會兒低頭看着他很有壓迫感。

南宵也不敢說“那麽想”，但是又忍不住想要為自己再争取一下，故而只能含糊道：“就……有點想的。”

傅時琛又不說話了，南宵覺得尴尬，他能感受到傅時琛是真的覺得為難。

他把眼睛垂下去，盯着自己拖鞋上的貓咪圖案。

他深吸了一口氣，幾乎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卻聽見頭頂傳來聲音：“那就去吧。”

作者有話說：

詭計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