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南宵的話傅時琛聽得清清楚楚, 他整個人都是懵掉的。

愛情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能摧垮人心智的利器，任你平時擁有何種睿智，有多少高明, 在愛情面前通通不作數。

南宵的眼淚像是刀子似的劃在傅時琛的心口上，把他的心劃得血肉模糊的。

他哭得好傷心, 傅時琛手足無措。

他想解釋，但是南宵的頭一句話就讓他梗在那裏無從開口。

因為他真的就是為了一道題生了好大的氣，無可辯駁。

傅時琛不擅長哄人, 但是願意為了南宵去學。

他伸手去幫人擦眼淚，先去否認那句最為重要的，“我沒不要你, 從來沒有過。”

這句話果然效果出奇, 南宵看了他一眼，哭得不那麽厲害了。

傅時琛其實還想說我怎麽會不要你, 就算你拒絕我一百次、戲弄我一千次我也還是忍不住會愛你。

但是這話放在他身上卑微到難堪, 他死守着心底最後的一點尊嚴，實在講不出口。

只能換一句不痛不癢的。

“我……昨天晚上在忙，沒看見你的消息。”

南宵用那雙很紅的眼睛瞪他, “大哥給你打電話了。”

意思是你騙人。

傅時琛默了片刻, 像是陡然敗下陣來，只能實話實說：“我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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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宵聽見這話明顯愣了一下, 像是一下子沒明白傅時琛的意思。

他幼稚地湊近了傅時琛身上嗅了嗅，除了雨水的味道, 果然還有一點還沒散去的酒氣。

“你喝醉了？”

傅時琛說“嗯”。

南宵盯着他, “你幹嘛喝酒？”

傅時琛臉上顯示出一種退無可退的痛苦。

他似乎糾結了兩秒, 然後突然伸手把南宵摟進了懷裏, 将腦袋擱在南宵的頸側, 讓人再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我心裏難受。”

南宵微怔，想要轉頭去看傅時琛的臉，傅時琛卻用力按着他的背不讓他看。

南宵終于有點回過神來，好像昨天分開之後，難過的不只是他一個人。

傅時琛不想讓他看，南宵就不看了，他乖乖讓人抱着，想了想還是開口解釋：“那道題……我不是故意的，微博賬號是六年前注冊的，轉圈圈是兩年前才養的，先有的賬號才有的貓……我只是不想撒謊。”

他聲音很小很柔和，他有點想哄哄傅時琛。

然後南宵感覺傅時琛在自己的肩膀那輕輕地蹭着，好像很貪戀那裏的那塊皮肉似的，但一直沒吭聲。

南宵不确定他聽沒聽進去自己的話，只能伸出手輕輕扯他的衣服，“你聽沒聽到啊……”

事到如今，傅時琛其實已經失去了分辨的能力，他只知道他的底線在一步一步降低，從希望南宵愛他，變成希望南宵依賴他，現在又變成……只要南宵不離開他。

真話假話，是不是在哄他，已經變得沒那麽重要。

如果南宵就只是哄他，若是能夠哄一輩子，那也很好。

傅時琛吸一口氣，在南宵頸子上啄吻兩下，也開始耐心接他的話，像是真的求知若渴似的：“那為什麽叫轉圈圈？”

南宵聞言心口一跳，抓在傅時琛肩膀上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卻又看似平常道：“就……字面意思啊。”

“嗯……”傅時琛應聲，很沉迷似的嗅着南宵身上的味道，半晌說，“這次我記得了。”

傅時琛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神色已然恢複正常了，南宵盯着他瞧了瞧，覺得他眼睛有點紅，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

在他心裏，哭這件事情跟傅時琛很不相配，南宵覺得幾率很低。

他舔舔嘴巴，紅着臉補充：“其實我早都想好了，不論怎麽樣都給你親親的，可你不聽我講就生氣了。”

傅時琛輕輕摸他的臉，“對不起，是我脾氣太差。”

南宵能感覺到傅時琛語氣裏的真誠，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那種疼惜。

傅時琛應該是個不常向人低頭的人，但是他今天對着自己低頭了。

南宵心口的酸澀終于一點一點退了下去。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他哭慘了，這會傅時琛給他道歉了，南宵心情開始變好，人就忍不住嬌氣起來。

頭一件事情就是控訴：“你就那麽走了。”

傅時琛在他鼻尖兒上吻一下，“我的錯……走了是想冷靜一下。”

“你也不主動給我發消息。”

傅時琛又吻一下臉頰，“我怕說得不好讓你生氣。”

“我哪裏會生氣，一直都是你在生氣。”南宵嘟囔。

“嗯，”傅時琛開始吻他的嘴巴，“我怕我連讓你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南宵愣住，瞪大了眼睛跟傅時琛對視着，然後推着人的肩膀分開一點點，突然說了句不搭調的話：“你……之前談過幾個朋友？”

傅時琛動作停住，沉默地看着他。

見傅時琛不講話，南宵便以為他是不想說，鼓鼓嘴不高興道：“你有點太會講情話了。”

他們之間所有關于愛的話題好像都是禁忌，他可以迷戀、沉淪，卻唯獨不敢再将愛宣之于口。

他可以忍受南宵不愛他，但是無法忍受南宵用愛來羞辱他。

可南宵問得太過輕松，好像這自然而然是個必選選項。

傅時琛有時候覺得，南宵總是很懂怎麽讓他一邊痛苦又一邊懷抱希望的。

“你不想說就算了。”南宵有點不高興了，原來這個問題他是不能問的。

他生氣的時候就是小孩子做派，立刻就不要從男人身上下來不給他抱了，傅時琛回過神把人拽回懷裏來，捏着他的後頸讓人再次貼近，嗓音有點沙，“你不算的話，就沒有。”

南宵聽見這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原本想的是少于三個他才不生氣，沒想到答案出乎意料。

“家裏介紹的也沒有嗎？”

傅時琛有點扛不住他的刨根究底，耐着性子看着他的眼睛，“我不點頭，沒人敢随便給我介紹。”

“喔……”南宵有點高興卻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開始挑前半句的錯，“我怎麽就不算了？”

傅時琛眼眸沉沉地盯着他，盯到南宵都開始不自在，才緩緩開口：“你想算嗎？”

南宵一呆，有點被傅時琛繞住了，他低着頭伸手摳男人襯衣上的扣子，“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想投機取巧……我說算的話你肯定追都不要追我了，那我就說不算，小叔叔，你要追我的。”

他看了眼傅時琛，看不出對方的喜怒。

他想沖傅時琛撒嬌，但又怕對方不理他，漸漸沒了什麽底氣，只能又咕哝着：“人家都要追的，我……我又不是很難追。”

傅時琛遲遲不作答，南宵急得要命，握着他的手，“你追不追呀？”

傅時琛反握住他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吻，過了好久，久到南宵甚至覺得傅時琛可能不會再回答他的時候，卻聽見對方說：“追。”

“難追我也追。”

總算把人哄好，傅時琛顧着南宵還在發燒，把人抱回被子裏去，南宵卻抓着他的手不肯松，睜着一雙眼睛瞧他，“抱着睡。”

傅時琛身上還沒幹透，無奈道：“我去洗個澡，這樣抱你不行。”

南宵聽見他說要洗澡，眼睛登時亮晶晶的，“我也想洗，一起好不好？”

傅時琛呼吸一沉，立刻說“不好”。

“怎麽不好了？哪裏不好了？”南宵眼巴巴望着他，“我身上出了汗不舒服。”

見傅時琛不講話，南宵便開始講歪理，“一會兒你洗得香噴噴的可我一點兒也不香，我怎麽給你抱呀……我好要面子的。”

傅時琛受不了他這樣跟自己碎碎念，不等他說完便彎腰把人抱起來往浴室去了。

……

南宵說洗澡就是真的洗澡，他剛進浴室就指揮着傅時琛把他要用的瓶瓶罐罐擺了一排。

還給他介紹，“洗頭發的，護理頭發的，磨砂膏，沐浴油……哦，我要那一瓶，那一瓶香香的……”

傅時琛過來吻一下他的額頭順便試了一下溫度，“夠香了。”

南宵擺動着腳丫彎彎嘴角。

感覺南宵還是有點燒，傅時琛直接把浴室的暖氣開到最高，又試了試水溫，這才允許南宵脫衣服。

南宵身上就穿了一件睡袍，他随手一扯便把衣服扔進髒衣簍裏。

他白嫩的軀體在浴室柔和的燈光下微微泛着光。

傅時琛站在南宵身後，在他伸手去脫內|褲的時候把臉別開了。

好在南宵往浴缸裏扔了個粉色的泡澡球，等他坐進去的時候，泡澡球已然化開，将一缸水染成了粉紅色，遮蓋住了他的身體。

只留了一個漂亮的肩膀在外面。

南宵在水裏撲騰了兩下，緊接着發出一聲舒服地喟嘆，而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轉頭看傅時琛，“你不要進來泡泡嗎？”

傅時琛沉默着搖頭，轉身往反方向走，“我淋浴就好。”

傅時琛用很快的速度沖了個澡，再走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脫掉了，下半身圍了一條浴巾。

南宵擡頭看他，臉頰被熱水熏得很紅，他伸手去勾傅時琛的小指，哼唧着：“泡得沒力氣了，但是好想洗頭發，你給我洗好不好？”

傅時琛沒講話，只是默默在浴缸邊坐下來。

南宵的頭發自然垂在肩頭上，此刻有一半落在水裏已經被打濕了，傅時琛按照南宵的指揮先用洗發水給他洗過一遍，又開始塗發膜。

傅時琛沒怎麽用過這種東西，動作很生疏，南宵轉頭看他，嘻嘻笑着，故意道：“長頭發好煩呀。”

傅時琛擡眼看他，“你喜歡就好。”

南宵明顯不滿意這個答案，追問道：“那你喜歡嗎？你喜歡我長頭發嗎？”

傅時琛手上動作一頓，半晌“嗯”了一聲。

南宵這下滿意了。

……

傅時琛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剛幫南宵把發膜塗好一半。

手上滿是黏|膩，南宵看了眼放在旁邊的手機，見是周霁的電話，便拿起來在傅時琛眼前揚揚，“周霁姐姐。”

傅時琛沒手接電話，便示意南宵幫他接。

南宵便把電話接通了按了免提給他聽。

似乎是有個什麽着急的文件要給傅時琛過目，周霁說微信發給傅時琛了，讓他看一眼。

傅時琛應聲說“知道了”，南宵便幫他把電話挂掉，然後又問他，“要看微信嗎？”

傅時琛“嗯”了一聲，低頭專注在南宵的頭發上，“打開給我看一眼。”

南宵立刻把手機拿到傅時琛面前對着他的臉掃了一下解了鎖屏。

然後就去翻微信。

他手指剛要去點微信的圖标，傅時琛卻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突然道：“等一下。”

南宵被他喊得一怔，恍然擡頭，卻見傅時琛滿臉的不自然。

南宵有點傻住了，随即反應過來對方手機裏大概是有什麽不好給他看見的，登時不講話了。

他手裏還握着傅時琛的手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最終還是努力扯了下嘴角，把手機小心放回浴缸邊緣的大理石璧上，垂下眼，遮蓋住失落，“那你洗手自己看吧。”

然後就慢吞吞背過身去。

氣氛驟然涼下來。

半晌，南宵聽見水龍頭被打開了。

是傅時琛在洗手。

他眼睛猛得酸了。

身後腳步聲響起，傅時琛走過來，拿起了他放在浴缸邊的手機。

南宵在水裏抱住自己膝蓋。

感覺自己又要哭出來了。

“南宵。”傅時琛喊他。

南宵立刻“嗯”了一聲，想裝得沒事一樣，聲音裏的哽咽卻暴露他的情緒。

“你轉過來。”傅時琛說。

南宵偷偷深吸了兩口氣，以為傅時琛看不到，卻不知道傅時琛站在浴缸邊其實看得一清二楚。

“你幹嘛呀……”

傅時琛輕輕嘆息一聲，在浴缸前蹲下來，伸手去摸南宵的肩膀，把人掰過來面向自己。

南宵拗不過傅時琛，便垂着眼睛不看他。

直到傅時琛把手機拿起來遞到他面前，幾乎認命般開口：“你看吧。”

南宵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時琛。

“你、手機裏是不是有別人……”

傅時琛露出一個有點無奈的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南宵不吱聲，他便要收回手，“不想看那就算——”

“看！”

南宵一把奪過手機，很熟練地按下傅時琛的鎖屏密碼，卻在點開微信的瞬間莫名緊張了一下。

怕看到不想看的。

但他咬了咬牙，還是點開了。

眼神飛快地從聊天列表掃視而過，尋找着可疑的對象，可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什麽，最後卻在瞥到聊天框最頂端的時候猛地愣住了。

傅時琛有一個置頂的聊天框。

上面是一個很熟悉的貓咪腦袋。

那是轉圈圈。

傅時琛的置頂聊天是他。

但傅時琛給他改了一個昵稱。

三個字，在一衆嚴肅的工作備注裏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小蝴蝶】

南宵心跳一頓，擡頭看向傅時琛，發現對方也在看着自己。

南宵呆呆的，腦袋又開始發暈了，“為什麽叫我小蝴蝶……”

傅時琛望着他沉默良久，伸出手将他臉側濡濕的頭發別在耳後，終是緩緩開口道：“因為覺得你很像。”

作者有話說：

是傅時琛心裏翩跹起舞的小蝴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