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除崔氏所出,沒有旁人能為我生子

沁芳起初不敢說,怕得罪勤妃,但賀蘭桀立刻就要變臉,她又抖了起來,開始害怕得罪太子。

最後,她趴在地上,身體抖如篩糠地回話:“回、回太子殿下,勤妃娘娘做了什麽,奴婢不知道,但、但是,上次奴婢就看見,有人、有人給崔娘子端了一碗避、避子湯,今日裏來,又、又弄了一碗……”

話沒說完,因為“避子湯”三個字,賀蘭桀的深目緊縮,他不禁飛快地扭回目光,看向那寧靜的,仿佛一派靜好的簾帷。

霎時怒意攻心。

那些婆子奉了母妃的命令給她端避子湯,這麽大的事,她居然咬死了不說,這樣的委屈,她生生受着,心裏怎麽想?會不會覺得,是他無情無義,不想要她生的沒有名分的庶子,借着母妃的手可以方便行事?

她會覺得自己是個虛僞好色之徒,從而在心裏恨着他麽?

這時才是真汗下來了。賀蘭桀瞥目向沁芳:“還有呢?”

再問,沁芳也是真不知道了,急忙搖頭。“太子殿下,奴婢,奴婢是真的不清楚……只知道,娘子每次喝了那湯藥之後,都好一陣難受,腹痛得厲害……”

賀蘭桀眉心一跳,難怪眠眠方才淚眼婆娑,疼得臉色蒼白,他快步走向羅帷,伸手握住她的腕,将她的手拿開,右手向她腹部貼了上去,閉上眼,熱力頓時催動,源源不斷地猶如江河大海向着崔莺眠的丹田彙聚。

鬧了一陣,崔莺眠早無力氣,人像落潮時岸灘上擱淺的魚,除卻口鼻還在呼氣,仿佛已經動彈不得了,只能任由賀蘭桀擺弄。熱力湧入身體,才略略好轉,四肢開始恢複力量。崔莺眠不禁哼了一聲,雖然舒服,卻不想看到他,扭臉向裏。

賀蘭桀額頭上的熱汗因為俯身而滴落,正啪嗒一下打在她的鎖骨上。

猶如新剝開的熱燭淚,崔莺眠一咬唇,身體不受控制地冒出來一層雞皮疙瘩。

賀蘭桀須控制力道,崔莺眠身子弱,過于剛猛的內勁會對她的身子有損礙,因此小心之下,額上的汗珠越聚越多,彙流而下。

崔莺眠的痛覺減輕,力氣便有所恢複,等能夠忍耐之際,她提起手推開賀蘭桀,翻身向裏,看也不看他一眼。

賀蘭桀的手停在半空之中,錯愕地望向她的背影,“眠眠?你還疼麽?”

她咬咬牙,對他道:“殿下這樣待我,是對我好,可也讓我成了別人的靶子,殿下以後還是莫要來了,莺眠福氣薄,受不起您的恩典。待殿下加冠之後,自然不缺名門毓秀來配,給殿下生兒育女。莺眠原是不配,更不敢離間了殿下與勤妃娘娘的母子情分,就請殿下也不要讓莺眠為難,如此兩相便宜……”

賀蘭桀暗了眸色,“你在說氣話?”

崔莺眠這當然不是氣話,她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她巴不得他不要再來。

賀蘭桀凝滞的臉色陰雲密布。

好不容易與她關系破冰,卻在今天,一夕之間,重又跌回了谷底,撬開的那層殼子早就對他緊緊閉死了。沒有出路。她會不會又在心裏開始想蕭子初,暗暗不覺地比較他和蕭子初?如果蕭子初遇到這種情況會怎樣做?

賀蘭桀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她說得很明确。賀蘭桀要想和崔莺眠繼續在一處,便不能讓她成了離間母子之情的存在。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扭頭便下榻,大步地走出了倚梧殿的寝屋,朝着勤妃的朝華宮而去。

沿途鹿鳴清欲跟上,被他遣退,賀蘭桀孤身一人來到朝華宮。此時勤妃唆使的幾個婆子才将明釵又一輪折磨暈厥,後院才歇了會功夫,天色徹底地晚了,勤妃也疲憊了,正要吩咐人将明釵那婢女拉到暗閣裏關起來,猝不及防等來了賀蘭桀。但見滿室燈光之下,賀蘭桀面色沉沉而來,勤妃胸口一跳,繼而,一股怒火從她胸中騰了起來。

“太子來興師問罪?”

勤妃冷聲問道。

賀蘭桀道“不敢”,向勤妃行禮。之後,他直起了腰背,嗓音無比堅定地道:“請母妃釋出明釵,還給崔氏。”

勤妃冷眼道:“你來找母親要人,就是這個态度?”

她不禁想,一定是崔氏那狐媚子向太子說了什麽,添油加醋說一通,哄得他沖冠一怒,這是上親娘門檻上給她撐腰來了。人蠢,手腕也上不得臺面。

賀蘭桀道:“母妃寬容大量,在兒子心目當中一直慈愛可親,今次為何對崔氏如此動怒?”

“我生氣是為她蠱惑你,”勤妃柳眉倒懸,已經十分不悅,神色間顯得極不耐煩,“她一則魅惑你昏頭行事,将那女史弄進宮來,二則令你纏綿床帏,不思國事,教趙王得意,這樣的婦人,母親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打殺了她已經是開恩,萬不能容許她再生下你的子嗣!母妃這幾日已經為你物色好了,河東柳氏的四娘子雲英未嫁,年紀與你正好匹配,聽說性格也是不錯,還有才名在外,善詩書和箜篌,比這個崔氏自然是千好萬好,等你及冠禮後,我即刻禀奏聖人,為你掌眼過目,定下與柳氏的婚事。”

“母親!”

賀蘭桀突然打斷了勤妃的話,勤妃也有幾分不解,向他看了過來。

賀蘭桀是真的沒有想到,原來母妃心中是這樣的打算。她早看中了河東柳氏的娘子。

他深深吐納,朝肺裏吸了一口氣,雙拳緊握,言之鑿鑿地告訴自己的生母:“此一生,除崔氏所出,沒有旁人能為我生子,請母妃絕不可再用避子湯害她身子,倘若有一個閃失,孩兒即刻無後,絕不另立!”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态度果決,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連勤妃也不禁愣住了,“你說什麽?”

他可是堂堂儲君!

勤妃恨鐵不成鋼,一時白了臉色,變得有些猙獰起來:“你在說什麽?存恤,難道你将來登基為帝,崔氏無後,你也不另立?這話是你能說的?”

“全在母妃一念之間。”

賀蘭桀看向自己的母親,他知道他的母親吃軟不吃硬,但這一次,唯有比她更硬,才能徹底了結這件事,不會留有後患。

“孩兒不敢忤逆母妃,但這件事,是我對自己的承諾,早在很久以前,我便在心中立誓,若得崔氏,當以金屋貯之,一生不貳娶。”

勤妃差點兒一跟頭跌進椅中,萬萬沒想到,自己養了十多年的兒子,能糊塗昏昧到如此地步。難道他就沒有想過,帝王沒有後嗣,将招致什麽樣的後果?

勤妃咬咬牙,眼眶的紅色愈來愈深,她冷凝着自己的兒子,道:“跪下!”

從賀蘭桀受封太子以來,便沒再朝勤妃下跪過。于禮不合。

但勤妃如若以生母之名,卻是能令他跪下行禮的。賀蘭桀撩開衣袍,跪在了勤妃面前,身體筆挺如松。

勤妃恨聲咬牙道:“我是真沒想到,你能色令智昏至此地步!你覺得你的太子位甚穩固對麽?別忘了那威脅最大的趙王,你生來名桀,他生來名堯,你父皇對你們二子的偏心,你還看不透麽!要不是他忌憚王氏外戚的兵權,怎麽會立你當太子!一旦王氏占據上風,你我還有什麽好果子吃!你真要為了一個崔莺眠,壞了大事不成!母妃與你多年來卧薪嘗膽,唾面自幹,為的是什麽?如今聖人染病,倘若這個節骨眼上你踏錯一步,被人揪住把柄,等待你的又會是什麽!”

“你給我好好地想一想!用你的腦子,用你僅剩的那麽點理智!”

相信他應該能體諒自己的苦心,她不能,也絕不容許他們的隐忍籌謀到了今日功虧一篑,就為了區區一個崔氏。這崔氏身邊的婢女尚且來歷不明,倘若與趙王勾結,是絕對不能容……

靜默片刻,勤妃等着他的話。

賀蘭桀卻再一次讓她狠狠地失望了。

“母妃是孩兒生母,崔氏則是孩兒心愛之人,沒有一個,是我能夠放棄的。言盡于此。請母妃釋出明釵。”

“不然呢?”勤妃寒了心。

“明釵是孤承諾在前,為眠眠送入宮中來與她為伴,為她解悶子的,她底子幹淨,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她與趙王勾連。”賀蘭桀說着,緩緩起身,道,“就算有,一切都在孤的掌握之中,她不會有任何機會。”

連“孤”都說出來了,勤妃是真個冷了心腸。她冷笑着,眼角抽搐了幾下,直道:“好,好,你要有真個本事,就讓母妃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翅膀硬了,莫等到将來後悔,無處哭墳。走吧!”

作者有話說:

真一個“無處哭墳”呀。

賀狗子也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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