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別扭與傲嬌
崔莺眠幾乎立時就想問:什麽機會?
但出于敏感與多疑,她并未将這話問出口,而是暗自揣摩,總覺事情并不簡單。或許這只是賀蘭桀的試探,她若真的表現出激動和熱衷,反而中了這個男人的圈套。
對,要忍着。再喜出望外難以遏制也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時風平浪靜,在他跟前絕不能露餡兒,不然之前種種就白演了。
因此崔莺眠将眼簾一翻,眸中滾滾地落下淚珠來:“我不要這種機會,殿下,我不離開……”
這一定是崔莺眠有史以來表演得最天衣無縫的一次,簡直看不出任何破綻,連她自己都演得動情,也不知道這股情緒從哪裏冒出來的,就一發而不可收拾地洶湧而出。只見她雙眸含情,眼波如霧,淚痕猶如暴雨梨花,細細點點,雖哭成淚人,猶有西子捧心之态。
哭崩了就醜了。她知道。碰上沒耐心的男人,哭得鼻子眼睛一把抓是大忌。一定要淚光婆娑,細聲細氣,含蓄着點兒釋放情緒,才讓人憐惜。
他看到賀蘭桀緊繃的臉色有所松動,眉頭展了展,自覺有望,即刻趁熱打鐵,又抛出一句:“我方才是想救他,不是想同他走呀,殿下,你可否信我……”
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要是真不管蕭子初死活眼睜睜看着賀蘭桀把他擊斃當場,賀蘭桀自己瞧着不會不寒而栗麽。這個道理很好想。
崔莺眠覺得,他應該能被她說動了。
賀蘭桀仿佛一陣恍惚,但很快,在崔莺眠将要拉住他手之時,他回過神來,那雙冷目直勾勾地盯住崔莺眠,“不,假話!”
崔莺眠一怔,他接着又不知何故笑了起來,崔莺眠感覺仿佛有股陰恻恻的風刮到了自己臉上。
“讓孤看看蕭子初待你有多深情吧。眠眠,我現在離開,天明之前不會回來,如果他敢回來帶你走,那麽你們——”
話到此處,他突然停了一停,接着,用極其艱難凝澀的嗓說了下去。
“你們就走,孤不阻攔。”
崔莺眠一愣,心道這個人果然說不通,他腦子裏的想法簡直莫名其妙。她要繼續為自己分辯一句,只聞足尖踏風的響動,一擡頭,只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月色中,只剩枝折花落,牆根外傳來一聲杳遠的狗吠。崔莺眠愣在當場,緩過神來,用力跺了下腳。
這男人還真是讓人……
下頭。
這就是他給的勞什子機會?
在這種情況之下,蕭子初回來帶她走才是沒腦子吧。這裏裏三層外三層全裹着他的衛兵,只要一聲令下,不說蕭子初了,就算他帶上上百個好手,也未必能在包圍圈裏沖出去。
估摸這又是一種考驗?
崔府查封,門皆已落上了封條,根本無門可奪,她現在除了在府中四處晃悠,吹着夜風淋着露水待到天亮,還能作甚麽呢?
崔莺眠循着腦海深處的記憶,走過崔府的前院和後院,穿過一扇扇門洞,一面走,一面不斷回憶起從前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在這裏的舊事。
母親會坐在籬笆院外的池子裏浣紗,有時撚針穿線,玉京女紅第一的女子,一針一線綿綿密密,織起了她風雨不侵唯有歡聲笑語的童年;
父親的書房裏,有一方墨硯,總揮散着淡淡的香,那是和別處任何人的墨都不同的,就算時隔一百多個日夜,這股餘韻依然纏綿着;
祖母年事已高,不大愛總動,喜歡看着母親做針線活,在旁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小小的侄兒,圍繞祖母膝邊蹒跚學步,還只會從新萌的牙齒縫裏漏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第一個會叫的人便是“姑姑”。
最後是她的寝屋,她推門進去。
這裏的陳設沒怎麽動,只是值錢之物大半已被索走充了內帑,只有一張不起眼的凳子罷了。
沒什麽好看的。
她默默嘆了口氣,在凳子上坐着,坐了不知多久。
窗外月倚西樓,她的心裏陡然浮上來一絲不平之氣。
他說天明再來,難道就真的将她扔在這裏,天亮前都不回來了?
豈有此理。
哪有此等丢下人就跑,不顧別人死活的男人。
蕭子初能蟄伏在這裏,保不齊就還能有別人也蟄伏在這裏,萬一她在這裏遇上什麽好歹,他苦心汲汲營營維持的那個“深情不渝”的名聲就拆得支離破碎了。
想了想,崔莺眠還是忍不住,她大步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暗罵:“虛僞。”
走到後院一棵老樹底下,猝不及防,腳底下踩到了什麽東西,她一驚,退後半步,只見地上躺着一支折斷的紙鳶,混合着大片枯損的落葉,因為天黑她看不清,所以不留神,差點崴了腳。
崔莺眠正憋着一口氣,惱火地将東西拾起來,定睛一看。這紙鳶有點眼熟。
她想起來了。
去年暮春,有一只風筝不湊巧地飛到了他們崔家的院子裏,當時被真明釵拾得了,興沖沖拿給自己看,崔莺眠以為是蕭子初的手筆,因那風筝上寫着一句情詩,一看之下,只見寫道——
春初早被相思染,一見知卿即斷魂。
沒有落款,卻有一只倉庚鳥雕在上頭,雕工确實不錯,小鳥羽翅撲騰,栩栩如生。
當時明釵滿心滿意撮合她和蕭子初,見狀,便打趣一般地笑道:“蕭郎君幾時也會文绉绉地寫這種酸詩啦?”
崔莺眠信以為真,道這真是蕭子初的手筆,面頰一紅,對明釵嚴聲道:“不可胡言。這詩有什麽不好?”并将風筝收藏了很久。
但後來和蕭子初通過氣,旁敲側擊之後,崔莺眠才得知,那勞什子鬼酸詩根本就不是蕭子初寫的!自然了,風筝跟他毫無關系!
崔莺眠會意過來之後,即刻惱羞成怒,心道:什麽東西,不知我與子初哥哥已經到了要約定終身的地步,寫這種東西給我,分明是登徒浪子!
再看那詩,就愈發覺得酸臭惡心,對明釵大聲道:“我瞧着也是平平無奇,趕緊拿去扔了!”
明釵當時自然領命,暗道好心辦壞事,讪讪地抱着那紙鳶就走了。
其實崔莺眠也不知她是怎麽處理的。因為那只登徒子送來的風筝實在讓她看了便心頭犯惡。
現在想想,不知出于什麽緣故,它最後挂在了樹梢上,然後便也無人去驚動它,任由它在樹上挂了整整一年,到崔府查封以後,被風伴随着殘枝落葉一起卷到了地上。現在,被她這麽雪上加霜地踩上了一腳,骨架已經徹底散了,唯獨破爛的油紙還糊在上頭,被拆得不成樣子。
崔莺眠雖然不能看清那上面的字,但回憶腦中的種種畫面,以及在倚梧殿偶然見過的字跡,竟然驚人地重疊在了一處。
這個發現簡直令她震驚。
她曾試探過賀蘭桀,究竟看中了她哪點,為何要搶她回東宮。
對方含糊其辭,不肯直面回答。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姓賀的就已經對她暗生觊觎之心了。
好長的一根線。
她突然開始懷疑,崔家這一連串的受賄、舞弊、流放的案子,是不是真的那麽巧合。
這個念頭一起,崔莺眠的心髒砰砰地跳了起來。
自從崔府倒臺以後,她還未曾見過自己的父親,倘若父親有冤情……她必須要去烏蘇找到父親,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還是不能相信,自己從小孺慕信仰的父親,會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
這麽想着,崔莺眠抱着紙鳶,已經停在了來時那帶牆腳下。
沉思之際,耳畔驀地傳來了一道風聲,一道身影從面前掠過,她吓得後退一步,只見一名男子從牆頭躍下,伸手道:“娘子勿慌。”
崔莺眠認出這是當日舉子擅闖倚梧殿時,出來将他帶走的那位禁軍。
“你……”
“末将沈辭,來接娘子回馬車。”
沈辭抱劍躬身,肅容執禮。
這一定是賀蘭桀的吩咐。但,崔莺眠皺眉道:“殿下他不肯來接我,我就不走,是他把我留這兒的,解鈴還須系鈴人,他不親自來,我就不回。”
沈辭哪裏知道女人心中有這些複雜的彎彎繞,心道或是崔娘子與殿下生了嫌隙,便依從指示,回話:“殿下他不能來。”
“為何?”非是崔莺眠恃寵而驕,以往她這麽說,他肯定來得飛快。
莫非是真不信她了?
“殿下獨自在扶風巷遇到了行刺。”
沈辭腦中不斷閃回過太子身旁近侍康海那張叮囑的臉,對方令自己,務必妥善回話。
因此硬氣頭皮,沈辭悶聲道:“身後中箭,血流塗地,殿下已經……不省人事。”
這麽嚴重?
崔莺眠一呆,“刺殺?那你不該找我,大夫呢?”
一個謊言撒下,就得十個謊言去圓。沈辭只得繼續去圓謊,又不知編什麽,漸漸地,已經有點浮躁揣不住事兒,“大夫去請了,殿下現在不宜挪動,娘子就去看一眼吧……”
他自覺都是漏洞,怕多說多錯引起崔莺眠的懷疑,便很機智地打住了。
崔莺眠還沒察覺這是個騙局,心想看看也無妨。
“請沈将軍帶我出去。”
作者有話說:
行刺是真的。
受傷?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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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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