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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大計(二)
崔莺眠沐浴之後,留在了羅漢榻上,就着燈火看花樣子,腦中想着用夾缬做底子能把這些紋案變成什麽樣,母親教給了她針線絕技,這也是崔莺眠一貫用來使自己保持冷靜的良藥。她現在不能亂。
相信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賀蘭桀應該不會過來,也不會召見自己,別說今夜的不愉快,秋狝對他很重要,聖人的身體時好時壞,随時都有可能崩塌,他必須比趙王多做一手準備,這夠令他頭痛了,這個時候,再昏庸的人也不會心裏只想着兒女私情。
“對了,”崔莺眠仰頭看向正撚燈花的明釵,“你說有辦法,你們想到什麽辦法了?”
明釵颔首,“是的,目前我有一計,但還需要郎君與我們裏應外合,這次我就是要通知郎君,讓他做好接應的準備。”
“是什麽?”崔莺眠不放心,必須問到底。
明釵道:“我有一包藥粉,将藥粉投入井裏,人食之,渾身起疱疹,便出現傳染現象,輕則腹瀉嘔吐,重則喪命。情況有些像疫病,發作極快,一兩日就能渾身高熱,不過傳染的範圍不大,只要隔離起來,就不會出現任何擴大範圍的問題。”
崔莺眠一怔。喪命的代價未免也……
“娘子放心,”明釵看出了她的顧慮,“我的毒儲備不多,不夠要人命,但需要娘子扮作染疫之人,到時用白绫覆蓋,擡出宮門去。由我扮作娘子,暫時頂着穩住局面,伺機脫身。”
“這……”崔莺眠暗蹙眉頭,“太過冒險。你真的能在禁軍的眼皮底下溜出去麽?”
說實話,明釵并無把握。但她是郎君的死士。死士,死生便為虛誕,抛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如果能頂替崔莺眠去死,只要郎君目的達成,那是值得的。但相處下來,明釵對崔莺眠也有了幾分了解,如果是以犧牲另一條人命作為代價去換取她的自由,她是不會幹的。因此,明釵只能用十拿九穩的姿态向她扯謊。
“娘子放心,我們在宮中,還有內應。”
她有武功傍身,且在崔莺眠面前自誇一番,道:“只要郎君答應,此計至少七成勝算,娘子,欲成事不拘小節,倘若你拿不下這個決心,還想要在賀蘭桀眼皮之下逃走,明釵只能說難如登天,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一切後果,您都需要先計算好,并且能夠承受這代價。”
明釵說的也有道理,凡事優柔寡斷,難當大任。賀蘭桀是太子,率禁宮三千人衆,兵馬司一半的人聽從他調度,倘或不見一點血,如何能逃出他精心設下的囚牢?
況今夜之後,她覺得逃離東宮刻不容緩。
倘或無路可走,人總是要先利己的。
崔莺眠長長地吸入一口濁氣,斬釘截鐵地對明釵道:“好,如果你和子初哥哥都認為有把握,此計可行,我一切服從你們的安排。”
崔莺眠雖然有過片刻遲疑,但她是一旦拿定主意,就九頭牛都拉不回的人。這點明釵曾聽蕭子初說過,萬分放心。
計劃議定,崔莺眠一宿無夢。
翌日,賀蘭桀出宮而去。是為了昨夜裏的扶風巷刺殺。雖然他人沒有傷着半點,但刺殺儲君乃謀逆大罪,更何況賀蘭桀一口咬定是蕭子初所為,他肯定是要查的。崔莺眠就這件事問過明釵,問她這幾個月蕭子初是否一直留于玉京崔宅,蟄伏伺機而動,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但對于刺殺事件,明釵這樣告訴崔莺眠:“絕不是郎君。”
“那會是誰。”
既然不是蕭子初,崔莺眠就暫且放了一半的心,至少賀蘭桀不會順藤摸瓜将麻煩找到蕭子初頭上,但至于是誰,崔莺眠心底沒數。
明釵道:“娘子,天底下,欲殺賀蘭桀之人多如牛毛,怎知是哪一路仇家。”
崔莺眠暗暗點頭。
大晔滅六國立朝,殺盡六國貴族,得罪天下豪傑,賀家子孫的頭顱懸在刀劍之上,是無數人恨不能食肉寝皮的存在,現在大晔又有紅衣教興起,教徒魚龍混雜,以颠覆江山為己任,他們肯定也是想要賀蘭桀的命的。再加上一個對皇位虎視眈眈的趙王,以及背後扶持趙王的王氏一族,賀蘭桀被推到儲君的寶座上之後一直是四面樹敵。但賀蘭桀命硬得很,他們刺殺不成。早在閨中時,崔莺眠就已聽說過多次暗殺他的傳聞了,當時真真假假誰也不知,現在看來,應是不假。
就算不是蕭子初,他應該也會查下去,他和他母妃這樣的人,奉行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圭臬,是不容許放過一個的。
明釵沉吟,半晌後,啓唇說道:“娘子,若想萬無一失,我以為,深宮之中尚有可以借力打力的對象,譬如……勤妃。”
目前,這只是明釵的一種想法,她在征詢崔莺眠的意見。
崔莺眠搖頭否決,明釵反問:“難道娘子不覺得,勤妃要将娘子掃出宮闱麽,我早有耳聞,她看中了河東柳氏的娘子,想讓柳氏做太子妃。”
那百年世家出來的娘子,個頂個的貌美不說,且身懷詠絮之才,加上身後有大家族為樹蔭,可為丈夫臂助,無怪勤妃相中,為自己兒子垂涎。
崔莺眠道:“勤妃,固然是很不看不慣我的,但你不要忘了,她是誰的母親。”
明釵了然。
崔莺眠接着剖析:“崔府敗落,将我擄進宮來,就有勤妃的手筆在裏頭。我若生出離意,對賀蘭桀形同背叛,對她,自然更加就是一種背叛,她只要知道我們有這樣的念頭,非但不會幫我們,還會第一時間殺了我們。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勤妃不容許我這樣一個不恒定的棋子存在,攪亂了她苦心維持的趙王與太子間的平衡。像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歷來只有她們不要的,他們可以順毛,加以寵愛,也可以随時毀棄,而沒有敢不要他們的。”
這番諷刺之言,更是深刻入骨。連明釵都不禁打了個寒噤,心道果然是帝王家水深不見底,而崔娘子出身高門,看得更為透徹。于是這種拉攏勤妃的蠢念頭,明釵絕不再有。
黃昏暮雲如潮一般,朝着黑漆漆的檐角壓了下來,金鱗般的碎片,割破了巨幅的天幕,等待着黑夜撫平其傷口。
倚梧殿的角樓,就猶如獨自盤踞尾巴舔舐傷口的獸,在如血的暗光裏茍延殘喘。
瀉玉向游廊下的倉庚鳥喂食,這幾日不知怎的,明釵伺候倉庚有些倦怠,這鳥好像沒吃飽似的,終日耷拉着腦袋,一副病恹恹的姿态。瀉玉回憶先前明釵拉開鳥籠,讓倉庚飛進屋子裏的活潑姿态,不由地出了神,一時手下不穩,今日竟招致大禍。
她和這種倉庚鳥毫無靈犀,失手不慎扯開了鳥籠以後,那只倉庚鳥竟撲騰飛了出來,甚至用它小巧的紅爪子抓傷了瀉玉的手背。
刺一下,瀉玉的手上多了三道爪印,而那只小鳥,則足踏她手背,振翅揚長而去。
這只倉庚鳥可是太子殿下買來送給崔娘子的,瀉玉自知惹了大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滿頭大汗,急忙去找巡邏的沈辭幫忙抓鳥。
倉庚飛得不高,挑起了一幹男人們的血性。
于是倚梧殿外竟頭一次熱鬧了起來,翻牆的翻牆,架梯的架梯,猿猱攀援,靈猴上樹,飛貓撲雀,各種姿勢,就為了捕獲一只可憐巴巴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小鳥。
他們在外邊鞍前馬後,就為一件,莫使崔娘子難過。
殊不知崔莺眠在屋中暗自握拳禱告,祈盼倉庚鳥能得以逃脫牢籠。
場面越亂,動靜越大,她心越緊張。
終于,一切恢複了平靜。
崔莺眠猛地睜開了眼,只見瀉玉哭喪着臉從外邊進來,一臉絕望。
“娘子,倉庚鳥飛跑了。”
崔莺眠面上稍霁,胸口的大石落了地,看着面前瑟瑟不安尤其害怕被罰的瀉玉,不知怎麽安慰,勉強上前,也只擠出了古怪的微笑來,看着有點兒幸災樂禍。
瀉玉:“……”
崔莺眠背過了身,拂了拂手,面含憂愁地道:“倉庚也是可憐,算了,由它吧。再喜歡,它也終究是不屬于我的。”
瀉玉聽出了自憐自艾,物傷其類的意思,還愈發不忍心了,又愧又悔,既驚且懼,只得向周嬷嬷請罪去。
……
夜還未降臨。
宸妃窗口的一樹紫薇在暮風中摩挲着疏影,發出沙沙的響聲,那姽婳的身影,猶如妖嬈的胡姬舞步回旋地謄在碧紗窗上。
宸妃穿着身單薄的绛色團窠對鵲紋絹紗衣,外罩杏仁黃青雲出岫紋的廣袖排穗蒲桃文錦紗衫,天熱時分,正一手搖扇,一手往冰鑒裏取奶酪。這天氣,就算是畢羅,她也都是盛好了放在冰上敷涼了才入口。幸得暑氣很快就過了,過了立秋,就是秋狝。
秋狝一結束,天就會徹底地涼下來。
其實宸妃王襄生得冰肌雪骨,不耐暑氣,天一熱,便渾身冒汗,更如雪骨生香,觸之溫溫涼涼,令武帝愛不能釋手,這正是多年來她專寵的不能為人道的密辛。
這日黃昏,突然趙王叩門。
她讓身旁的銀荻給趙王開門,趙王的身姿挺拔,宛如幼樹般,才過抽條的年紀,剛剛長成,已有股利落之氣,宸妃看見他進門,尚未來得及注目,彎腰伏在案幾上品嘗冰過的苦杏仁奶酪,那廂趙王箭步蹦了過來,張口便叫道:“母妃!”
宸妃口中罵:“沒正形!才領了殿前司,這又沒規沒矩,成什麽樣子,仔細聖人知曉又數落你。”
這次趙王心甘情願地受了宸妃責罵,未幾,他獻寶一般地朝宸妃遞出合攏的雙手,眼眸亮燦燦的:“兒給母妃看樣好東西。”
“是什麽?”宸妃蹙眉盯住他合成棒槌一樣的手,神情不悅。
趙王面上挂着喜色,在宸妃的注視下,“喏”一聲,将手打開。
頓時,一只撲騰着翅膀的倉庚鳥從他的掌中飛了出來,尾羽豔麗,雙足粉紅,一下便跳到了宸妃的冰鑒裏,凍得小腳丫一激靈,于是連忙飛出。
眼看倉庚逃出了殿門,而趙王還跪在跟前除了傻笑便無動作,宸妃更是着惱:“你讓母妃看的什麽?”
“母妃勿驚,東西已經留下了。”趙王神秘地微笑,“這只鳥,可是從二哥的東宮飛出來的,恰巧落入了我的羅網。看來這是天意。”
作者有話說:
商量得好好的,結果最後怎麽變成火遁了呢?
趙王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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