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即位,臨不測之淵薮。
趙王從胭脂山上, 被人已良馬華蓋,遣送回宮內,經由十幾名太醫診治。
然而事情終究不能隐瞞下,趙王已是半殘之身, 只怕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
這兩日, 宸妃已經在宮中哭成了淚人, 守在趙王身旁,他醒時她不敢掉淚, 唯恐兒子得知真相,只敢在他又默默暈睡過去時暗中擦掉眼淚。
此事王戬已經向她說明, 她必須要讨一個公道!
入夜, 等趙王賀蘭堯情況穩定,再次熟睡之後,宸妃将臉上的淚水用力擦幹, 提氣沉聲:“走,入太極殿,面聖!”
宸妃來太極殿時, 已是深夜,宮殿寶頂上黑夜漆沉, 繁星如陣。內監提着絹紗宮燈,候在殿外。一同等候在此的,還有太子賀蘭桀。
從太極殿透出的葳蕤火光,迷幻般, 籠罩着他孑然冷峻的身體, 一撇臉過來時, 眸含嗤意, 盡是不屑。
宸妃當即大怒, 再也忍不住,伸手将要抓打賀蘭桀,将他臉上那張僞裝的畫皮揭下來。
“太子還要裝,還要惡人先告狀不成!”
宸妃上來便刨賀蘭桀的臉,賀蘭桀一動不動,兩側的內侍已經一擁而上,着急來阻止宸妃。
宸妃被阻隔開,再也抓不着賀蘭桀一片衣角,漸漸地,咆哮變成了哭腔。
憑什麽。
“太子你怎如此歹毒,他可是你的親兄弟,你竟這樣害他,作踐他!”
賀蘭桀神色漠然地看着鬧事的宸妃,沒有一個字,仿佛懶得回應。
這時殿門被拉開,一個身着綠袍的內侍走出,身後是明亮的燈光,将他的身影襯得愈發佝偻。他彎下腰,朝賀蘭桀與宸妃行禮,花白的須發被風一卷,散漫地飄搖。
“聖人請太子與宸妃進殿。”
宸妃這才不鬧,與賀蘭桀一前一後地進了太極殿。
然而往日所見的聖人,無不是在案前操勞國事,今日見着的聖人,卻在卧榻上躺着,仿佛已經睡去,老內侍指引他們二人入內,到帳幔外,宸妃與賀蘭桀一同跪地。
宸妃開始哭訴:“聖人要為嫔妾做主!太子賀蘭桀,在獵場放出黃罴害我孩兒志剛,害他,害他……再無可能有後嗣,嫔妾知太子是儲君,可如此窩囊之氣,嫔妾實在不能受!聖人,志剛他現在還暈迷不醒,你定要為嫔妾做主啊嗚嗚……”
戲一開鑼,賀蘭桀一字未吐,而宸妃已經哭成了淚人。
聖人擡起手,将自己的眉心揉了揉,半晌,道:“朕頭昏腦漲,莫在跟前哭了。”
這一句暗含有警告之意。聖人素來寵愛宸妃,但也正是因此,宸妃對聖人的脾性也是極為清楚,他是個天性冷熱無常的人,這麽一說,宸妃立刻止住了哭腔,只剩一雙淚眼還在往下滲出清淚,簌簌不止。
聖人看向賀蘭桀,神情疲憊不堪,“宸妃指認,你有何話說。”
賀蘭桀道:“臣為認罪而來。”
他竟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認罪伏法了?
勤妃沒想到,她瞪大了淚眼。
連聖人也是緊皺眉頭。
而後賀蘭桀卻又道:“臣曾私藏罪臣之女崔氏莺眠于東宮,前日東宮焚毀,事出有因。”
原來是為這一樁。聖人早已知曉。
私藏崔氏不算什麽大事,他的臉色雖稍有緩和,然仍是難看。
“太子,宸妃指認的,是你利用黃罴暗害趙王一事,朕問你,你有何話說。”
賀蘭桀道:“無話。”
聖人不悅道:“你承認?”
賀蘭桀道:“倘若有罪證,臣可以認,宸妃雖為長輩,但請不要含血噴人。”
宸妃抹着淚眼插話:“這事還不好想?怎的事出之時,太子恰巧就在附近單人匹馬地出現,怎的我兄長為三軍統帥,尚不能制服的黃罴,太子一出手,竟解決得這樣快,而且毫發無損。當時我兄長力戰黃罴,不占上風,太子卻冷眼旁觀,若非兄長就要死于熊掌之下他急聲呼救,太子是否真要看骠騎将軍和趙王全都命喪黃泉?”
賀蘭桀不予反駁,道:“宸妃與骠騎将軍,這都是你們的一面之詞。孤無需解釋,聖人自明。”
宸妃還要再說,聖人咳了起來,阻斷了她要說的話。宸妃很不甘心,咬唇,淚眼婆娑地望着病榻之上的聖人。
聖人道:“既沒有證據,宸妃出去吧。”
她一聽之下,還了得,若是以往,已經對聖人撒潑起來,聖人也是吃自己這套的,不管怎樣,總歸好說話些,但顧忌小輩在場,如此做法實不合适,宸妃便只得暗暗忍下,可又實在不忿。
“聖人……”
沒有挽回得半分餘地,她只好扭頭含淚出去。
“嫔妾就在外頭等,聖人不答應徹查這件事,嫔妾決不會走。”
宸妃出去,殿門合上。
聖人帶有病容的臉極是蒼白,他看向賀蘭桀,道:“宸妃只是憐子,故胡亂攀咬于你,莫在意。”
賀蘭桀道:“臣知道。”
聖人嘆了口氣:“趙王,是朕溺愛的孩子,可惜他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
他伸出手,艱難地握住賀蘭桀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道:“太子,私藏崔氏一事,朕讓它揭過,東宮大火的因,不要再查下去了,朕只有這一個要求。”
賀蘭桀驀然看向病榻之上,自己的父親,他的眸光噙着諷刺。
“聖人已經知道,火是趙王放的。”
天子耳目何其之廣,怎能不同時将他和趙王監視起來,誰動一下,有一個骨肉相殘的念頭,他便敲打誰。
所以聖人心明如鏡,胭脂山黃罴與他無關,而東宮之火,崔莺眠之死,則是實實在在趙王所為。
可笑。
聖人要他退一步。
一條人命,幾人失蹤,趙王用半殘之身抵了。
豈能夠?
聖人一眼看穿了賀蘭桀的心思,嘆氣:“朕知道你不平。但你要知道,崔氏縱然尚在,事情捅破,你絕無可能得到這樣的機會,朕會降罰于你,而且你的崔氏,也斷不可能成為太子妃。她乃是罪臣之後,罪臣之後,如何能入主東宮,将來母儀天下。”
“朕把一切托付給你,亦有代價。”
聖人仰面望着刺繡雙龍紋的金色簾帳,眼中感慨萬千,似是陷入了眸中回憶當中。
年輕時,殺兄奪位,踩着兄弟的屍骨爬上頂端,在險峰之上當了一輩子的孤家寡人,當年在奪門之變中喪生的人,已經成了他心中不能觸碰的禁忌的烙印。二十餘年來,陰魂不散。
都說帝王是上天之子,可他卻難逃自己的心魔。
他疼愛趙王,也信任太子,故不願他們重複自己的老路。
“太子,放趙王一條生路。”
他這樣說道。既是要求,也是懇求。
聖人自知時日可能無多,而太子羽翼漸漸豐滿,倘若自己不能在臨死前得到太子的一個承諾,他便是下到九泉,只要想到他們兄弟仍可能反目成仇,便心有不安。
賀蘭桀雙眸通紅如血,凝然不動地跪倒在聖人病榻旁,末了,他啞然一笑,道:“父皇偏疼趙王之心,臣明白。也許崔氏一命,在父皇與趙王心中皆不重要,但在臣心中……罷了。”
話至此一頓,他再度擡起頭來,看向已幾乎奄奄一息的帝王,一字一字地說道:“臣在此立誓。”
“臣活一日,便有趙王一日。”
這話,斬釘截鐵,一諾千金。
但,這話也有一個漏洞。
聖人費神思量,掙紮着撐臂側卧起身,凝視着燭火跳動中賀蘭桀的面,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實在未從賀蘭桀的臉上看到絲毫的端倪。
殿外再度傳來宸妃不絕如縷的隐隐哭腔,聖人已是頭暈欲眠,當他精力旺盛時,有的是功夫與宸妃纏綿周旋,但目下,他已病恹恹的實在沒有那副閑心可操了。于是,他有心無力,朝賀蘭桀揮了揮手,“去吧。”
賀蘭桀依言起身。
當他要轉身出去時,耳畔再度響起聖人蒼老盡顯疲态的聲音。
“你準備,十日之後,朕下诏傳位。朕的身子,已經撐不住理政了。”
聖人要退位做太上皇,并且,在一方面,監視賀蘭桀的一舉一動,讓趙王有一個可去之處、容身之所。
賀蘭桀腳步略作停頓,話音落地,他什麽也沒答,徑直步了出去。
宸妃不知裏邊進行了什麽談話,兀自抹淚在殿外嚷着求見聖人。驀地,殿門拉開,一股風灌入,吹動着賀蘭桀的玄青錯金銀蟒紋對襟長袍,再往上,宸妃淚眼對上一雙無悲無喜、無嗔無怒的黑眸,她的哭聲驟停,而太子也只是一句話都沒有,掠過了宸妃,往太極殿丹陛而下,身影遠去。
她呆愣在原地,看了眼大開的殿門,那裏沒有任何聲音。
宸妃心中驀然惶恐了起來,右眼直跳,仿佛有什麽大事将要發生了。
可是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連伺候聖人跟前的苦內侍,也沒透出半點口風來。這人這些年來收了王家不少好處,就算不出賣聖意,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總是能讓宸妃和王戬挖掘一二的。
現在卻平靜得有些令人害怕。宸妃來太極殿跪求了幾回,所得到的,也只是聖人聊勝于無的安慰,別的,便什麽也沒有。
直至第十日過後,晴天霹靂。
聖人下诏退位,将皇位傳于太子賀蘭桀。
兩府八位所有人,及其餘十來名輔政大臣全部入宮,共同拟定章程,由禮部主持繼位大典事宜,文淵閣拟定新的年號。
此事已是大勢所趨,殺得趙王黨羽一個措手不及,于是本就暗暗投誠賀蘭桀的兩面派徹底倒向了太子黨,首鼠兩端者,也知道該往哪邊站隊了。
賀蘭桀在衆望所歸中,于明啓元年七月廿七登基繼位,據億丈之巅峰,臨不測之淵薮,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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