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道理
“怎麽, 小滿,能蓋祖屋了,你不開心嗎?”聶大滿看出來聶小滿臉上的情緒,沒錯, 她好像并不開心。
陽光很好, 院外坐了些上工回來的農民, 拿個芭蕉扇喝喝水, 聊聊天。
“哥哥,磚窯廠能建起來, 現在我們也有十幾個人,每天都活的特別充實,特別有希望。尤其是碼磚的時候, 雖然數量還不多,我們做的也很慢,但是,當那些磚放在外面被太陽曬的時候,我整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了。”
聶大滿說:“是啊,我也看到了,陽光下那些磚紅彤彤的, 充滿着生機充滿着希望,我仿佛能看到咱們的老宅子。一點一點的搭建起來,再用泥土覆蓋的外牆, 裏面全都是這種磚, 整整齊齊的支撐着家, 那就是咱們的家,幸福又有希望,永遠伫立在那裏, 不管是刮風下雨,永遠等待着我們小滿。以後你離家再遠,這個地方也永遠能讓你的心定下來。”
“哥哥說的都沒錯,家永遠是避風港,以後我自己去首都,必将面臨無數的風雨,但不管發生什麽,想到有聶家村,想到有家,想到爸爸媽媽哥哥,我的心裏就已經足夠溫暖了。”
“小滿,你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想修祖屋嗎?”
“哥哥,可能您覺得我太矯情了,辛辛苦苦兜了這麽一大圈,把磚場給建起來,反倒又扭扭捏捏,可是這句話我想說,很想聽聽您的意見。”
“小滿,你說,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哥哥都是支持你的。”
“哥哥,您知道鄧老師和曹老師他們一直在幫我吧。”
“我當然知道。那不是因為學校暫時停課了嗎?”聶大滿也是個聰明人,說着說着就明白過來了,“小滿,你的意思是,你想建學校?”
聶小滿鄭重的點點頭。
“哥哥,有國才有家,先有大家,才有小家。沒錯,有了磚我很高興,我們一直想蓋房子,就等磚了。但是,每次我看到曹老師他們兩個人辛辛苦苦地為磚窯工作,每天每天,他們身上的汗水就沒停過,我就覺得他們應該被放在正确的位置上,聶家村也不可能永遠這麽停課下去,孩子們也肯定想回來讀書的。”
“我們已經按照流程一步一步的,向公社申請新的校舍,到時候再複學,曹老師他們回去沒問題呀。”
“那拖的時間就太長了,而且,不知道公社會批什麽地方給我們,要是太遠了,反而得不償失,孩子們都在一天一天長大,他們也等不了啊!哥哥,你也知道高考讓全國人等了十年,有多少人在這中途等不下去放棄了的。如今我們聶家村有了自己的村辦工廠,那是不是也應該第一時間服務于聶家村呢?我想先給孩子們建學校,修祖宅的事兒就放一放吧!”
幾個外面聊天的隊員不說話了,豎起耳朵聽聶小滿的話。
“我如果在首都,只要想起哥哥,想起爸媽,家就在我的心裏,不需要有一個具體的樣貌。家一直就在這裏,從來沒有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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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你真是這麽想的?”有個聽牆角的老大爺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滿點點頭:“孩子們都挺想讀書的,學校能早建成一天,學生們就能早一天進去讀書。咱們的磚質量好,一定是風吹雨打都再也不會塌的好房子。”
聶大滿覺得心中有愧,他一個大隊長思想境界根本比不上妹妹。
原來妹妹已經想的這麽深遠了。
聶大滿點點頭:“小滿,就按你說的辦吧,我馬上向公社申請建造學校。我原本找來的那些泥沙木材也優先建設學校吧。”
小滿認可,到底是自己的哥哥,永遠是自己無數想法實施背後的堅強後盾。有了哥哥的肯定,聶小滿對建學校就更有信心了。
正談着幾個工人過來登記工分了,聶大滿去裏屋拟文件,聶小滿接過記分員遞過來的工分簿冊,幫忙給大家登記。
進來的一群人裏,有個人眼神躲躲閃閃,大熱天還戴着一頂大帽子,看上去十分怪異,聶小滿禁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哪料那人竟然把臉遮了起來。
“怎麽?記工分不讓看臉?那我知道你是誰呀?怎麽現在還躲躲閃閃呢?”
“誰說我要躲躲閃閃了?老娘幹活來拿工分天經地義。”
聶小滿這才看清來的人,是沈翠花,自從和呂一離婚後很久都沒她消息了,聽說娘家也不收留她,一個人無家可歸,吃飯都成問題。這實在餓得不行,才放下臉面出來上工的吧,她帶了一頂厚厚的破氈帽,擋住了頭皮上難看的疤痕。
聶小滿提起筆,按記分員說的,給沈翠花寫了理地瓜藤,三工分。
她今天是去理地瓜葉了,數量和質量都還不錯,旁人都能作證。不過記完工分,沈翠花到還不走。
一個大爺:“唉,沈翠花,你咋還不滾回去啊,工分記上了就別擋路。”
“我還有別的事要找大隊長。”
“你還能有什麽事兒啊!”
“關你屁事兒。”
聶小滿:“我怎麽感覺你不是來找大隊長的,是來找我的呢?”眼睛一直盯着聶小滿不放,簡直是要把聶小滿生吞活剝了。
“誰想找你,誰想跟你說事兒了?我需要跟咱們隊長說說磚窯的事兒。”
“磚窯哪礙着你的事兒了?”
“我問你,咱們的磚窯是不是叫聶家村第一生産大隊的磚窯。”
“沒錯。”
“既然是公共財産,那是不是聶家村所有人想要為磚窯出力,就可以為磚窯出力。”
“曾經是的,但現在不是了,磚窯面積有限,不需要那麽多人手,沈翠花,你不會告訴我你現在想到磚廠當工人了吧?晚了。”
“呵,你這個聶小滿,你口氣很大,你算老幾呀?聶家村磚窯是咱們生産隊的共同資産,我問過了,這是屬于所有隊員的。憑什麽不讓我?我現在養活不了自己,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餓死在生産隊的門前。你把大隊長叫出來,我倒要問問他,讓不讓我去。”
“別說大隊長了,你般出天王老子來也不行。”
“聶小滿,你算老幾啊?”
“在磚廠,我是老大,你別忘了這磚廠可是我一點一點建起來的。如果非得給個職位的話,我就是聶家村第一生産大隊磚廠的廠長,在我沒有離開聶家村之前,這個廠我說了算。”
“大家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聶小滿這是想把磚廠據為己有!我問你聶小滿,磚廠生産出來的磚,你是不是也要去修你家那破房子啊,你這叫把公家財産私有化,你信不信我去舉報你?我再問你一句,聶小滿,我現在無依無靠,沒有房子,沒有活幹。我到底能不能去工廠當工人。”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你聾了嗎?”聶小滿毫不客氣。
“好,你等着,我現在馬上就去舉報。你把聶家村的公共有財産私有化,為了給你家蓋房子,不惜利用村民和聶家村的名譽,等你家老宅建起來就是血淋淋的鐵證。你就不怕到時候公社把你家掀翻了!”
“侮辱公社,侮辱生産隊,沈翠花,你就不怕公社給你開批dou大會?!”
這時候幾個之前在辦公室外面乘涼的老農民走了進來,“我說沈翠花,你就別在這兒丢臉了,就你那二百五的智商,你舉報誰去?剛才我們坐在這兒聽得清清楚楚,聶小滿不僅沒有把公家財産私有化,還要把自家建築宅的東西都拿出來給村裏建學校。再說啦,磚廠本來就是聶小滿一步一步建起來的,有眼睛的都看得見,又不瞎。聶小滿是不是廠長,說話算不算話?大家心裏都有數,這件事上我支持聶小滿。”
“我也支持聶小滿。”
“我也支持聶小滿,沈翠花,你自己偷情不要臉,被抓包被呂家趕出來那是你自己作的惡。你想把髒水都潑在聶小滿身上,我們第一個不答應。”
“就是,我們家有孩子,不能讀書以後在家呆着,天天都想回去讀書。想做聶小滿一樣的知識分子。聶小滿有了磚,放棄自家建房子不說,要為我們的孩子建學校,她自己都沒孩子,想的都比我們這些有孩子的都深遠。沈翠花,你知道你看起來像什麽嗎?簡直就像戲班子裏面的醜角。你丢不丢人吶?”
沈翠花萬萬沒想到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樣,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世界不再圍着她轉了,不管她做什麽,都是錯的,不管她想什麽,都是卑劣的。
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丢人的場面,聶小滿卻不饒她,“等等。”
聶小滿走過去,沈翠花準備跑路,聶小滿拉住沈翠花,沈翠花掙紮,她沒想到,看上去瘦削的聶小滿竟有如此大的力氣,捏的她手腕生疼,無法掙脫。
“教你一個做人的道理,想改變命運先改變自己,拉踩別人,永遠直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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