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茉莉

好在聶小滿先教練一步找到了哥哥。

看到的景象, 讓她大為欣慰。哥哥緊緊的擁抱着孫楠楠，把她的臉埋進自己的胸懷裏。

兩個人你侬我侬的說了些什麽，聶小滿關閉耳朵不要聽。

聶谷雨又向孫楠楠展示了自己的證書和獎章，他們似乎在約定着什麽, 孫楠楠不住的點頭。

聶小滿算着時間差不多了, 喊哥哥。“哥哥, 你的教練喊你回去集訓呢。”

聶谷雨匆匆忙忙的走了, 還一步三回頭的跟聶小滿，尤其是孫楠楠告別。

“他們訓練太忙了, 沒時間送你，這個重任就交到我身上吧。”

“聶小滿，你的意思是說, 如果聶谷雨沒有拜托你的話，你都不想送我？”

聶小滿撇她一眼，“我只是比較讨厭離別的那種傷感。”

“孫楠楠，你會回來嗎？我是說你會不會回鮮花國成家立業。你不覺得外頭充滿了誘惑嗎？你真能頂得住？”

“聶小滿，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聶小滿知道愛情的誘惑能戰勝一切，何況自己的二哥聶谷雨宇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上哪裏找這麽有閱歷又有擔當的人呢。

在選擇送別這件事情上, 聶小滿送了孫楠楠，卻沒有送葉景初。因為她不想跟葉景初道別。

就這麽，她又一次面對了分離, 從此以後圖書館、食堂、她又變成了一個獨行俠。

好在有學術陪伴, 她并不孤單。何況學分已經修完, 院長也為她安排了實習的事情。

“聶小滿，我想了一下，把你留在學校反而是耽誤了你, 雖然我很想讓你讀我的研究生博士。但是我不能捆綁着你。農科院已經跟我要了好幾次人了。你之前寫的那三篇文章，他們大為贊賞。農科院的院長，你也見過幾次，人非常好。我想，在農科院肯定要比在學校好，咱們學校不太重視這個學院，當然這不能怪學校，是政策。也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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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那我馬上就給你寫實習申請書。”

“謝謝岳院長。我會在農科院好好實習的。”

就像您說的，農科院的學習氛圍對我們的專業來說确實更好。我會在那裏修完碩士和博士，然後到祖國最需要我的地方去。後面這句話聶小滿沒有和岳院長說。

至于為什麽要讀完碩士和博士。聶小滿深深的清楚學歷的重要性，記得袁老先生以前去國外指導工作的時候，就因為沒有博士文憑，別人就給他跟實習生一樣的工資。後來原老先生憑借自己的實力和勇于表達的行為，為自己争取到了高于碩博院士的工資，為優秀科學家争回了尊嚴。

聶小滿知道自己不是袁老先生，她沒有這個能力，現下能做的就是好好讀書，拿到博士文憑，讓以後自己的科研之路沒有後顧之憂。

當年選擇農學，是因為在紅花農場的經歷，讓她深深的眷戀這片熱土。

後來選擇B大，是因為自己的前世想讓她回到母校。

而現在，她選擇離開B大，去農科院，是再一次堅定自己未來的研究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她只想用第二次生命，先去不斷的學習和積累，等待無限疊加的量變帶來質變。

農科院和學校完全不一樣。

在學校，聶小滿有全部的時間，包括上課，對她來說都是自由的時間。而在農科院，聶小滿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社會小新人了，一切都要從頭做起，從今天起，她有了滿滿的工作。

這個時候，雜交育種在農科院特別風靡，聶小滿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實驗室育種。

在B大，其實她有一些育種經驗，但那是純手動，在農科院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要把水稻之父提供的珍貴種子進行研究和複制，以提供給更多的人。

這裏有很多設備，顯微鏡，各種型號的鑷子，還有各種壓縮機器。

聶小滿來的第一天，已經有前輩熱心的教過她育種的方法，聰明的她很快就學會了，但育種一粒很簡單，一天制作一百粒就是個體力活了。

作為實習生，聶小滿第一周整整花了一周時間，才完成了一批次的育種任務。

脫下白大褂，伸伸胳膊伸伸腿。年輕的聶小滿第一次體驗流水線工種，她承認自己目前還不是個合格的科研女工。

“于茉莉這幾天怎麽沒來？”

“哦，聽說是家裏有點事。”

“聽說她的工作都交給你了，忙得過來嗎？”

“嗯，暫時的還好。她說她很快會回來的。”

“行，聶同志，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

于茉莉是聶小滿在農科院的新室友，跟聶小滿不一樣，她是正式工。沒讀過書，但是聽說家裏塞進來的，做做流水線女工的活還是挺利索。

其實于茉莉也算是聶小滿的第一個老師，她育種的手法一看就是老司機，比聶小滿熟練多了，雖然她對理論一竅不通，但在實驗室也是個有用人才。

動手能力特別強的人都是聶小滿的榜樣。

不過，沒多久，于茉莉在工作上似乎就不怎麽上心了，表面上還是嘻嘻哈哈，背地裏臉色十分難看，似乎有什麽悲傷的事情籠罩着她。

作為室友，聶小滿能感覺到于茉莉不對勁，同時于茉莉在寝室也依然假裝開心。

既然人家不打算說什麽，聶小滿就配合。

于茉莉請假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對工作已經熟練起來的聶小滿答應幫她頂工。

只要工作任務能完成，也沒什麽人來追究于茉莉的缺席。

聶小滿不只是喜是憂，于茉莉不在，她飛速成長，時間少任務多她育種的水平幾何增長，但即使是回來也憂心忡忡強顏歡笑的于茉莉，讓她有種難受的情緒。

終于有一天，于茉莉繃不住了。

于茉莉回宿舍的時候，脫下薄薄的外套，裏面是農科院的制服，幾天不見，于茉莉又瘦了一圈，制服在她身上搖搖晃晃。

聶小滿本來在看文獻，聽到于茉莉的動靜，便從床上起身歡迎她。

“茉莉，你回來了？”

他們住的是單位的宿舍，筒子樓，一排房間，每個房間進去有獨立衛生間，房間朝南，左右各一邊床鋪和桌子。

簡陋雖簡陋，但好在幹淨清淨。

于茉莉：“嗯，小滿，沒影響你看書吧？我去洗把臉。”

于茉莉說完就把床下的盆找出來，端着進了衛生間，水流的聲音嘩啦嘩啦的。

聶小滿有點擔心，于茉莉的臉上毫無血色。

“茉莉，今天領導說我們小組的制種任務完成得不錯，下周打算叫我們學習隔壁組的工作內容了。”

水聲嘩啦嘩啦，于茉莉沒有要停的意思。

聶小滿繼續看着那扇傳來聲音的門。

“劉主任說她姐親戚來，送了很多土雞蛋，給了我們一人五個，我想說沒有鍋怎麽煮啊，後來發現大家都有這個問題，我們就在實驗室用酒精燈煮蛋，你別說，味道還不錯呢！茉莉，土雞蛋特別有營養，等會兒我去實驗室煮兩個給你填填肚子。”

水聲嘩啦呼啦，突然停了。

“茉莉，怎麽了，你洗好了嗎？”

于茉莉推開房間的門，滿臉的眼淚根本不受控制。

聶小滿趕緊扶住她，她的情況看上去虛弱極了，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暈倒的模樣。

聶小滿把她扶到椅子上，給她後背放一個靠墊。

于茉莉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椅背只會讓她硌得慌。

“茉莉，你這麽哭，讓人看了好心疼。”聶小滿摸摸她的頭。

明明是于茉莉年紀比較大，但現在的情景，好像大姐姐在哄不懂事的小孩。

“聶小滿，我真的受不了了。”

于茉莉爬到聶小滿身上大哭起來，哭了好久好久，哭累了，才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

聶小滿拍了拍她的肩膀：“發洩出來就好。”聶小滿把被淚水濕透的衣服脫下來，換了件幹衣服。

“小滿，我可能沒人要了。”

聶小滿不說話，不清楚前因後果，不開口，不引導。

但是于茉莉經那麽一哭，已經放下來對聶小滿的所有防備，聶小滿這才知道，原來她還有個丈夫！

于茉莉不是首都人，父母為了彩禮錢讓她嫁給了首都的一戶小門小戶。

本來小門小戶是看不上她的，于茉莉傾家蕩産給她弄了這份農科院的工作。

對方家庭總算是同意了。

但于茉莉那個丈夫幾乎就是不存在的名字而已。

“他叫寇瑞明，是個軍人，他專門請假回來結的婚，我們相處了一周，他就回軍隊了。沒過幾天部隊上來消息，他犧牲了。”

“婆家沒老人，只有兩兄弟，瑞明的嫂子把我當長工，每天幹不完的活，我還要上班呀。我媽也火上澆油，又給我談了一個人家，還收了彩禮錢。這下好了，寇家要讓我淨身出戶。”

“我嫁給軍人，已經做好了長期獨守空房的準備，既然我有工作，那我就好好幹，我只想做個職業女性，丈夫沒了，我已經很悲傷。沒想到我媽把我當工具，我要是回了老家，我就再也不可能做個職業女性了，可是現在兩邊都在逼我。”

于茉莉哽咽着，抱怨着，無奈的發抖着。

聶小滿認真的聽，于茉莉雖然沒好好讀過書，但在農科院工作了一陣子，接觸的都是科研工作者，表達能力還是很不錯的，幾句話聶小滿就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她摸了摸于茉莉的額頭：“茉莉，這些都不是大事，你因為這些事折損身體，才是大事。”

于茉莉擡起頭，看聶小滿，黑色的瞳孔裏充滿了清澈。

“茉莉，你是不是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