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Chapter 35

35

落月教區位于大陸最邊隅，每日黎明，月亮落下，仿佛沉入這裏的群山之中，這個教區因此才被人稱為“落月”。在偌大的一個郊區裏尋找一個人是非常困難的，何況落月教區中多是丘陵，山中覆蓋着濃密的植被，樹蔭蔽日，稍不留神就會在山中迷路。

Dean花費了好幾天時間才找到該隐。

他比任何人都心急，惡魔還在諾西教區，戰士們還在諾西教區，他的弟弟也在那裏。

該隐已經是個老人，獨自住在人跡罕至的山中，性格乖僻，表情冷硬。就跟傳說中的一樣，他還有幾塊田，種滿谷物，Dean來時他也不驚訝，Dean問起殺死地獄騎士的方式時他也不說話。

Dean花了不少時間才終于讓該隐開口。該隐之所以能夠殺死地獄騎士，這全都得益于他身上的血印--即他身上那個人盡皆知的記號，“凡傷害有此記號者，必将得七倍報應”。該隐比Dean想象中的慷慨，他将自己作為“弑親者”的血給了Dean，新的記號在Dean手臂上凝成，該隐又透露了能殺死地獄騎士的“第一刃”的所在地，告訴Dean擁有血印的人才能使用那把刀。

但陌生人的慷慨并非來得全無代價。

該隐警告Dean第一刃是非常危險的武器，他會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會死嗎?”

該隐詫異地揚眉，繼而搖頭:“比死更可怕。”

Dean笑起來。只要與Sam無關，他都可以接受。甚至，當他知道自己就是Sam的“原罪”時，他也不再懼怕死亡。假如有一天他被告知自己的死亡就能阻止Sam魔化，他會将這當做一個辦法去實施。

在他眼中，Sam确實與衆不同，但那與惡魔血完全無關。

只因為那是Sam而已。

所以他願意為與衆不同的Sam做任何事。

該隐看了Dean一眼，向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Dean答應了。

當他帶着找到的第一刃與該隐血印回到諾西教區已是近一個月之後。

回來的途中，他遭遇了其他惡魔。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看來不僅是諾西教區，其他地方也出現了惡魔領主與地獄騎士。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守在諾西教區的聖騎士有一部分接受教皇調令離開諾西趕往出現惡魔領主的布雷克恩教區。

途徑布雷克恩教區的Dean正遭遇到一場戰役。戰況慘烈，惡魔領主已經覺醒，人類帶着自己的貢品獻上自己的靈魂只求與領主交易滿足自己的願望，得到大量靈魂的領主力量異常強大，惡魔們在領主精神力的影響之下也變得非常難纏、難以驅逐。

戰士們在面前一個個接連倒下，Dean拉緊缰繩，低頭看了一眼懸挂在馬鞍一側的羊皮袋。老舊的刀柄斜斜伸出袋口，青綠色的鏽跡腐蝕刀柄，讓人難以分辨它原本的顏色與模樣。

Dean記得該隐提醒過他的話，不要輕易觸碰第一刃。

但若要殺地獄騎士與惡魔領主，他就必須用到這把刀。

Dean從羊皮袋中抽出那把刀。與鏽跡斑斑的刀柄不同，刀刃卻依舊鋒利如昔，刀身上有幾道被血液蝕出的痕跡，Dean試過去擦它們，卻怎麽都擦不掉--血與傷也已成為這把刀的一部分。

握住刀的一瞬，Dean感覺手臂上的那個記號開始發燙發痛，刀就像是擁有自己的人格一樣，拿在他手中并不是一把武器，而是一個人，一個怪異的引導者。周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像是被籠罩在一片茫茫迷霧中，唯有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異常明晰。有莫名的憤怒在胸腔中成型，Dean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已經離開了身體，他失去了知覺，耳邊只有第一刃的絮語。

殺。

趾高氣昂的地獄騎士殺死了所有膽敢靠近他向他揮舞巨劍的聖騎士，他騎馬立在戰士們的屍體之上，眯起眼睛享受地欣賞自己的傑作。第一位領主已經覺醒，人間将再次被惡魔收入囊中。比起伊甸，這裏才是它們的樂園。

正當他洋洋得意之時，連護甲都沒有穿的金發騎士握着他的刀騎馬向他沖刺而來。古舊的短刀烤熱了周遭的空氣，熟悉的恐懼感就在這滾燙的空氣中再次凝聚。曾死于第一刃之下的地獄騎士不會忘記那把刀，就是他們的血成為侵蝕刀身的裝飾。

惡魔們在地獄騎士的指揮之下沖向Dean，不斷有聖騎士沖過來為Dean掩護，而Dean則握着第一刃不斷将它刺進惡魔的身體裏。被第一刃刺中的惡魔甚至不需驅逐就會自動離開皮囊，但在黑煙完全升入空中之前它們就會猛然爆裂成深紅色的霧。

伴随着一次次刺殺，Dean感覺自己的內心越來越平靜，他好像不再擁有任何悲憫，也想不起的職責，只是遵循刀的引導，在刀的絮語中重複着殺伐。

這一刻，所有的茫然與焦灼統統消失，他記得那些死去戰友的名字，也還記得Bobby，他記得Sammy還在諾西教區等他，也記得Sammy的惡魔血，可這些仿佛都變成了夢境裏的東西，有色彩，有聲音，卻感知不到。

此刻還活着的唯有本能。

Alpha騎士在不斷的搏殺中一次又一次殺死敵人，他喘息着，力量迫使對方恐懼屈服的快感血液般湧入心髒，填補着他胸口的裂縫，久違的滿足感讓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唯有刀的聲音。

長劍刺破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血液滲出，滑過血印，流入握刀的手掌。Dean将刀狠狠捅進地獄騎士的脖子，拔出，血液噴湧而出濺到他的眼眶中。Dean猛地閉了一下眼睛，接着再次将刀捅進地獄騎士的脖子，用力割開他的喉嚨，割斷頸骨。

他用力捂緊地獄騎士的嘴，刀捅進他的胸膛，轉動刀柄，地獄騎士已經死去的皮囊突然抽搐起來。黑色的煙霧從他的眼眶中飄散出來，接着是一團暗紅色的光在他體內亮起，将他的皮囊照得通透，內髒骨骼都看得一清二楚。紅光越來越亮，就連Dean也被籠罩其中，他依舊壓着地獄騎士不肯松手，直到紅光亮至極限，轟然爆炸，紅色的霧氣從地獄騎士體內湧出，他的皮囊瞬間變得幹癟枯瘦，老朽不堪。

那場戰役，Dean一個人殺死了地獄騎士。他獨自穿過惡魔的重重包圍，在第一刃的指引之下找到了惡魔領主。領主就坐在曾經屬于布雷克恩教區主教的位置，手裏正拿着一枚小小的十字架把玩。它曾也是聖物，只是現在已被領主的血污染。

領主是個狡猾的年輕人，比地獄騎士更難對付。惡魔們在領主的驅使下不斷湧向Dean，而此刻的Dean已經感知不到其他，只是沉浸在殺伐給他帶來的快感中。

當其他騎士驅逐了拱衛在教堂之外的惡魔軍隊沖進教堂時，Dean已經殺死了惡魔領主。他的左眼角被劃傷，血水淌了一臉。右肩被利刃刺穿，胸口、後背和雙腿上也是傷口無數。但奇怪的是，他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些，雖然渾身傷口讓他站都站不穩，可從他的表情裏卻看不出一絲痛苦。

那種表情，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空洞來得更加貼切。

騎士長見狀立刻沖過去扶住Dean，想将他立刻帶去治療包紮傷口。Dean卻完全不為所動，只是喘息。騎士長但心地凝視着他，順手想為他拿過武器，但他的手指剛剛觸上第一刃就像被烈焰灼傷般猛然縮回手。咬了咬牙，他扯下鬥篷從Dean手中搶過第一刃将它包好，接着讓人将Dean帶去包紮。

第一刃離開掌心，腦中的濃霧頃刻之間散盡。Dean又用力吸了一口氣，感官終于複活過來，全身的傷口都在嘶聲咆哮着疼痛，他眨了眨眼睛，眼角的疼痛讓他不由得立刻閉上左眼。

他記得剛才發生過的一切，他殺了地獄騎士，殺了惡魔領主，但那些感覺就像是幻覺一樣。幻覺裏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會痛，地獄騎士和惡魔領主說了什麽他也不記得，唯有利刃捅穿皮囊的感覺還清晰地殘留在他的指尖。

Dean用力吞咽了一下，低頭看向被包裹在鬥篷裏的第一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