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燕安淮拉着君長清回到屋內, 就看到桌上放了一碗不曾被動過的湯藥。

他走過去摸了一下碗沿,發覺藥都已經有些涼了。

燕安淮皺眉,不滿道:“子怡姐姐應當來找師尊蠻久了, 師尊怎麽都不按時喝藥?”

君長清輕垂眼睫,看着他們仍相牽在一起的手, 回答:“不想喝。”

或許是生病,又或許是有意為之,君長清說話時的聲音很輕, 帶着難以掩飾的虛弱病氣。

燕安淮又是心疼又是責怪:“生病了怎麽能不好好喝藥,師尊以前照顧我都知道的道理,怎麽到自己身上又忘了?”

說着他就把君長清拉到床邊, 按着他坐下後匆匆說:“我去找子怡姐姐再熬一副, 師尊你先再休息會兒。”

但燕安淮才說完沒來得及走出幾步,就感覺到自己的袖角被輕輕扯住了。

“……師尊?”

他以為是君長清還有事, 回眸看他一眼。

只見君長清身着單薄裏衣坐在床沿邊, 披散的長發稍有些淩亂,平日冷淡的面容因生病染上異樣的潮紅,伸出的手白皙修長, 骨節分明, 只輕輕捏了一角衣料。

單邊的星月鏡仍架在他的左眼前,但許是精神狀态不好, 隐約仍能見到他雙眸間泛起的墨藍,清冷又虛弱, 沒了平日拒人千裏的疏離, 帶着別樣的脆弱感。

燕安淮袖間的指尖動了動。

以往君長清總是擔任着照顧他的責任, 燕安淮對他的依賴遠大于其他任何感情, 雖然嘴上常說覺得“師尊好看”, 但真正仔細留意的時候卻很少。

方才有那麽一瞬,他真的被君長清的美色給蠱惑到了。

停頓片刻後,燕安淮才想起正事,問:“師尊是還有什麽事嗎?”

君長清搖頭,說:“不必去找慕子怡了。我的病主要是環境不适應導致的靈力紊亂,不是普通着涼生病,湯藥沒有根本效果,等出幻境就好了。”

燕安淮“啊”一聲,面露心疼:“那師尊這段時間師尊豈不是一直都要像昨夜這麽難受?”

他眉眼間自然地表露出難過的情緒,眼下一顆淺紅淚痣明豔清晰,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來。

大抵是真正開始在意起燕安淮對自己的态度,君長清注意到燕安淮下意識的反應不是問他靈力紊亂的原因,而是心疼他會難受的結果。

即使知道燕安淮的心疼是改變他們之間相處模式思維的最有效情緒,但君長清還是不忍心看他這樣難過。

“…也不一定會像昨夜那麽嚴重,雖說湯藥沒有根本效果,但還是有一定緩解作用的。”他松開了扯住燕安淮袖角的手,稍稍低頭,聲音比較輕。

聞言,燕安淮也顧不得注意他神情的細微變化:“那我還是去找子怡姐姐再熬一次藥吧。”

說完他便又匆匆忙忙要出房間。

這次他沒再被君長清拉住,一路跑去敲了慕子怡的房門。

慕子怡隔了小會兒才從屋裏出來,打了個哈欠才開口:“是小淮啊,找姐姐我有什麽事嗎?”

他揉了下眼睛,只随意地披着一件外衣,明顯是方才已經在休息了。

自昨夜被燕安淮喊起來之後,慕子怡就忙碌着采藥熬藥和守夜的事情,大半夜沒有好好休息,想必也實在是疲倦了。

燕安淮歉意道:“對不起打擾到子怡姐姐休息了。是今早子怡姐姐給師尊熬的藥涼了,想讓子怡姐姐幫忙再熬一份。”

“哈?”慕子怡臉色一下子變黑,“姐姐我走前就提醒他要記得喝藥了,他是真的油鹽不進啊??”

慕子怡一般不睡覺,但一旦睡覺就很讨厭被人中途吵醒,起床氣十分嚴重。

方才推門見到門外是燕安淮,他還能把自己的起床氣給收斂起來不發作,一聽罪魁禍首是君長清,脾氣一下就上來了。

虧他累死累活還給那個禽獸不如的家夥找理由找借口,早知道就該由着他自生自滅去。

慕子怡心情郁悶,燕安淮也擔憂他休息不好影響身體,關心道:“或者我還是去找阮序哥哥吧?子怡姐姐累了一夜,還是要好好休息,別到時子怡姐姐也累到了。”

慕子怡擺了擺手,搓搓臉讓自己恢複點精神:“沒事,起都起了,平時更累都試過,這麽點時間不休息不算什麽。再去熬個藥的事罷了,算你師尊欠我的,下次姐姐我再找他讨回來。”

見慕子怡确實沒有太勉強的模樣,燕安淮才放心:“我帶了之前從掌門師兄那裏順的七葉春花草茶,等會兒給子怡姐姐泡一壺吧。”

慕子怡因為他的貼心恢複了些好心情,拍拍他的肩膀:“果然還是我們小淮比較體貼一點,那就麻煩你了。”

燕安淮莞爾:“不麻煩的,倒是辛苦子怡姐姐了。那我就先去泡茶了,等子怡姐姐回來應當溫度正好。”

“行。”慕子怡應一聲,“我也先走了。”

燕安淮點頭:“嗯嗯。”

他目送着慕子怡一瞬收起笑臉,帶上怨氣前往膳房的位置。

不過燕安淮看得出來,雖然慕子怡表露出一副對君長清很不滿不耐煩的模樣,但本質上其實還是關心君長清的。

他彎眼笑笑,到慕子怡屋內去替他泡茶。

等他泡完茶再出來時,院子內正坐着一名他之前沒見過的男子。

男子身着淺綠長衫,系着一件同色的鬥篷,手上還捧着一個小手爐,長相清秀溫潤,一看便是謙遜溫和的君子模樣。

燕安淮猜出他就是阮序,清脆地打招呼:“阮序哥哥早。”

“小淮?”阮序見到他時還有些詫異,旋即轉為驚喜,“你的眼睛恢複了?”

燕安淮一邊走去找他,一邊笑着點頭:“嗯!昨夜恢複的,現下已經完全正常啦。”

阮序為他高興:“那真是太好了。小清也快起床了,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燕安淮到他面前坐下:“之前幾日有勞阮序哥哥和小清的照顧了,今日起若是阮序哥哥有何需要的也可以随時同我說,我也終于可以幫到阮序哥哥的忙了。”

阮序笑吟吟地回答:“小淮能恢複便好,我這兒沒什麽要做的事,只是估摸着小清會更黏你,可得麻煩小淮多陪小清玩玩了。”

燕安淮:“怎麽會麻煩呢,能陪小清這麽可愛的小孩玩本身就是很有樂趣的事情,阮清哥哥肯定也這麽覺得。”

阮序:“那倒是。”

兩人相識一眼,齊齊笑了起來。

即便才認識沒幾日,他們卻總感覺已是熟識多年的好友。

眼睛都話題暫時結束,阮序又想起什麽似的問:“對了,今早我有聽慕谷主說去我藥圃裏采藥的事情,可是小淮身體何處又不适了麽?”

提起這個,燕安淮心情變得低落一些:“我倒是沒什麽事,是師尊他昨夜忽然高燒生病了。”

阮序詫異:“君前輩?君前輩修為應當遠高于我們所有人吧,怎麽會忽然生病?”

燕安淮回答:“師尊說是環境不适應導致的靈力紊亂,要恢複只能等天氣好轉。”

阮序不清楚君長清的具體情況,聞言只當是他本身就有一些既往病歷,沒再多問,只說:“那倘若有需要我幫忙之處,也可以随時來找我。雖說我并未遇到過君前輩這樣高修為的病人,但多少應當也能幫上點忙。”

燕安淮沒有同他客套,笑道:“嗯,那就提前謝謝阮序哥哥了。”

阮序擺擺手,讓他不必客氣。

之後兩人又稍微聊了會兒,直到時辰差不多,阮序便起身回到屋內去準備喊阮清起床。

燕安淮幹脆一塊跟了進去。

阮序受到過心理創傷,夜間不敢獨自一人睡,所以平日都是與阮序睡在一起,位置靠裏,窩在他單獨的小被窩裏。

正如燕安淮此前所想象的那般,阮清被阮序照顧得很好,長得就是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孩模樣,只是因為身體原因臉色帶有病态的蒼白。

阮清沒有起床氣,被阮序輕聲叫醒後就朦朦胧胧地睜眼,即便還是很困的模樣也不哭不鬧,打了個哈欠便乖乖坐起身。

小會兒後他才注意到笑嘻嘻站在阮序身邊的燕安淮,眨了眨眼,似乎終于清醒,微微瞪大了眼睛。

燕安淮笑着同他打招呼:“小清早呀。”

許是被燕安淮的聲音拉回思緒,阮清從被窩裏爬出來,終于開口:“哥哥、眼睛!”

小孩面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眼裏浸入些純粹的歡喜,顯然也在因燕安淮眼睛的恢複而開心。

他直接撲進燕安淮懷裏要抱,燕安淮穩穩接住他,笑得燦爛:“之後就可以好好地陪小清玩啦,小清開不開心?”

“嗯。”阮清埋在燕安淮懷裏點點頭,軟軟回應的聲音聽着奶裏奶氣。

燕安淮狠狠地蹂.躏了一會兒他毛茸茸的腦袋,總算放過他,讓他去洗漱,自己則先去了院子裏找簡澄。

簡澄依舊在院子內空曠之處練劍,燕安淮感慨一句:“小師哥真的好勤奮呀,每日在院子裏見到小師哥,小師哥不是在練劍,就是在準備開始練劍。”

簡澄聽到他的話,挽了個劍花收住劍招,不好意思地笑笑:“還好,只是總覺得我在這幻境中也幫不上忙,倒不若多練練劍,到時有需要才能助大家一臂之力。”

聽到他想話,燕安淮安撫道:“小師哥能來就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了,現下只是暫時還不知這個幻境該如何破解,所以比較閑一些。小師哥就當來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就好。”

他淺淺地笑着,恢複視覺後眼底重新染上溢彩流光,在冬日晨曦下亮晶晶的,眼角淺紅淚痣愈加鮮豔,是極其生動明豔的美人面容。

簡澄都不由得慌神一瞬。

恰在這時,房門處傳來點動靜,燕安淮扭頭便見是君長清從屋中出來了。

這一次君長清有穿好衣服披風,燕安淮便歡喜地跑了過去:“師尊怎麽又出來啦,是出來透氣嗎?”

“嗯。”君長清回一聲,又狀似不經意地往簡澄那邊看去一眼,“我似乎打擾到你與簡首席的交流了?”

簡澄正好對上了君長清看過來的這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君長清看過來的眼神……似乎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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