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最近八原是中邪了嗎?還是一個個都吃錯東西了?”
八原的妖怪最近鬧騰騰的。
丙吐了兩口煙。若有所思地看着遠方的那片湖水。
比起小妖怪,中級妖怪雖然沒有跟着鬧騰,但是最近心情也怪怪的。“中邪了!中邪了!”
大家就像得了怪病。不鬧騰就難受。
聽說這種怪病已經傳染開了。離我們最遠的北邊鬧得最厲害。
中妖倒了碗酒給我,被丙擋下了,“這不是你該喝的東西。”
誰說我不能喝酒?
我不信這個邪。
一口咽下了,抹了抹嘴,倒了碗酒給丙,我看着她,“你們妖怪什麽時候也搞起了人類的規定?你們變了,你知道嗎?”
“那你們人呢?就沒變過?”
我笑笑。
有很多東西都在變。人也好。妖也好。
有的人還稀裏糊塗地。
最近這裏不是很太平,你還是早點回去吧。省得讓夏目擔心。”
我點頭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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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很滿一碗。看着這個不像樣的八原,小聲地笑了出來,“放心吧。恐怕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快點回去吧。”
妖怪竟也懂得牽挂。
我開始想家了。
那個有熱呼呼的飯吃,有暖和被子睡覺的地方。再也沒有挨打。
我收到了田森留下來的箱子。
他們走得那天特別急。沒有和誰說過。田森來倒是來找過我幾次,他是來帶我走的。但我拒絕他了。
他走了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月,你相信人死了會有鬼魂嗎?”
我不知道。
不過,死在車禍裏的田森現在應該有答案了吧。
我從少管所出來後,阿佐有托他帶信給我。
但是我一次都沒看過阿佐的信。
我想是田森不願我和阿佐再有聯系。
田森并不壞。至少他沒有燒掉阿佐的信。他保留着。或許他還算懂得珍惜別人。
我開始相信他說得是真的。
他說他喜歡我。阿佐也這樣說過。
換作以前,我會一把火燒了那些信。但現在,我變了。就像丙說得那樣。
他們變得像人了。我也是。
阿佐在信裏叫我等他。
每封都叫我等着他。
我把信都燒掉了。連着田森的喜歡,還有阿佐的喜歡,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我現在相信他們是真的喜歡我。
但我卻不稀罕。
滋和塔子還沒有醒。
夏目去醫院看他們了,留了張紙條,說他晚點回來,叫我在家等着他。
我坐在了樹上,看到了最遠最遠的地方。那片我來的時候見到的那片稻田。那會兒,金燦燦的。現在,被雪蓋住了。
我對阿英說,“我老是會想起它。也想過找它。”
阿英嘆了口氣,“找個屁啊。你不是已經見到了嗎?”
我笑笑。感覺快哭了。
兜兜轉轉。繞了一個大圈子。
阿英揉着我的眼睛,“你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哭。那會兒我們最看不得你哭了。每次你只要一哭,我和他只能看着你哭。和你說話,你也聽不見。直到你眼睛瞎了以後,我再也沒有看過你哭了……”
他忽然不說話了。嘆了口氣,靠在我肩上。
我問阿英,“會不會晚了?”
“怎麽會晚呢。”
我的手被阿英握着,冰冰涼涼的。
“它是不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嗯。誰知道呢。”
我也靠着阿英,“怨我嗎?”
“誰知道呢。”
阿英眯着眼睛在笑。
“阿英。我困了。”
他說他會守着我。
我相信阿英。
“你這小家夥怎麽來了?”
我大老遠沖他招手。
“藤原他們好點了嗎?夏目沒來嗎?”
名取換好衣服。
我笑笑。一把摟着他的胳膊不放,“今天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不聊別人。就你,和我,好不好?”
名取意外地笑了,“好啊。我也想和秋荷好好聊聊呢。”
他帶我去了他家。
地方雖然小。吃飯。睡覺,都可以。還算溫暖。
“沒想到,我還會有機會來你家。”
他泡了咖啡,給我倒的是茶,“這話說得好像我不讓你們來似的。你随便坐,這裏平時就我一個人住,也沒什麽人來。家裏也沒什麽東西。”
好長時間我都沒開口。
壓抑的安靜。名取搭了話,“你們最近還好吧?”
我從地上站起來,他忽然擋住了門,“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發脾氣了?”
我不高興地盯着他,“這裏就只有你和我。你們是誰?誰又是你們?”
“呵呵。原來就為了這點小事生氣了……”
他一點都不在意。
名取擋住門不讓我走。
我又坐了下來,打翻了茶杯。名取走過來,“你這小家夥,今天是怎麽了?老是發脾氣。”
他收拾垃圾時手被劃了。
“名取,你沒事吧?”
他的式神瞪着我。
“給我滾。”
今天就只有我和名取兩個人。誰也不能妨礙。
“笹後。”
“秋荷,你有點任性了。”
我笑笑,不在意名取又在暗地裏拿我和誰作比較,“我搞不好原本就是這個樣子。”
“你是嗎?你一直不都好好的嗎?”
我是嗎?
胸口緊了一下。
“天快黑了。早點回去,省得夏目擔心。”
我躺在他腿上過了一個下午。聊得不多,有名取小時候的事。避開了他們。我和名取之間也沒什麽了。
他問過我小時候的事。我不想說。
名取不送我,“等下次空了,我們再好好地聊聊。就你和我。沒有你們。”
我低着頭說好。
傻呼呼地笑着。走到路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停了下來。
回過頭,原來什麽也沒有。
我還是一個人坐在院裏。
快黃昏了。
屋裏空空的。夏目又去了醫院。
我看着天。看着地。最後,看到樹上的阿英,問他,“時間過得真快,天快黑了。”
他笑笑,看着天,“是啊。天快黑了。”
我又看着腳下,螞蟻爬過了,“五年了吧。”
樹上他也說是啊,“都五年了。”
我看着村子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該回來了吧。”
“是啊。該回來了。”
我豁然地低下頭笑了。
樹上落下了羽毛。
門咣的一聲。
“月,等急了吧。我們回來了。”
我高興地跑過去,從未真正和他們抱在一起過,“你們怎麽才回來嘛。”
塔子依偎着我,還有夏目,“不要難過。我們回來了。”
一家人又和以前一樣有說有笑的。
“肚子餓了吧?我去給你們做好吃的。”
這次,我和夏目都沒吭聲。
夏目跑進廚房幫忙。
我把他們的行李拿回了房。至于那幅畫,挂在了房裏。
“田沼?”
他笑呵呵地拎着盒子,“聽說藤原先生回來了,父親叫我帶了點吃的。都是素菜。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又加了一副碗筷。
“月,快要吃飯了。”
“好的。我馬上就過來。”
我上了樓。阿英也出現了。他聽到樓下的聲音,說,“你不下去吃飯嗎?”
“不了。我已經很飽了。”
說完,我安靜地看着阿英。
他嘆了口氣。然後走過來看着我,“亞特米斯。”
阿英變成了灰。
我睜開阿英的左眼,摸着右眼。
紫色的蒲公英是阿英留下的。點燃以後,紫色的灰從樓上飄向了樓下。從窗外,飄到了很多地方。
“夏目,吃飯了,快下來吧。”
“塔子阿姨,我一直都在樓下呢。”
“是嗎?那剛剛我想喊誰呢。呵呵,塔子阿姨年紀大了,記憶不好了。”
“塔子,你記性不好,連我也被你傳染了。你看我,明明人到齊了,我還多擺了一副碗筷。”
“藤原叔叔,我好像也被你們傳染了。我也多帶了一份素菜。”
“呵呵,看來大家都病了。”
“哈哈哈……”
樓下有說有笑。
連我也笑了。
看着那副泛黃的畫卷,然後,走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部分算是結束了。就我所構想的短文而言,文拖了點。
秋荷最終的命運會在番外裏。
還有些不是很懂的地方也會在番外裏說明。
☆、番外1
時間這東西對人和妖的概念不同。
妖的一生很長。人的很短。
貓咪老師只是在房裏打了個瞌睡,夏目的世界裏一下子由冬天到了春天。
夏目從熊本老家回來後,和田沼、北本等人去森林裏找檸檬汽水。
期望永遠最容易讓人幻想。
有的人想要檸檬汽水。
有的人想要糖。
找不到的時候,心裏癢癢的。找到後,卻發現把它們想得太好了。
夏目喝了那杯鏽味的汽水後,發覺田沼一直看着森林的另一邊。問他,在看什麽?
田沼也只是笑笑,說不出自己在意什麽。
大家都在笑田沼最近傻傻的。
回去的時候,田沼問夏目要不要去他家玩。說是有樣東西想給他看看。
是卷畫。
田沼說不知道是誰丢在寺院的。
田沼說他也就看了一眼,感覺有點怪怪的。
找了半天,田沼有些不好意思讓夏目等太久,“咦?奇怪了。我記得是收在這個房裏的。好像,又不在了。”
夏目不在意,反正也沒事,“田沼,找不到就算了。對了,就要畢業了,你想好以後要做什麽了嗎?”
可能暫時會呆在寺院吧。
那卷畫完全吸引了田沼的注意力。他現在和夏目說話都有些分心。
明明就看了一眼,田沼心裏卻有些異樣的感覺。
“可能被我老爸藏在別的地方了吧。”
田沼差點翻了個遍。最後,他為自己傻傻的行為笑出了聲。
後來,他和夏目想起他們快要畢業了。一時間,兩個年輕的小家夥意識到他們好像長大了。
人類長大有時只需要一夜的時間。
天晚了,田沼沒有留夏目吃飯。
塔子早在家裏做好飯菜。二樓的窗口,亮着燈光。遠遠看着,就覺得胸口暖暖的。
住持從外地回來後,田沼有問過那畫的下落。
記憶裏的那個地方還在。盒子也在。只有畫沒了。
田沼再也沒有看過那卷畫。
他那天約夏目去寺院,其實是想讓夏目看看是不是他以前的那幅。
“你這只死貓,又偷我的東西去換酒。”
夏目追趕着貓咪老師到了八原森林。正好,碰上中妖和一群從東邊來的妖怪喝酒。
丙也在,小胡子也在,難得三篠也在湊熱鬧。
正好聽三篠在說什麽妖怪吃人的事。
“是亞特米斯。”
貓咪老師一嘴酒味。
夏目嫌棄地捂着嘴坐到丙身邊,好奇地問道,“亞特米斯是什麽?”
丙笑笑。她最喜歡逗弄單純的夏目。“亞特米斯最喜歡吃人了。夏目,亞特米斯要是遇見你啊,肯定一口吃了你。”
這話吓得夏目很不自在。
三篠呸了一句。 亞特米斯的确只吃人。但是,“亞特米斯只對新鮮的食物感興趣。所以,他從來只對很小的小孩感興趣。特別是剛出生的嬰兒。夏目,你放心吧,你不是他的菜。”
中妖喝多了,“夏目大人太老了。”
另一個也喝得夠嗆,“太老了。太老了。”
被妖怪嫌棄自己老?
夏目尴尬地笑笑,但發覺丙一直對着他笑,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夏目,亞特米斯不是妖。”
夏目的心嘎登一下忘了呼吸。
他剛想問丙它是什麽便被貓咪打斷了,“ 亞特米斯不是妖怪。也不是幽靈。它是,是,嗝——”
一個臭哄哄的酒嗝熏壞了講故事的氣氛。
三篠喝了碗酒,像是在他自己的故事是的。對于亞特米斯,他其實知道的也就比貓咪多那麽一點。還是東邊有只妖怪告訴他的。
“亞特米斯是死神。”
“死神?”
夏目沒想到居然有死神的存在。
丙笑笑,“為什麽這麽好奇?既然這個世界有妖怪,有人,為什麽就不能有死神?”
夏目太好奇死神的事,“那死神吃人也是真的?”,
三篠沉默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死神其實是靠人才能活着。”
從來不知道這個世上居然會有死神。
就像丙說的那樣,因為自己能看見妖怪,所以他才知道這個世上沒那麽幹淨。
妖也一樣。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能看見死神。
這個世上有很多的死神。亞特米斯便是其中一個。
他們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
當他們開始虛弱的時候,他們才會來到人間。
每個死神的胃口都不一樣。亞特米斯最喜歡小孩子的味道。尤其是剛出生的嬰兒。
亞特米斯來到人間就是為了吃小孩子活命。
三篠卻說它後來不知怎麽的變成了妖怪。
“亞特米斯?”
夏目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
有時,他也會想起那個死神的事。
貓咪老師翻箱倒櫃地亂扔東西,他忽然上前沖着貓頭揍了一拳,“你這只死貓,又想偷偷地從家裏拿什麽東西換酒喝?”
偷腥的死不悔改,“沒偷!絕對沒偷!”
然後,夏目在它爪子下找到一封信。就像上次在它屁股底下發現一卷畫。
每次都被這只死貓拿去換酒換肉。
“你給我老實交待,你還拿了什麽?”
做賊的都說自己是無辜的。
名取拍完新電影後,碰見了的場靜司。
這絕對不是偶遇。
名取他不喜歡兜圈子,“有什麽事嗎?”
的場還就不拿事說事,一副優哉游哉的閑情,“聽說你最近不太好。”
名取抿着嘴樂了,“我怎麽聽說你最近才不太好呢。”
“是嗎?”
的場瞅了一眼名取。
“是呀。”
兩個人忽然間不說話了。無形的試探。眼神與眼神之間。
試探的還有彼此的式神們。
七濑睡不着。外面,月光很是明媚。
她起身的時候,院裏站着人影。
“當家的,您怎麽還沒睡?”
的場嗯了一聲。他坐在庭院裏。似乎坐了很久。
七濑想要走過去時,忽然停住了。月光下,她忽然發現的場的背影很是安靜。像是在等什麽。她不敢去打擾那份安靜,卻又放心不下這樣的的場。
這孩子也開始有心事了。
七濑家和的場家,一直都是長輩看着長大的。
七濑看着的場長大。看着他成為名取家的男主人。看着他越來越強。
時間過得真快。男人的成長有時就那幾年。
他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相信他。他從未任性過。
“當家的,明天還有工作呢,您還是早點休息吧。”
嗯。好。
的場果然起身回房了。
七濑看看天空。月亮一直都是圓圓的。
“夏目,我們得快點了。”
夏天的時候,一夥人約好騎車去玩。
夏目又要遲到了。這次,還連累田沼。兩個人急匆匆地騎着車。
下坡的時候,田沼沒有剎車。
“田沼,你慢點。”
兩邊是稻田。金燦燦的一片。
田沼越騎越快,快得夏目都跟不上了,只能在後面叫他慢點。
甜絲絲的味道吹到了田沼的鼻裏。
他打了個噴嚏。
沒留神。自行車撞到了戴鬥笠的路人,撞翻了他的畫。
“對不起。你沒事吧?”
“田沼。”
夏目也慌張了,“真對不起。您沒事吧?”
被撞的人擡起了頭,夏目一楞,“是你?”
的場甩甩衣袖,把畫塞進懷裏,“小鬼就是麻煩。”
兩個小家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的場看了夏目窘迫着臉,“趁我還沒後悔,趕緊走吧。”
“夏目,我們走吧。”
夏目半天才回過神,“嗯。”
自行車的聲音真是清脆。
的場站在大樹下看着他們走遠了,從懷裏拿出畫卷,“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2
黑漆漆的夜空下,掉下幾根白毛。
亞特米斯抖了抖翅膀。
一個聲音忽然說道,“抖你媽個頭啊。再抖下去,老子就要禿了。”
亞特米斯悶悶的聲音,“阿英。”
空氣裏,除了死神,還有一個看不見的聲音怨念不斷,“老子餓得就快七竅生煙了,還不許我說粗話啊。你啊你,沒見過你這麽笨的死神,每次都要搞得自己快斷氣了才來人間。你早點出來會死啊。每次都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煩死了你。”
“阿英,你也是死神,你不會餓得七竅生煙。我也不會斷氣。”
啊?
還敢犟嘴。
“阿英,好疼,好疼。”
亞特米斯忽然捂着眼睛。
“我就是餓得會七竅生煙,就會。亞特米斯,你是個笨蛋,大笨蛋。”
亞特米斯慢吞吞地走在夜裏,淡淡地哦了一聲,“嗯。我是笨蛋。大笨蛋。”
黑夜裏,死神紅色的眼睛分外妖嬈。
“亞特米斯,有新鮮的。快點,快點。”
阿英老遠就看見了一戶人家。
亞特米斯走到窗口前。這家人,有個剛出生的孩子。
“好新鮮啊。”
亞特米斯擦了擦嘴,“阿英,你的口水比上次還多,真惡心。”
“我這叫興奮。看見美味的那種興奮,你懂個屁啊。”
亞特米斯又哦了一聲。擦了擦嘴。
“亞特米斯,快開飯吧。我餓得就快七竅生煙了。”
“阿英。我說過了,你是死神之眼,是我的眼睛。你是沒有饑餓的感覺。也不會七竅生煙。哎喲——疼——”
阿英那個無所遁跡的欺負簡直是招手即來。
亞特米斯疼得要死。分明是阿英搞鬼。
“咯咯咯……”
孩子笑了。
亞特米斯驚訝地看着床上的孩子,“他能看見我們?”
阿英白了一眼,“你個笨蛋,別說是區區的人類了,就連妖怪,如果沒有死神之眼,也就是我阿英,誰能看得見你這個笨蛋。哼!”
“阿英,可是他好像在看我們啊。”
“是嗎?我看看。”
阿英睜開了紅色的眼睛湊近孩子的眼睛。
紅色的眼眸裏倒映着黑夜的星光。但那星光裏,卻沒有絲毫紅色。
阿英很想揍亞特米斯腦袋,但是他下不了手。
他只是眼睛。又不是手。
“咯咯咯……”
那孩子又咯咯地笑了。
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亞特米斯的紅色眼睛。
就好像真的能看見似的。
阿英告訴亞特米斯,人類小孩沒有死神之眼是看不見他們的。別想那麽多了,趕緊動手吃飯吧。
阿英饞得口水直流,“這小子聞着就新鮮。這下子夠養活我們一段時間了。”
亞特米斯點點頭。擦擦口水,“阿英,你的口水真的很惡心啊。”
“閉嘴,你個死笨蛋。”
“咯咯咯。”
孩子的笑聲總是那麽單純。
亞特米斯聽了很多次還是覺得好聽。這也是他喜歡對孩子下手的原因。他是個笨笨的死神,不擅長與其他死神交流。也從來沒和其他死神來往。他不知道其他死神是怎麽挑獵物的,自從他第一次來到人間,便覺着孩子是最美味的。
正當他們準備取那孩子魂的時候,房門忽然被踢開了。
“我滴乖乖。這是想吓死誰啊。”
阿英吓了一跳。
外面踢門進來一個男人,跌跌倒倒的。
男人走向床邊,抱起床上的孩子猛的往空中一舉,忽然——
吓得阿英不敢看,“這,這,是要幹嗎呀?”
男人把孩子又放了下來。
阿英和亞特米斯在屋裏看着男人一舉一動,完全不知道他要搞什麽鬼。
不一會兒,男人點着了煙,吸了兩口。
然後,他做出了讓死神都吃了一驚的舉動。
“哇哇哇……”
那雙黑漆漆笑得無邪的眼睛大哭起來。
阿英捂着亞特米斯的嘴看着男人将煙頭向孩子的身上燙下去。他見慣了人世間的醜醜惡惡,簡直不敢相信這世間的醜惡遠遠還沒有看夠,聲音竟然哆哆嗦嗦的,“你他,他,他媽的,還是人嗎?我滴乖乖。”
孩子被燙得只會哭。
他哇哇地踢着小腿。張着小手。結果,手和腳都是被燙了個遍。
亞特米斯呆住了,阿英連叫了他好幾聲,“你個死笨蛋,不會被吓住了吧。”
“阿英。那孩子一直在看着我哭。”
“亞特米斯,我都說了沒有死神之眼他……”
阿英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他跟随了不知多少年的死神。笨笨的亞特米斯。他正望着一個人類的孩子,臉上竟是死神不該有的同情。
“亞特米斯,你個死笨蛋……”
亞特米斯的耳朵裏,只有哭聲。
死神什麽也不是。
他們從不輕易露面。只有在生命快要枯竭的時候。
他們不能插手人間的事。因為不被允許。
他們也和妖一樣。對于時間沒有概念。有時活得太久,日子無聊得不知道幹些什麽好。
死神不是無所不能的。不然世界早亂套了。但是妖怪和人類對于死神的傳說還是怕得要死。因為他們看不見。想象是個很豐富的東西,它可以變得很美,也能變醜。
每次他和亞特米斯來到人間都會看到很醜很醜的東西。所以,他和亞特米斯都讨厭人類。什麽樣的人都有。殺人,搶奪,辱罵。暴力。
阿英看得最多的便是家庭暴力随處。
男人打女人,男人打孩子。
從原先的拿煙頭燙,變得用皮帶打。到最後,他那黑漆漆的眼睛也被打瞎了。
亞特米斯最近沒怎麽說話。
他在那以後再也沒有聽過哭聲。阿英在亞特米斯的臉上看到比同情更深的東西。
“亞特米斯,死笨蛋,說點什麽吧。好無聊啊。”
“……”
“死笨蛋。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撕爛你的嘴了啊。”
“阿英。”
亞特米斯顯得很沒精神。
阿英看他的樣子,好像開始虛弱了。心想,果然出來太久了。
“亞特米斯,要麽我們把他的靈魂吃了。要麽,我們就回去。不能在這裏耗下去了。不然大家都得玩蛋。”
“可是阿英……”
阿英知道亞特米斯不願離開的原因。
其實他也是這種感覺。他和亞特米斯是一體的。只是性格不同。
“亞特米斯,別忘了老祖宗留下的規定。我們是不能插手他們的事情。人類有人類生存的規定,我們也有我們的規定。大家互不幹擾。不然,我們會進地獄的。”
“阿英……”
“好了好了。你別激動。你看看你,都開始虛弱了。哎,怎麽會變成這樣?”
阿英也沒弄明白。
不應該是這樣。他和亞特米斯來人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出來都挺輕松的,魂鏈鎖住目标。一來,這是告訴其他死神,獵物有主。二,不管那個獵物會跑到哪裏,都飛不出他和亞特米斯的手心。
那孩子身上的魂鎖都鎖了七八年了。再不弄到嘴他們就真的要七竅生煙了。
哎。
阿英也學會了人類的嘆息。
晚上。阿英已然張開了血紅的眼睛。怒視着這個家庭的暴力。被打的還是那個孩子。他的媽媽已經不在了。
他真的很想揍死那個男人。
但他只是眼睛。不是手。
亞特米斯一直虛弱地看着。咣當咣當的鏈子只有他們聽得見。
沒有人知道他們被打。人類真會僞裝。
阿英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了其他的死神,發覺他們挺可愛的。至少,敢作敢當。不來表面那套。
亞特米斯虛弱地守着那個遍體鱗傷的孩子。
阿英守着那樣的亞特米斯。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阿英的顏色很淺很淺。不像現在這麽紅。亞特米斯因為阿英的顏色很淡,老是被其他死神笑話。有死神騙亞特米斯說要給他換更好的眼睛,但他只要阿英。
那笨笨的蠢樣,到現在也沒改。
血紅的眼睛映着皎潔的月亮。紅得分外剔透。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笑的時候真漂亮……”
阿英笑笑。
紅紅的眼睛變得很淺很淺。
“走開,你這個小騙子,謊話大王。”
小夏目無論走到這裏,都被別人排擠。
亞特米斯看着一群小孩拿着石頭丢過去,喃喃地說道,“阿英。還有比人更醜的嗎?”
阿英已經不在了。
他的離開換來亞特米斯在人間呆得更久,直到拿到靈魂。
但他還是沒取那孩子的靈魂。
他和前兩天一樣,走到窗前看見了那個孩子。
“你來了啊。”
亞特米斯被他握住了手,暖暖的,那是什麽溫度?
“你叫什麽名字?”
亞特米斯茫然地搖搖頭。
亞特米斯把撿來的糖果遞給了那孩子。
“這是什麽?”
“好甜!”
那孩子咯咯地笑了。和小時候一樣,笑聲還是那麽好聽。
這是秋荷月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別人關懷。那種窩心的感覺遠比糖果還要甜。
他又笑了。
亞特米斯喜歡聽那孩子的笑聲。
砰!砰!
阿英說過,死神是不可以對獵物以外的人類下手的。
那個男人死了。
亞特米斯總算松了一口氣,其實他早就該殺了他。雖然死神不可以随便殺人。除了獵物。
“是你!”
秋荷還記得他。上次看見他是自己的右眼出事後沒多久。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亞特米斯被拖進地獄的時候,沖那個孩子笑了。盡管死神笑得很醜。
“你,你別走……”
秋荷說不出的傷心。
他的右眼在流淚。是阿英哭了。
死神會哭麽。
是呀。誰知道呢。
“外面的世界現在是個什麽樣子呢?”
小時被禁锢在家裏。秋荷總是透過那扇窗看着天空。無憂無慮的笑聲到處都是。
人真是很奇怪。多疑。害怕。自私。膽小。自以為是。
他時常會聽到有聲音總是一個人發着牢騷。
是啊。人本來就是有堆毛病。病得厲害,還不覺得自己病了。
漂亮也是種病。
女人漂亮也是種病。孩子漂亮也是病。
親生父親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寧願使用暴力都不願求證。是不敢面對真實?還是在逃避虛假?病得還真不輕。
“這人啊,還他媽的真不是個東西。”
秋何擡起頭,露出漂亮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我也覺着沉重。
其實是緣于生活中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我認識已久的朋友,從小生活在家庭暴力中。
現實就是這樣。很醜陋。
☆、番外3
名取看了看時間。夏目還沒來。
笹後哦了一聲,來了。
姍姍而遲的一般都是重要人物。夏目的書包都沒放下,就被拖來了。後面還滾着一個球。近看,是只貓。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我也才到。”
名取笑眯眯的樣子還是那麽溫和。
溫和的笑容很有殺傷力。尤其是心腸軟的人,通常沒啥抵抗力。
名取找夏目來通常沒好事。
那只貓在屁股後頭抱怨。
他們推門進去後,顯然,裏面吃吃喝喝鬧成一片了。
這是個非同尋常的聚會。
人堆裏混了妖。妖裏,也擠進了人。
就像有錢人溜狗一樣。這些人,溜的都是式神。攀比,就跟狗改不了□□一樣。
夏目顯然對溜須拍馬的聚會很不适應。當然,名取也不喜歡這種玩意。他擔心夏目走丢,總時不時地提醒他,跟緊點。那只貓,早在一進門時,撲進吃喝裏了。
“你們看,那個不是夏目玲子的孫子嗎?”
“是呀。是呀。他怎麽來了?”
“果然也是為了那個消息吧?”
“極有可能啊。聽說玲子的孫子擁有和玲子一樣的靈力呢。說不定,這事還得靠他了。”
見衆人的視線不知何時都在自己身上了,夏目窘迫地小臉通紅。
“夏目,沒事的。不要理他們。”
有名取在身邊,夏目多少沒那麽緊張了。
“對了,你們真的有人看見那個亞特米斯了嗎?”
亞特米斯。
死神的名字。
夏目敏感地停在了那裏。
“如果是死神的話,那我們有辦法降得住它嗎?”
“死什麽神。它現在就是一怪物。你還怕它嗎?”
名取的目的就是那四個字:亞特米斯。
死神堕落成妖怪,而且很邪氣。
雖然沒有多少人正面見過這個怪物,但是關于它的傳言已經到處都是了。
“咦?”
名取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名取家的人。真是少見。
幾杯騷酒一喝,有式神瘋狂了。
喝紅眼的妖怪連他媽都不認識了,更何況是管他的人。一腳将男人踢得老遠。撞門就要跑。
名取一看不好,夏目正好站在門口。
那只死貓不知道跑到哪裏尋歡作樂了。非得弄出點血才出現。
“笹後!”
就聽見咣的一聲。
笹後忽然停了下來。
那只亂性的式神忽然被鐵鏈綁住,硬生生地拉進了黑暗裏。叫聲凄慘。
喝多的沒喝多的都驚醒了。
誰也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麽事。
門口不時何時又多了一個男人。一身黑色和服,長發束着。氣勢張揚。
“靜司。”
名取竟喊出了少年時的夥伴。
“名取先生,你剛剛真是太厲害了。”
衆人對的場靜司一番吹捧。
一問才得知,的靜家最近又收服一個新式神。就是剛剛用鏈子的那個。
又是一番羨慕加吹捧。
“你來了?”
“嗯。你不也來了嗎?”
年少時,還曾一起閑聊過。大了,反而說不到一塊了。
名取和的場兩人隔着幾步路的距離。誰也沒有往前再走一步。因為,名取發現夏目又丢了。
“亞特米斯又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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