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配得上

龍胤沒說他要去哪,也沒說要去幹什麽,騎着匹駿馬披星戴月地走了。

蘇如和其他人,還留在萬象山莊。

山莊屋內,秦粹拿着那張花箋信紙看了半天,揣測道:“這燙金的箋紙,不是很常見。”

看是否能從花箋下手,查出寫信之人是誰。

妙目看了眼那紙,“這紙叫描金粉蠟箋,上面的圖案是用真金勾勒而成,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哦?妙目姑娘學識淵博,懂得可真多,是否知道這箋紙在淳水鎮中哪裏可以尋到?”秦粹連忙追問道。

妙目笑着,“公子見笑了,在淳水鎮只有一家鋪子有這種箋紙,限量供應給熟客。”

“好,我明日就去那家店鋪去詢問一番。”

在一旁未發一言的蘇如,此時也湊過來看,納悶道:“師兄,為何用得起如此名貴箋紙的人,寫得這手字,怎麽這麽差。”

箋紙上的八個字,乍看下确實龍飛鳳舞,力道雄渾很有氣勢。

可再細看,又好像是在刻意如此,下筆收筆都太過浮于表面,一味地為了強裝有力。

一個慣用描金粉蠟箋,還敢放下豪言壯語,要搶奪天下第一花魁如此狂妄自大的人,怎麽可能在寫挑釁信裏,還強裝氣勢。

秦粹将信将疑,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蘇如,“是嗎,小師弟心可真細。那明日我也從字的方向,着手調查一下吧。”

“師兄何必舍近求遠,在淳水鎮地界,又有誰比萬象山莊的侯少莊主更熟知呢?”蘇如笑眯眯的建議。

她還把臉轉向妙目,跟着問道:“你說是嗎,妙目姑娘。”

妙目不知蘇如為何會突然問自己,但也十分得體的答道:“自然是的……公子将此事交與侯少莊主。少莊主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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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如嘴角一勾,“妙目姑娘,對侯少莊主真是自信的很呢。”

話裏有些陰陽怪氣。

妙目一怔,轉瞬又道:“妙目也相信三位公子,定能一舉擒獲賊人。”話裏話外滴水不漏。

秦粹察覺出有點不對勁,連忙招呼蘇如出去,“好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要查事情明天再查吧,先休息。小師弟,師兄走時可把你交托給我,叫我照顧好你。你趕緊去休息吧。”

秦粹說的師兄,就是龍胤。龍胤是金翎衛魁首,宮中首席,神道宮所有弟子為了表示尊崇,都喊他一聲師兄。

蘇如懶洋洋起身,“是啊,睡覺去,有事明天再說。”她還特地回頭也關心了一下妙目,“妙目姑娘也早點休息吧……”

蘇如也不等妙目回話,就像那句關心不過是她随口說來,她緊接着又找秦粹,“師兄,你說龍師兄這一走,要是一去不回,把這任務丢給我倆。這可叫小師弟我,怎麽辦哦。”

秦粹見蘇如正朝他擠眉弄眼,哪會不明白她在打什麽鬼主意,“別瞎操心,你師兄說了會回就一定會回。他肯定會尋到解決辦法,不會讓妙目姑娘失望。”

兩人一塊出門。

蘇如跟在秦粹身後,“唉,秦少宗主你随口就把我們的首席大人給賣了。”

“诶,你別冤枉我,我是全心全意在配合小師弟演戲。”秦粹回身笑道。

蘇如狐疑道:“師兄是何時覺察到這信有問題?”

“我在師弟眼裏就如此蠢笨?”秦粹笑着反問,“引蛇出洞都不懂嗎?”

蘇如搖了搖頭,“師兄真是蠢笨,這不是引蛇出洞,這叫引蛇回洞!”

“那今晚等蛇回了洞,我們明日再分頭行動吧。”秦粹說罷就要回到他房裏休息去。

蘇如忽然喊住了他,“秦粹師兄,你知道龍胤師兄今晚着急趕路是要去哪嗎?”

龍胤所說的辦法,又是什麽?

蘇如說不清心裏是擔心還是好奇,就是很想知道。

秦粹房門推到一半,漫不經心地說着,“他呀,他要找古昌湖主,去借湖主的托月蓮臺一用,來充當跳舞的高臺。”

蘇如知道此物,托月蓮臺是古昌湖族人至寶。雖是方巴掌大的蓮臺,将它放在水中卻可以見月光而長,吸收月華之力長成三丈來高的高臺。

古昌湖族人視此物為神物,僅在向天祭祀時拿出來用。

現如今龍胤要借神物來給別人跳舞,古昌湖主聽了,只怕嘴巴都要氣歪。

呵,龍傲天對女人真沒話說。女配就這樣了,女主要不得寵上天?

蘇如試着問,“那師兄能成嗎?”

“這問題問得好,可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那是神物,而他是龍胤。

龍傲天總有無限的可能,擁有誰也不知道的結果。

都不是該她一個炮灰男配,去瞎操心的。

第二日,秦粹一大早就不見人影。

只剩蘇如陪在妙目身邊,随她回到昙花樓。

樓裏拿出最好的舞衣在給妙目試穿,準備晚上的登臺獻藝。

蘇如坐在一旁的小圓凳上,好奇問道:“妙目姑娘,前日那個在你身邊随身伺候的侍女呢,今天怎麽沒見到。”

妙目正在試穿紗衣,和蘇如隔了一架屏風。

她笑着打趣道:“小公子是看上我那個侍女了嗎,這麽關心她?”

換來換去就那幾件衣服,硬是選了快一個時辰。

蘇如坐久了,伸了伸腿,“不是,就是前日我見她找過我師兄。我想打聽下,是什麽事。”

妙目不動聲色,“是嗎,有這件事嗎。可不巧,她家中有事我準了她幾天假。她回家去了。”

“那就算了。”蘇如也不甚在意,當作無聊和妙目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水榭歌臺已毀,妙目姑娘還這麽精心準備晚上的登臺。看來是堅信師兄能趕回來,還能帶回解決之法。”

“公子不信任你的師兄嗎?”妙目反問。

“我信任歸信任,他回不回我也不太在意。”蘇如語氣很是無所謂。

妙目穿衣的手明顯一頓,沒有回蘇如的話。

申時快過,秦粹沒回來,夜裏離去的龍胤倒先一步回到昙花樓。

他穿着去時的那件玄青色衣衫,手裏拿着他的佩劍,沉着一雙冷漠的眼眸,看不出一點風塵仆仆。

妙目歡喜地迎了上去,就像是要撲身上去一般。

可龍胤的眼神止住了她。

妙目只能似小女兒嬌羞般停下來,生怯怯道:“公子,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妙目一直在等您……公子您看這身舞衣好看嗎……”

妙目說了很多很多,龍胤沒有回一句。

蘇如慢悠悠地走過來,随口說着心知肚明的假話,“師兄究竟一聲不響的去了哪兒,搞得師弟昨夜連覺都沒睡好,擔心了一晚上”

雖然明知是假話,龍胤還是沒忍住蹙着眉頭。

下意識地就想問她,怎麽個沒睡好覺,怎能不好好睡覺。

龍胤眉頭沒松,“停下,別過來。”

蘇如本就打算不繼續往前走,再走上去就等同是要貼在龍胤身上,抱着他了。

難道他以為自己是要抱他,才出聲制止?

龍傲天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想抱他的女人是妙目,她蘇如半點沒這份心思。

蘇如狐疑看去,神色起了變化,“師兄……你袖口上?”

妙目随之看去,只見紅褐色幹涸的血跡,在龍胤的袖口上印了一大片,“呀!公子!你受傷了嗎!”

妙目很想扒開蘇如,去到龍胤身邊。

龍胤語氣冷淡道:“無礙,不是我的血……”

轉而,他又把眼眸柔了下來,向着蘇如,“師兄身上有血腥味,你別靠的太近。”

蘇如努努嘴,給了龍傲天面子,“師弟不嫌棄。”

她身後的那個妙目可是真不嫌棄,只怕還想抱住一身血跡的龍胤。

就是不知道她和妙目,此時同時抱上去後,龍胤會一劍先砍了誰。

龍胤嘴角有絲笑意,“知道你不嫌棄,師兄先沐浴更衣後再來見你……等着師兄,嗯?”

龍胤叫她等着他,難道說他真拿到了托月蓮臺,要給自己看嗎。

傳說中的寶貝,哪會有人不想見識一下。

蘇如被龍胤吊起了好奇心,用力點着頭,“嗯嗯!”

龍胤沒讓蘇如多等,他打開房門讓蘇如進來。

蘇如一進門連房門都來不及關,就興沖沖道:“師兄,你真把托月蓮臺給借來嗎?”

“聽秦粹說的?”龍胤也不意外。

“唉喲師兄還管是誰說的,快把寶貝拿出來給我瞧瞧吧。”

“回來路上,我碰見秦粹。托月蓮臺我給他了。”

“啊!”

蘇如失望透頂,說罷就要和龍胤告辭,她想出去找秦粹。

龍胤無奈笑了笑,“師兄這還有更好的留給你,師弟就不想看一眼嗎?”

更好的?

能在龍胤眼裏比托月蓮臺更好的寶物,蘇如當然更興致勃勃。

蘇如等着龍胤拿出寶物。

龍胤一步步走近蘇如,走到了她身後,猛地一用力把她抱在了懷裏。

蘇如腰上一桎梏,剛想掙脫。

他湊了她耳邊,啞着嗓子說:“別動……”

他說不動她就不動?

蘇如偏要動!

“真別動了,師兄幫你系東西在,乖一點都不會嗎?”

“系東西?師兄在系什麽?”

蘇如低頭一看,果真見着自己腰間,多了條泥金色的輕紗帶。

紗帶又輕又柔,就算是在白日也泛着閃閃銀光,蘇如忍不住摸了上去,竟然是溫熱的。

龍胤系好了腰帶,并未就此松開蘇如。他變化出一幕水鏡,清楚照出鏡中二人親昵依偎的模樣。

他定睛看着水幕裏蘇如,看着自己擁着她那盈盈不及一握的細腰。

只有這樣纖細的腰身,才稱得上她。

而也只有無價之寶的腰帶,才配系在上面。

龍胤輕聲道:“旁人不是笑話師弟不會騎馬麽。此物是騰蛇之皮,系在身上可以使人飛在空中。師弟學什麽騎馬,你飛給那些笑話你的人看看。”

據說螣蛇無足而能飛,千年以前從古昌湖中竄出過一條,似乎正要飛天。古昌湖族人集齊全族之力,将其斬殺,這張蛇皮已傳了世世代代。這代的古昌湖主取下一星半點,将它磨粉當成靈藥,又一直珍藏舍不得吃。

“真有這樣的好事?師兄哪來的?”

“真有。師兄順便找古昌湖主讨來的。”

蘇如何等聰明,她調笑道:“只怕不是讨來的,是用師兄袖子上的紅點子給換來的吧。”

龍胤必定是經歷了萬般兇險之事,辦成了誰也辦不到的事情,古昌湖主才會把此物當作饋贈贈予他。

又或許是龍胤自個兒,在事成之後,厚着臉皮去找古昌湖主強要到手上。

此時蘇如臉上挂着笑。

龍胤聽着她用又軟又輕的聲音,把他身上血污說成了紅點,竟覺她有着旁人都無法比拟的俏皮可愛。

心便柔了又軟,起了愛憐。

真想借着這條腰帶,把她嵌到他血肉裏,融為一體才好。

不自覺中,那條寶貝騰蛇紗帶被龍胤勒地一緊。

“诶诶!師兄!松手松手,我疼咧!”

“好,師兄松手……師兄這就松手……”

門一直沒關上。

妙目看着那兩人,手裏擰着她身上那襲華貴的舞裙,嫉妒到快要瘋了。

直到黃昏時分,秦粹才趕着回來嚷嚷着要見那條神奇的騰蛇紗帶。

蘇如帶秦粹去看。

秦粹一眼見到傳說中的寶物,被蘇如就當作一條普通衣帶般,随意挂在了張椅子上,不由心疼不已,“就沒見過你這樣暴殄天物的!”

想到平日裏被人說他秦粹放縱奢侈至極,此刻秦粹真想拉那群人過來好好看看,什麽叫放縱奢侈至極,眼前蘇如這等行徑才是沒了天理。

他剛想伸手去摸,又被蘇如打住了。

“回來晚了,這東西秦粹師兄可就摸不得了。事情辦妥了嗎?”

秦粹一咧嘴,“就是為了辦事才回來晚了。妙目的侍女都招了,是她主子妙目托她找人放的火,托她找人寫的信,送的信。”

蘇如和秦粹料到,接連有人送信放火,此事必有古怪,便在妙目面前合演一出戲。

秦粹又道,“那描金粉蠟箋就是她事先準備好,用來誤導我們。真正的破綻就在這執筆寫信人之上。那侍女找了鎮子上幫人代寫信的書生,要求他寫的如何如何有氣勢。那書生哪有那魄力,描金粉蠟箋精貴只有一張,他就只能硬撐着去仿寫。”

“你昨夜特意提及破綻,妙目連夜找侯夏英商議。我跟着一路順藤摸瓜,倒也不難。只不過,那女人和侯夏英忒狠了些。侍女和書生連同縱火之人,全都要滅口。我當場救下侍女,侍女便什麽都和我說了。”

秦粹事情完了,都覺得不可置信,“師弟,你說一個女人就為了能跟我們走,竟會做到如此地步?”

蘇如不以為然,“不奇怪,誰叫她愛上的人是龍胤。”

秦粹聳聳肩,又問道:“妙目呢?托月蓮臺都給弄來了,就等她晚上登臺。”

“我隔着瞧過,妙目一直在屋裏。聽昙花樓裏的人說一直在化妝。”

秦粹想不過又問,“師弟,你說妙目要是想不過,最後一刻不跳這個舞了呢?”

蘇如笑了起來,就像是在笑秦粹在說多麽可笑的事情一樣。

蘇如說:“師兄,你以為妙目這舞是為跳給我看,你看?淳水鎮的人?還是那竊賊看的?”

“你錯了,在妙目心裏那舞,她只可能是跳給我們的龍胤師兄看。”

“所以只要龍胤師兄在,她一定會登臺獻藝。”

因為她知道,那将是她此生最耀眼的時刻。

而龍胤會一直緊盯着她,守着賊人前來。

她自信她的舞姿,可以打動任何人。既然可以打動偷盜神道宮的賊人,理所當然也能打動冠絕當世的龍胤。

江月與天上月共明,無論是打漁還是來往送貨送人,亦或僅是路過這裏的船只,都停留了下來。

還有人劃着船,來到江心。

那些沒有船趕不上的人群,都緊圍在江岸邊,人潮湧動。

淳水鎮還未曾出現過這麽多人,急着趕着要看什麽。

他們只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等震驚世俗的事,江面上瞬間撥起了座幾丈高的蓮花高臺,聽聞昙花樓的花魁妙目姑娘,今晚就要在那上面跳舞。

沒有人願意離去,呼喊着妙目的名字,都在等她出來。

衆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而妙目遲遲沒有出現。

昙花樓裏的人都快要急壞了,妙目卻仍舊坐在自己的閨房內,動也未動。

妙目說:“要請我,就叫蘇小公子來。”

蘇如納悶極了,你要請也該請龍胤來啊,請她來有何用?

和那天首次見妙目時極像,妙目還是坐在那張桌上,用那雙需要花千金得見,這世上最溫婉勾人的雙眸看着蘇如。

只不過——

“你的臉……”

妙目的臉上爬滿了無數或大或小的紅斑,就像是胎記似的長在了妙目的臉上。

“你聽聽這聲音,都在喊我的名字。王孫公子們都在等着見我一面,他也在等我跳舞。”妙目自顧自說着,她的聲音宛轉像黃鹂鳥。

瞬間她猛然站起來,拔高了聲音,朝着蘇如呵斥道:“可是都因為你!都是你害得我!害我變成了這樣!”

這不是蘇如印象中的花魁妙目,這就是個路邊的潑婦。

此時蘇如才注意到,妙目的手上亦有着同樣的紅斑,只怕全身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知道已經晚了,但是還是很想說一句,

祝大家,以後所有考試都超常發揮,懵的全對,做的全會!

PS,劇透妙目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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