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黑
頭好痛。
這是弘歷的第一感覺。
他身上按着自己的後腦勺,摸到了一手的濕漉漉,随着他的動作,鑽心的疼痛進一步加劇,痛得他一時間意識有些模糊,竟然分不清楚眼前所見是不是現實。
原因無他,他面前站着的青年,前面板邊腦殼光亮,身上穿着電視劇演員的長衫,腦袋後面綁着一根粗粗的鞭子,怎麽看都很奇怪。
“汪汪!”
猛然間,兩聲犬吠将弘歷的思維重新喚醒,他定睛一看,身邊竟然圍着一只黑色大狗,它此刻沖着對面那青年龇牙咧嘴,喉嚨裏面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弘歷頓時眼睛一亮,想要動作。
而對面的青年看起來卻一點兒都不喜歡狗,他身邊前前後後圍着好幾個戴着帽子的小太監,此時青年手一揮,沖着大狗指過來:“好啊,這野狗竟然敢沖着我叫!你們去把它打死!”
幾個小太監聽聞,雖然害怕,卻還是朝着嚣張跋扈的青年低聲道:“殿下,這是四皇子的狗,這麽做,恐怕不好吧?”
四皇子?
一道閃念劃過腦海,弘歷的記憶當中忽然多出了一大片畫面,他忽然緊閉雙眼,神色痛苦起來。
見弘歷如此,那幾個小太監更加驚慌了:“殿下,四皇子殿下該不會是傷到腦子了吧?要不,要不奴才還是去找禦醫過來給四皇子殿下看看?”
那青年自己心裏面其實也沒譜,卻是強撐着罵道:“他傷沒傷到腦子,那都是他自己的事!要不是這條野狗突然撲出來,把他吓了一跳,他也不會腳一滑摔了!跟我有什麽關系?你們別多管閑事,要是這事跟我扯上關系,我要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說得弘歷都氣笑了,他緩緩睜開眼睛,冷笑着看過來,開口卻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攔着我不讓我走,我又怎麽會撞在假山上?”
青年理直氣壯反駁道:“你自己那麽蠢,怪得了誰?這裏的路這麽多,你非要走我這條,還不是你自己跟我過不去,最後弄成這樣?我早跟你說過,讓你別仗着皇祖父養過你一段時間就嚣張成這樣,你以為你是誰呢?”
弘歷依舊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這青年,他眼眸黝黑,臉蛋上還有一點兒嬰兒肥,分明是極其單純無害的一張臉,不知道怎的回事,卻看得青年一陣陣發毛,他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掩飾自己心裏面的慌亂:“你們都是死人不成?沒看到四皇子被那野狗吓得受了傷?現在去把那野狗撲殺了,将功贖罪!”
在青年的威逼之下,他身邊的幾個小太監雖然不情不願,但也還是向着弘歷這邊走過來,其中還有一個陪着笑臉跟弘歷說:“四皇子殿下,您可千萬別怪罪我們,實在是這野狗野性難馴——”
“汪!”回應他的是一聲犬吠,那黑狗昂然傲立,兇悍無比,一口獠牙亮出來,吓得小太監更加不敢上前。
弘歷看着黑狗背影,心底卻無端端極為親近,他微微一笑:“現在看來,不是野性難馴,卻是聰明通人性呢。你們若是硬要上來抓它,看看它會不會束手就擒呢?”
随着弘歷話音落下,黑狗伏低身體,兩只前爪按在地上,作勢欲撲。
幾個小太監見了,越發不敢動了。
青年氣得臉色漲紫:“你們,你們一個兩個的竟然敢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我回去就治你們的罪!”
那幾個小太監一邊怕狗,一邊更加懼怕青年的權勢,咬咬牙還是準備沖過來,這時候,但見少年用手撐了一下地面,緩緩站起來,他看向滿面怒色的青年,翹起嘴唇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要養這條狗,從此它就不是野狗了。”
“既然不是野狗,你就不能撲殺它。”
青年一愣,立即叫嚷起來:“這麽兇的野狗你也要養?你到底有沒有眼光!”
弘歷才不管他說什麽,徑自走到黑狗旁邊,試探地叫了一聲:“大黑?”
後者沒有反應。
青年哈哈大笑:“你還要養狗,你看看這狗咬不咬你!”
弘歷抿着嘴唇,直覺告訴他,這只狗絕不會傷害他,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試探着伸出手,去摸那條狗的腦袋。
這下就連青年都吓了一跳,叫起來:“可別說我之前沒有提醒你啊,這野狗兇得很,一會兒你要是被咬了,可別怪在我頭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弘歷的手,弘歷小心翼翼靠近,再緩緩落下自己的手,終于,他的手穩穩落在了大黑狗的頭上。
青年瞪大雙眼,等着看弘歷被這野狗咬上一口的情形。
哪料到,這野狗竟然垂下頭,任由弘歷撫摸!
見黑狗并不抗拒他,弘歷這才松一口氣,笑眯眯叫了一聲:“大黑!”
“嗚!”這時候黑狗嗚咽一聲,聽起來不太滿意這個名字,奈何自己的腦袋被少年揉來揉去,它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無奈認下了這個名字。
弘歷摸了一會兒黑狗,頗有些得意地沖着青年揚了揚下巴,問道:“現在你信了吧?這狗跟我有緣,不會咬我,以後啊,它就跟着我了,再也不是野狗了,你沒資格捉它!”
青年一愣神,表情很有些僵硬:“好啊,果然是尚不得臺面的東西,跟條野狗都這麽親近!告訴你,你願意養着野狗,其他人不願意!這皇宮可不是一般地方,一條野狗也配進來?平白污了我們紫禁城的地界兒!”
“紫禁城又怎麽了?誰說狗不能進來?”弘歷哼了一聲,“不知道多少人進來過這紫禁城呢!”
青年見弘歷有一句駁斥一句,半點兒不讓的樣子,頓時氣得跳腳:“行,有本事你就等着,我去跟父皇說,看父皇讓不讓你養這條野狗!”
弘歷伶牙俐齒,一秒就抓住了這青年的小辮子:“行啊,你去告狀,我看你能不能跟父皇解釋我的傷!”
“你的傷又不是我弄得!”青年肉眼可見地慌了,但依舊嘴硬。
弘歷嘻嘻一笑:“那你去告狀啊。”
青年指着弘歷的方向,咬牙切齒:“好,好,你就養着這條野狗吧!我們走!”
他帶着一幫人呼啦啦離開,這小小的假山背後,轉眼間就只剩下弘歷和一只大黑狗。
弘歷這時候才能扒着黑狗仔細看,他甚至一點兒也不嫌棄黑狗身上髒兮兮的,直接撲上去抱住黑狗,摸摸它柔軟的肚子,嘴裏疼惜不已:“你肚子這麽扁,是不是很久都沒吃東西了?沒事,跟我來,帶代你去找東西吃!”
這黑狗十分通人性,一溜煙跟在弘歷身後。
弘歷邊走邊根黑狗說話:“我帶你回我住的地方去,雖然我住的地方很大,但是沒幾個人,他們也都聽我的,所以你很安全。”
少年說着話的時候還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邊說邊思考什麽,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一樣,拍手笑道:“太好了,弘皙表哥不在宮裏了,那你就更安全了。剛才我來的時候碰到的不是弘皙表哥,是弘時三哥,他最近也老找我的麻煩,不過沒關系,你待在毓慶宮裏,他總不至于跑到我宮裏來找你的麻煩。”
弘歷一邊說一邊加快腳步,帶着黑狗七拐八彎地往毓慶宮走,他這一路上雖然是跟大黑說話,但實際上也是在借着這個時機把腦海裏面的記憶梳理清楚。
原因無他,弘歷居然穿越了。
沒辦法,拜穿越小說迷表姐和穿越游戲迷表哥所賜,弘歷雖然只是個八歲的小孩子,但也對清穿這個詞如雷貫耳,卻沒想到,不是這兩位穿越迷穿越,反倒是他這個對穿越絲毫不感興趣的人穿越過來了。
而且,他還穿越成了皇帝的兒子,現在他的名字也叫弘歷,好死不死,就跟下一任皇帝同名。
上個星期表哥還在調侃弘歷,說弘歷跟歷史上的弘歷同名,說不定就是要穿越回去做皇帝的,當時表姐還說表哥胡說八道,可沒想到,現在就成真了。
弘歷搖搖腦袋,将這些個回憶甩出去,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什麽時候可以回去,他現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且就從今天的事情來看,這也夠離譜的了,他身為四皇子,未來的乾隆皇帝,怎麽現在被欺負成這樣?而且看看那三皇子這麽趾高氣昂的樣子,身邊還圍着那麽多人,怎麽他這邊就一個人都沒有?
而且從腦袋裏面多出來的記憶裏,弘歷發現,針對他的不止一個弘時三哥,還有個弘皙表哥。
小少年深沉地嘆了口氣:“皇子不易做啊!”
“汪汪!”黑狗歪頭看着突然停下來嘆氣的小少年,輕聲叫起來。
被黑狗提醒,弘歷這才笑起來,重新彎腰摸了摸黑狗的腦袋:“大黑,快到了快到了,你別催我。”
他正彎腰跟狗玩呢,忽然之間,聽見又驚又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來:“四皇子殿下!”
弘歷順着聲音看過去,就見到一個圓臉宮女三步并作兩步往這邊跑,一邊跑一邊還沖着其他方向喊道:“殿下在這裏,你們快點過來!”
哦,是四皇子弘歷的貼身宮女。
弘歷站在原地想。
很快,這個圓臉宮女就跑到弘歷身邊,上下打量了弘歷一遍,見他臉上幹幹淨淨,看不出什麽問題,這才松一口氣,抱怨道:“殿下,您跑到哪裏去了,可把奴婢們都吓死了!”
“就是就是,殿下,您下次可不能這麽亂跑了,”緊接着跑過來三四個宮女太監,一個個都氣喘籲籲,最漂亮的宮女看起來跟弘歷很熟,張口就是抱怨,“您這麽亂跑,奴婢們可是要受罰的!”
“芙蕖!”圓臉宮女瞪了一眼漂亮宮女,訓斥道,“你怎麽跟殿下說話的!”
漂亮宮女不情不願地彎腰行禮:“是奴婢失禮了,請殿下恕罪。”
弘歷還有些不習慣,但他把這穿越當做是一個真人版游戲,這會兒就要按照弘歷的個性來做出反應,他十分和氣地笑笑:“沒事。”
漂亮宮女眼睛一轉,皺起眉頭:“殿下,您這是從哪裏找來的狗?這麽髒,可不能帶回毓慶宮!”
“從今天起,它就要住進毓慶宮了,”弘歷這會兒卻沒有之前那麽好說話,他堅持道,“我要養它。”
片刻之後,弘歷已經帶着大黑狗進了內殿,見大黑狗繞着屋子跑來跑去,弘歷臉上也露出笑容,對大黑狗說道:“大黑,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們把你趕出去的,以後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這裏,把這裏當成是你家就好了。”
大黑狗在屋裏面轉着圈跑,還時不時停下來嗅嗅,黑黑的鼻頭聳動着,看起來機靈得很。
弘歷越看就越覺得喜歡,忍不住又去揉揉大黑狗的頭,大黑狗這時候就不樂意了,小跑着挪開,弘歷也不生氣,只是笑:“我本來對這些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但是現在看來嘛,也有好處。”
大黑狗停下嗅東西的動作,轉過來看弘歷,
少年笑開來:“至少在這兒我可以養着你。”
弘歷從前也養過一條大黑狗,只是那條大黑狗卻被他爸爸送走,這麽多年了,弘歷其實一直沒有忘記這條黑狗,現在又有了一條黑狗。
他目光停在黑狗身上:“我不會讓別人把你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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