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竹馬（9）

早上上學，下午放學，晚上練武。

姐弟倆每天都重複與前一天相同的事，尋歡在這個家适應的越來越好，爸爸媽媽的稱呼也不會再叫的磕磕絆絆。

這天晚上，尋歡和佐樂練完武拖着酸痛的身體被莫非送回家。

一打開家門就聽見“嘭”的一聲，緊接着炸出來漫天飛舞的彩紙，兩只小的站在門口被吓得一抖，白莺這才笑着把他們拉進來。

尋歡迷茫的看向白莺，“媽媽，今天有什麽開心的事嗎？”

白莺捏捏尋歡軟軟的臉蛋，“傻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記了嗎？”

尋歡這才恍然大悟，随即放開佐樂的手繼續往裏走。

客廳被改造成了充滿童趣的樂園。

天花板飄着各色氫氣球，新鮮的花朵被精心剪裁成圓圓的花球，地上鋪了一層粉白相間的毛毯，上面擺了一大堆非常可愛的玩具。這邊佐樂忍了很久沒忍住，已經迫不及待從中間挑了一個圓圓的西瓜絨球抱着。

白莺悄悄瞪了眼兒子，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做不出訓斥他的事來。

推了推呆住的尋歡，白莺期待的看着她，“乖，上去看看，媽媽還給你準備了驚喜。”

不着痕跡眨眨酸澀的眼睛，尋歡帶着複雜又感動的心情上去抱了一個等身玩偶。

“尋歡，你把玩具都扒開。”白莺忍不住提醒道。

聽話的扒到底後，尋歡摸出了一個紮着一朵絹花的盒子。

這時，佐鳴悄悄從廚房走過來，“不打開看看嗎？”

尋歡抱着盒子深吸一口氣，在三雙期待的眼神下拆開了絹花——

裏面躺着一把全新的鑰匙。

這是一把很普通的大門鑰匙，形狀看起來還有些眼熟。

鑰匙擱在尋歡手裏，拿着有些沉甸甸的。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把毫不起眼的鑰匙于她而言的意義。

見她呆呆的捧着鑰匙也不出聲，白莺忍不住問道：“尋歡，禮物……你不喜歡嗎？”

艱難的忍住從心底蔓延而上的酸澀，尋歡的手在微微顫抖。

“不，我喜歡，很喜歡……”

她猛然擡頭，那雙仿佛被清水洗刷過的眸子明亮而又清澈，裏面明明白白的印刻着她內心深處的歡喜。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她沒有撒謊。

正緊盯着她神情不放的夫妻倆倏地松了口氣，心底的忐忑奇異的被她一句話撫慰，兩人都好笑的搖搖頭。

就是之前給佐樂禮物，也沒有這麽緊張過。

“你喜歡就好。”

禮物最終的目的達到了，白莺給了佐鳴一個得意的眼神。

她之前可是觀察了好久，尋歡每次在他們開門時，視線都會從鑰匙上一掃而過。

次數逐漸多起來後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心裏隐約有些想法，所以最後才選擇了，将這個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

佐樂抱着西瓜站在一旁，看見裏面不是他感興趣的東西，随意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不明白一把鑰匙有什麽好關注的，佐樂不免有些洩氣。

不過，爸爸媽媽叮囑過，姐姐剛來到家裏的第一個生日，全家人都要送出禮物。

苦惱的咬咬嘴唇，佐樂悄悄退出客廳，摸進了自己的房間。

白莺收回看向佐樂背影的視線，胳膊碰了碰佐鳴，沖廚房努努嘴。

尋歡正感動的埋進白莺懷裏汲取她的香氣，佐樂小跑步下來看見這一幕，捏緊了手心裏的東西。

他默默走上前，扯扯她的衣角，“……姐姐。”

“嗯？”埋夠了又香又軟的懷抱，尋歡不舍的擡頭。

“這……這個送給姐姐，”見尋歡若有所思，佐樂以為她不喜歡急忙解釋，“這是我最喜歡的玩具，我……我希望姐姐也能喜歡它。”

把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最喜歡的人，是他小小的腦袋所能想到最好的禮物。

他希望尋歡喜歡它，就像他喜歡它一樣。

也像，他喜歡她一樣。

弟弟的葡萄眼眨呀眨，毛茸茸的睫毛也跟着動，“姐姐，你喜歡嗎？”

從媽媽的懷抱裏脫離，尋歡接過佐樂手裏大拇指大小的玩具，摸摸被主人保存完好的蜘蛛俠，笑眯眯的在它圓圓的腦袋上親了親。

“現在，覺得我喜歡嗎？”

佐樂驚喜的點下頭，随後又不開心的嘟囔着，“禮物是我送給姐姐的，姐姐喜歡它所以親它，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才不親我……”

萬分低落的垂着腦袋，佐樂吸吸鼻子，時不時偷看尋歡一眼，眼神裏充滿了欲語還羞的哀怨。

目瞪口呆的看着裝可憐的兒子，白莺差點沒忍住一爪子撓上去。

于是，她繼續目瞪口呆的看着閨女寵溺的揉着他一頭亂毛，俯身在他粉嘟嘟的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聲音大的剛走出廚房的佐鳴都忍不住側目。

他示意白莺去關燈，自己則端着點上蠟燭的蛋糕一步步往尋歡這裏走。

客廳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中，身後隐約有黃色的光暈在靠近，尋歡轉過身就看到爸爸捧着好看的水果蛋糕，見她望過來後就和媽媽一起唱着生日歌。

佐鳴走到她跟前，“尋歡，生日快樂。”

白莺：“生日快樂小寶貝，來，自己許個願望。”

把手裏的蜘蛛俠放進桌上的盒子裏，尋歡在溫暖的光暈中閉上了眼。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她希望，屬于她的，幸福的時光永不消退。

“姐姐許了什麽願望？”佐樂很好奇。

佐鳴瞪他，“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不許問！”

悶悶的“哦”了一聲，佐樂撇撇嘴和尋歡一起吹滅了蠟燭。

四個人在晚餐過後才把蛋糕當做飯後甜品吃掉了，摸着撐得圓滾滾的肚子，尋歡親昵的蹭蹭白莺，“謝謝媽媽。”

正在辛苦收拾餐具的佐鳴：“爸爸呢？”

尋歡走上前抱住他的腿，聲音清脆，“也謝謝爸爸。”

佐鳴十分享受這種家人間的親密感，臉上也緩緩浮出笑意來。

“時候不早了，讓媽媽給你們洗澡睡覺，明天我帶你們去游樂園。”

佐樂小聲歡呼，“爸爸真棒！”

洗完澡躺在床上時，尋歡還把手心裏的兩個禮物翻來覆去的把玩着，始終不肯放下。

佐樂躺在她身側，即便是想再去摸摸蜘蛛俠的腦袋，想到這是屬于姐姐的，手指癢癢了片刻也就作罷。

他房間裏還有很多蜘蛛俠手辦，但這是屬于他的第一個蜘蛛俠，後來他又有了一模一樣的，可最愛的還是這個。

把遺憾的眼神挪到尋歡的臉上，佐樂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

身旁再沒有任何動靜，尋歡自然感覺到了。

小心的把和蜘蛛俠穿在一個圓扣上的鑰匙放進抽屜裏，尋歡把腋下的薄被拉在兩人脖子下方，打了個哈欠便沉沉的睡過去。

睡夢中的佐樂胳膊動了動，将尋歡依偎的更緊了些。

時間絲毫不等人，姐弟倆在父母的期盼中漸漸長大。

兩人從相遇起，好似就再沒分開過。

這十年發生了很多事。

他們一起攜手走過了小學，再邁進初中，最後毫不意外的一起進了同一所高中。

再然後，在他們年幼的生命裏，奶奶去世三年後，爺爺撐了不過一年，也緊跟着奶奶去了。

那一天尋歡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時他們在上初中，還在上着課就被老師叫到了門外。

一臉肅穆的教導主任旁邊站着他們眼眶通紅的媽媽，正壓抑着自己的哭意看着他們。

見二人出來也不顧有外人在場，一把抱住他們就壓着聲音啜泣，一邊哭一邊哽咽，“怎麽辦……尋歡，樂樂，你們爺爺去世了……”

“他早上還好好的，我還煲了湯給他送過去，好好的人怎麽……怎麽突然就沒了……”

姐弟倆正努力消化着這個噩耗，尋歡瞥見立在一旁面色不太好看的教導主任，輕輕拍了拍白莺哭的顫抖的肩膀，“媽媽，我們現在就回去。”

說完又看向自己的老師，“老師，我和佐樂需要請假，還請您同意。”

批了假後，尋歡和佐樂一人一邊扶着白莺往回走。

在爺爺的葬禮上看見一身黑衣滿臉悲痛的爸爸，想到那個昨天才見過，故意板着臉逗弄她的老人，尋歡心裏鈍鈍的痛。

葬禮過後，全家人的心情都恢複了很久。

而佐樂，不知道那晚爸爸同他說了什麽，後來性格上明顯有了很大的變化。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而剩下的，活着的人，還要好好的過日子。

尋歡來到這個家的第十一個生日就這麽到了。

國慶節期間過完十六歲生日學校也準備要開學了，尋歡把帶回家的作業差不多寫完後整個人都懈怠起來，正靠在椅背上懶懶的握着筆杆轉動。

“叩叩叩——”

指尖不停旋轉的筆一頓，又輕巧的落回主人手心。

尋歡仰着腦袋看向門口，輕聲道：“進來。”

門被慢慢推開，走廊的燈光看上去昏黃而悠遠，陷在陰影中的青澀少年神色不定，關上門後輕緩地邁着步子朝尋歡走來。

陰影退去，佐樂的臉重新出現在燈光下。

“姐，你還沒睡？”視線從她微微淩亂的桌面掃過，又重新定在她姣美的臉上，“作業寫完了嗎？”

尋歡點點頭，像招財貓一樣沖他招招手，“過來。”

佐樂聽話的走過去坐在她專門空了一塊的椅子上，身體不着痕跡又朝她挪了挪。

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尋歡眉毛一挑，“擠什麽擠？”

“姐~”讨好的沖她笑笑，佐樂露出一口白牙，“擠擠更健康嘛，嘿嘿嘿。”

“笑什麽笑！”尋歡翻了個白眼，指指桌子上的試卷，“最後一道閱讀理解太難了，你幫我看看。”

知道英語是她的難題，佐樂也不打岔，收起小心思給她看題。

桌上的臺燈亮的有些刺眼，尋歡看他眯着眼蹙着眉，擰住一旁的開關調暗了些。

鬧鐘滴滴答答的一圈一圈跑過，溫馨的卧室裏只餘兩人的呼吸聲。

耳旁突然傳來小聲的英文發音，原本昏昏欲睡的尋歡立馬豎着耳朵聽起來，一邊聽嘴裏還一邊跟着默念。

佐樂停下後，她也跟着停下。

幫她勾畫好重點詞彙和句子，在旁邊添加了幾個引導的單詞，佐樂放下筆偏過頭看她，“怎麽看着我發呆？”

随即也不理會她回不回答，鼻腔裏發出好聽的輕哼聲，眼裏滿是竊喜的流光，自顧自的就輕笑起來。

尋歡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只不期然貼上他的臉，随即重重一擰，“我說過吧，最讨厭你這樣對我笑。”

臉上的笑意一滞，佐樂可憐巴巴道：“姐，我笑的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繼續歪着腦袋打量了他一會兒，直看的人心髒怦怦亂跳。

“不過？”佐樂很了解她。

尋歡煞有其事地點頭，“不過每次你這樣一笑我都感覺怪怪的。”

再點頭，“超怪。”

弟弟長的非常清俊，集合了爸媽的所有優點。

笑的時候非常陽光，不笑就變得高冷，甚至難以親近。

想到媽媽拉着她的手擔憂的吐槽他這樣的性子，尋歡就覺得好笑。

在她面前，他大部分都是笑着的，像剛才那樣嘚瑟中又夾雜着一絲陰謀的笑，總是讓她不自覺背後發涼寒毛直豎。

再度捏了捏手感不錯的臉頰肉，尋歡慢慢收回手指。

捏臉一般都會把人的嘴唇帶的變形。

尋歡溫軟白皙的指尖覆在佐樂唇角，甚至還有一丁點陷進了唇縫，在她收回手的瞬間，佐樂腦袋向前一探，突然含住了她的指尖。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看着姐姐慢慢沉下去的臉，佐樂的心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終于跌進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