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月月, 我能抱抱你嗎?”

江寄月臉紅着點了下頭,幾乎在他答應的瞬間,時燼就傾身過來抱住了他。

時燼放松了力道, 這個懷抱遠沒有前幾次的緊密用力,覆在他雙肩上的手臂虛虛地搭着他。

一個十分克制的擁抱, 在時燼松開他之後,江寄月莫名感覺到了幾絲失落。

時燼察覺江寄月在發呆,江寄月的嘴唇本來就自帶紅色, 被辣椒刺激後加深了唇色,變得一片殷紅,與透着緋紅的臉頰組合在一起, 仿佛是被人親到嘴唇紅腫, 親到回不過神來一樣。

時燼滾動喉結,按捺住內心渴望, 輕聲詢問:“怎麽了?”

江寄月心底似乎更希望時燼用力地抱住他, 想要緊到無法呼吸的熱烈的擁抱,就算窒息也沒關系,他想跟時燼肌膚相貼, 而不是這種淺嘗辄止, 點到即止似的擁抱。

“沒有,就是……就是吃多了。”江寄月這次沒有誠實地說出心中的真實想法, 他心虛地低下頭,找了個現下最能敷衍過去的理由。

時燼笑了出來:“下次不要吃那麽多了, 胃會不舒服的。”

江寄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不管時燼現在跟他說什麽, 他能給出的回應也就只有點頭了。

早上吃得太撐, 午飯自然延遲了。

上輩子, 江寄月順利進入季氏集團的分公司上班,分公司離季家別墅兩個小時的車程,為了省下通勤的時間,江寄月在分公司附近租了個房子,他的廚藝就是在那段時間鍛煉的,他學什麽都很快,跟着視頻一學就會,除了不好控制的炸物和需要控制火候的炒菜,做其他的就沒有失敗過。

文佟讓季懷宸在總公司上班,季懷宸待不住,三天兩頭跑來江寄月的房子找江寄月,為了滿足季大少爺的嘴巴和胃,江寄月在廚藝方面更是下足了功夫。

季懷宸經常說,如果江寄月不想在公司上班的話,開家餐廳一定能爆紅寧市。

那時的江寄月笑笑沒有說話,他沒有開餐廳的打算,想學做飯是為了自己的身體着想,也是為了給喜歡的人做飯。

季懷宸當初誇過江寄月的水平能去開餐廳了,幾年後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發瘋的時候,又告訴江寄月,以後不許給除了他以外的人做飯,江寄月覺得季懷宸莫名其妙,但他懶得細想季懷宸這句話的含義,畢竟,季懷宸動不動就發脾氣耍任性,要是每次都去猜,他怕不是早就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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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半,江寄月估摸着消化的差不多了,結束了跟時燼的雙排,起身去了廚房,時燼跟在他的身後,準備幫他打下手。

昨晚逛超市的時候,江寄月問過時燼想吃什麽,這樣方便挑選食材,時燼的“随便”讓江寄月有點頭疼。

如果可以,江寄月希望‘随便’這兩個字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随便不代表什麽都可以,而是視情況而定,你做的東西要是不合我心意,我不會吃。

可江寄月又肯定,不管他做什麽,時燼都會吃完。

時燼說完随便後,發現他的為難,給他報了幾個甜口菜,全都是他愛吃的,可他不确定,這些是不是時燼愛吃的。

這幾天,江寄月有認真地觀察過時燼,一起吃飯的時候,他發現,時燼很喜歡吃醋,時燼吃任何食物都要蘸醋,他猜測,時燼應該喜歡吃酸口的東西,因此,在甜口菜之中,他偷偷加了兩個偏酸口的菜——

酸湯魚和西紅柿炖牛腩。

江寄月猜的沒錯,比起甜口菜,時燼動得最多的是這兩樣酸味菜。

江寄月不是一個喜歡曬生活的人,離開季家在晉市這座小縣城的這幾天,他被自由和溫馨填滿,得到的不止是身體上的放松,還有精神上的放松,讓他有了想要熱愛生活和分享生活的欲望。

江寄月難得發一條朋友圈,間隔還是以年為單位,他的朋友圈沒有設置關閉或僅三天可見,他上一條動态還是在一年多前,他曬了舅舅舅媽送給他的衣服。

江寄月編輯文字的時候看到了這條動态,上面的日期讓他出現短暫的晃神,19歲以後為數不多的動态全都消失了,而那些動态都跟季懷宸有關,現在那些東西已經全部不見了。

他再一次認識到,他自由了,解脫了。

他回到了過去,這一次,他真正有了新的開始。

季家——

快接近下午三點,季懷宸仍舊穿着睡衣坐在床上,他的腦袋纏了幾圈厚厚的紗布,打了石膏的右腳懸空吊起,沒了往日的活力,頹敗與無力将他籠罩,讓那張俊逸的臉大打折扣。

這幾日就沒松開過的劍眉皺得更深,如果江寄月在場,看到此刻的季懷宸,能立馬認出,這絕不是23歲的季懷宸。

江寄月和時燼離開季家的那天晚上,季家的大少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當時在場的傭人說,季大少爺不是被人推下來的,她親眼看到神色恍惚的季大少爺沒踩穩,從二樓滾到了一樓,季大少爺是自己摔下來的。

事發的第一時間,季懷宸就被送去了醫院,那天,家庭醫生還沒離開季家,及時給季懷宸做了急救措施。

季懷宸摔出了腦震蕩,斷了兩根肋骨和右腿,身體是能養回來,但季宅的所有人都發現,季大少爺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季懷宸突然變得沉默寡言,陰郁無比,仿佛靈魂随着那晚被抽離了,整個人脫胎換骨。

這一摔,讓季大少爺變成熟了,也讓他真正有了季家主人的模樣。

文佟對季懷宸的轉變是擔憂大過欣喜,她一直希望季懷宸能懂事長大,都23歲的人了,季懷宸不能再跟沒成年時那樣幼稚了,可季懷宸一夜之間真的轉變後,她卻開始擔心。

這轉變得太快了,讓她沒法反應過來,也讓她覺得奇怪,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改變的,再怎麽變,性格也不會變那麽多。

管家和保姆阿姨看着季懷宸長大,往日,季懷宸最黏這兩位,對他們一直客客氣氣的,出院之後,季懷宸與最親近的管家說話,沒了往日的親昵,多的不止是冷漠,還有傷感情的頤指氣使。

任憑文佟怎麽思考,都猜不出,這具年輕的身體裏面裝着一個29歲的靈魂。

打算跟白炀告白的那晚,季懷宸等白炀等到深夜,其實他早有預感,白炀不會來了,喜歡了白炀那麽多年,等白炀等到29歲,他早就不是當初因為心上人一句話就熱血沸騰的少年了。

他早就知道,白炀不喜歡他,因為他有用才一直吊着他。

季懷宸的酒量不錯,那天他處于半醉的狀态,尚存幾絲清明,房門沒有關緊,白炀跟江寄月在門外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心中的答案被證實,他是憤怒的,可他又在想,白炀會拿他刺激江寄月,是不是證明白炀有一點點在乎和喜歡他的呢?

他不甘心這麽多年的喜歡被浪費,也不甘心自己想要的東西會有得不到的一天,所以固執的堅持着。

他知道白炀需要一個高奢代言,一定會求到他面前,他卑鄙的想用KR綁住白炀,KR的老板不是他,是江寄月,那時的他堅定覺得,只要是他的要求,江寄月都會答應,他在思考白炀的問題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江寄月會不會反對讓白炀代言KR。

而事實如他所料,江寄月為了他,用KR為誘餌,引白炀來見他。

白炀關上了門,季懷宸知道江寄月離開了,他有一瞬間想過沖出去拉住江寄月,可他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很奇怪。

如果知道江寄月離開是徹底離開,如果知道江寄月會出車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那個想法。

他借着酒意跟白炀告白了,白炀依舊用以往的話術敷衍了過去,大概是酒精刺激了思考,消磨了理智,他壓着白炀到了床上,白炀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他。

不知道為什麽,等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能得到心上人的身體,他卻失去了興趣,他跟白炀接了吻後便假裝睡着了,後來也真的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他收到了江寄月車禍死亡的消息,而那時,白炀正躺在他的懷裏。

他第一次将白炀晾在一邊,連衣服都顧不上換,迅速趕到了醫院,看到的是江寄月還算完好的屍體,江寄月安靜地閉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除了面色蒼白之外,一如往日般好看。

他發瘋般抱着江寄月的屍體,想要江寄月醒過來,任他怎麽呼喚,江寄月都不會再醒來了。

工作人員以他鬧事為由将他趕出了太平間,他不想接受江寄月火化,他不想看到江寄月從他眼前徹底消失。

最後,還是文佟打醒了他。

江寄月下葬那日,他經過洗手間的時候,聽見了朋友們的交談——

“江寄月要是知道季大少會為他傷心成那樣,死了都會笑醒吧。”

“哈哈哈屍骨都沒了還怎麽醒呀,哎,想想他也挺可憐的,喜歡了季大少那麽久,做了季大少那麽多年的舔狗,結果到頭來什麽都沒得到,還死的那麽慘。”

“不會吧,你什麽時候同情心那麽泛濫了,你竟然會心疼江寄月?一個早死的司機的兒子,生出來就是賤命一條,有什麽好心疼的!”

“不是心疼,就是可憐他而已,看到路邊慘死的狗多少也會心疼一下吧,我又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我不是追一個人追了快兩年嗎,也有一點感觸,喜歡那人兩年就夠折磨的了,江寄月是怎麽堅持那麽久的?而且,他是知道季懷宸喜歡白炀的……”

季懷宸腦袋的弦繃斷,跟那兩個罵江寄月的人打了一架,他純在發洩心裏的難受,也是在怨恨自己,為什麽會那麽遲鈍,直到江寄月死了後才知道這一切。

“你他媽裝什麽啊,你難道看不出來江寄月喜歡你嗎?你他媽根本就心知肚明,白炀吊着你,你也要吊着江寄月,你不敢在白炀那邊撒氣,就仗着江寄月喜歡你,對江寄月撒氣,你這時候知道替江寄月委屈了?我就說江寄月壞話怎麽了?也不是第一天說了,我告訴你,你沒資格教訓我,因為欺負江寄月最狠的那個人是你啊!”

平時常來往的知心朋友,撕破臉後說的話往往都是壓在心底不敢說的實話,這些實話往往最傷人。

不怪文佟一直說他意氣用事,他破壞了江寄月的葬禮,在江寄月死後,也沒能讓江寄月有片刻的寧靜。

葬禮結束後,季懷宸瘋了,他開始瘋狂搜集江寄月喜歡過他的證據,而他發現,這些證據輕易就能找到。

不可否認的是,那個朋友說對了,傷害江寄月最深的那個人的确是他。

他其實早就知道江寄月喜歡他,好幾次,在不經意的對視間,在江寄月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中,他看到了讓他害怕恐懼的深情。

他不敢承認江寄月喜歡他,他怕辜負江寄月的喜歡,他不敢打破自己的固執與自以為是的對白炀的專情,守着那沒用又可笑的尊嚴與面子,所以用漠視與無知遮蔽自己,假裝不懂江寄月的心意。

直到江寄月死後,他才終于發現,他對白炀的喜歡理解錯誤了,他喜歡過白炀,卻只是年少時懵懂無知的喜歡,他真正喜歡的是與他朝夕相處,願意包容他所有缺點,願意接受他毫無道理的任性與責難的江寄月。

遲來的醒悟讓他崩潰,為了補上遲來的虧欠,他整垮了所有欺負過,說過江寄月壞話的人,跟以前的朋友撕破了臉,甚至是幾次三番陷害過江寄月的白炀也沒有放過。

可這樣做有什麽用呢?

白炀做的壞事被扒出,粉絲轉黑,被公司雪藏,白家大哥緊咬不放,不過幾個月就大變模樣,再也沒了往日的璀璨耀眼,落魄的白炀找到他,他拒絕了白炀的哀求,白炀獰笑看着他,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子往他的心裏紮。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你現在裝什麽呀?你讓江寄月約我出去約會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江寄月會難過?你讓江寄月給我布置告白用的房間就沒想過心疼江寄月?你現在做這些給誰看啊?呸,人都死了才裝深情,別繼續惡心他了。”

“知道我們為什麽那麽合拍嗎,我們為什麽會成為好朋友嗎?因為我跟你從骨子裏就是一樣的人,我們都喜歡浪費,我明明知道你喜歡我,你明明知道江寄月喜歡你,可都假裝看不到。”

【JJY:新的開始^O^~[圖片]】

照片拍得是一桌豐盛的飯菜,沒有人入鏡,光憑上下擺着的兩碗飯和兩雙筷子就能看出,這是兩人的午餐。

印着碎花的粉白餐桌布,盛菜的盤子全是暖色調的,桌角放着一個黃色花瓶,裏面插了一束清晨剛采摘下來的白色山茶花,色香味之中帶了股靜谧的溫馨,莫名有種兩人三餐四季的感覺。

他曾經跟江寄月說過,不要給除了他以外的人做飯,江寄月還是給別人做了飯。

季懷宸盯着這張照片發了許久的呆,眼淚淌了滿臉,在下巴上聚成大顆的淚珠,最後承受不住落在了手機屏幕上。

他抹去上面的淚水,照片縮小,他又看到了江寄月那句話——

新的開始。

季懷宸閉上眼,以為在經歷過近三個月的折磨之後,他的懊悔與遺憾能淡去,可老天偏偏給了他一個重生的機會,卻該死的讓他重生在了這個節點上。

如果他能早點重生,如果在還沒逼江寄月上節目之前,在江寄月還沒對他失望之前,那他是不是可以挽回江寄月的心?

23歲的他都對江寄月做了什麽啊?

在做出這些事情後,他還有什麽臉再出現在江寄月面前,請求江寄月原諒他?

直到現在,他才清晰的認識到,他對江寄月有多過分。

江寄月那麽喜歡他,在離開前還要将KR股份轉讓給他,只為了讓他有留住白炀的機會,可他是怎麽對江寄月的?

新的開始……

江寄月說得沒錯,這的确是一個新的開始。

沒有他,江寄月會過得更好。

悔恨将季懷宸團團淹沒,他将自己鎖在孤寂之中,一遍遍的替江寄月折磨自己。

從江寄月離開之後,他就只剩下了孤獨與絕望。

江寄月那麽好,江寄月值得更純粹更專一的喜歡。

他做不到的時候,有一個人早就做到了,他卻連嫉妒與争奪的勇氣都失去了。

因為他自始至終都不配得到江寄月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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