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胡睿點了幾瓶價格不菲的紅酒後又追加了一箱, 他本意是想看江寄月變臉的,但跟追加半本菜單一樣,江寄月仍舊面不改色地讓服務員加上了。

服務員很快就搬來了一箱酒, 江寄月撐着腮,慢悠悠對服務員說:“全開了吧。”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 仿佛那一箱價格幾十萬的酒對他來說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小錢,也根本不覺得全開是件浪費的事情。

胡睿沒看到江寄月變臉,自己反倒先變了臉, 他想給江寄月難堪,讓江容也跟着難堪,可他的幾次刁難都沒起到作用。

江寄月到底是多有錢啊?

“酒是你們點的, 你們應該能喝完吧。”江寄月五官十分精致, 看上去沒有一絲多餘贅肉,他托腮的時候還是能撐出一點點腮肉的, 這大大削弱了他的攻擊性, 乍一看只覺得他單純無害,連說的話都那麽天真。

鄉下出身,來大城市賺了點錢就喜歡打腫臉充胖子, 誰出來吃飯點一本菜單, 紅酒開一箱的?

林曜在心底嘲笑江寄月這番上不得臺面的舉動,開口時聲線異常溫柔, 像是在教育一個不懂事的小孩:“這麽多酒,我們才幾個人, 喝不完的, 就開兩瓶吧。”

胡睿:“是啊, 喝不完打包帶走就是了。”

江寄月嗤笑出聲。

林曜在桌下狠狠踹了胡睿一腳, 他算錯了, 這裏還有一個更上不了臺面的家夥。

江寄月慢條斯理道:“既然你那麽說,那就先開四瓶吧。”

他看向靜候在一邊的服務員,說道:“給這四位先生倒上。”

坐在江寄月對面的,除了林曜三人,還有中單杜諾。

江寄月的目光落在林曜臉上,笑道:“點了那麽多,你們應該吃得完吧?我不喜歡浪費,打包之後也請你們慢慢吃完,你們能做到吧。”

暖色調的頂燈墜入江寄月清澈的烏瞳之中,長睫緩慢眨動時晃出了金色的殘影,林曜眼也未眨,竟生生看癡了。他沒發現江寄月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在江寄月話音落下的瞬間,下意識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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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晚飯,時燼全程只開了幾次口,且聊天的對象只限于江寄月和江容,他不管胡睿有多熱情,被他無視後臉色有多難堪,鐵了心的不接胡睿的茬,到最後胡睿幾人也知道,時燼懶得搭理他們,更或者說,時燼看不上他們。

胡睿和秦烨慣會讨好人,從沒在別人那踢過鐵板,時燼的無視壯大了他們心中的怒火,酒一杯杯下肚,紅的混着白的,酒杯空了,江寄月會及時讓服務員給他們添酒。

點的菜沒吃多少,酒瓶倒是空了不少,不消片刻,對面的四人就喝趴下了。

江寄月吃完了最後一勺桂花酒釀,放下空碗,拿紙巾擦了擦嘴巴,動作優雅,對比之下,顯得對面醉得不省人事的幾人更加狼狽。

“要再喝一碗嗎?”時燼指着桌上還剩大半碗的桂花酒釀,問江寄月。

江寄月一整晚沒吃多少東西,吃的最多的就是甜食,桂花酒釀上來後,他連吃了兩碗,看得出來,江寄月很喜歡吃酒釀,因為裏面放了甜津津的白糖。

江寄月搖搖頭:“飽了。”

時燼又問江寄月身邊的江容:“小容,你吃飽了嗎?”

江容一愣,機械地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心裏有一群尖叫雞在瘋狂嚎叫——

啊啊啊啊他偶像叫他小容了啊啊啊啊!

他偶像還問他吃沒吃飽啊啊啊啊!

江容心裏明白,除了江寄月,時燼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的,時燼會關心他,全因為他是江寄月的表弟,不過是出于禮貌,順帶問一句而已。

可他還是很高興,嗚嗚嗚!

“這些東西,麻煩你們打包送到TAG基地,地址你們應該知道吧?”江寄月笑意淺淺,問門邊的服務員。

K記明碼标價,昂貴的價格換來的是貼心周到的服務,這裏的服務員受過專業培訓,遇到什麽事都能處變不驚。

“我們知道的,請問什麽時間給您送過去比較合适呢?”

“等他們酒醒離開後再送過來吧,”江寄月指着趴在餐桌上的林曜,叮囑道,“賬單由這位先生支付。”

“好的。”服務員沒表現出意外,他全程目睹了林曜他們有多過分,江寄月反将一軍的行為讓他覺得痛快,他也想看到林曜他們醒來時憋屈震驚的模樣,上了那麽多年的班,什麽樣的事都見過,這種事就算看多少次都覺得不過瘾。

江寄月說完起身就走,看樣子是完全不想管這群醉鬼了,這滿滿一桌東西還沒結清,服務員也沒阻攔他們出門,反正付錢的人還在這裏就行了,就算付錢的想賴賬,也跑不了,TAG基地就在旁邊。

“我吃得有點飽。”離開飯店,走了沒兩步,時燼忽然拉住了江寄月的袖子,江寄月和江容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時燼:“月月,陪我去散散步吧。”

“好呀。”江寄月沒有猶豫就答應了,這是他在時燼家培養出來的習慣,兩人每天吃完晚飯都會去樓下散步,有時候是繞着小區走幾圈,有時候在附近的公園湖邊。

江容不想當電燈泡,壯着膽子插嘴道:“那、那我先回基地了。”

江寄月問:“你不一起去嗎?”

“不不不,哥你知道我懶得運動的,我想回去上分。”江容瘋狂搖頭,搞笑,他才不要一起去呢。

一個合格的cp粉是絕對不會在偶像追老婆的時候去破壞打擾的。

他可不希望他唾手可得的哥夫就那麽沒了。

TAG基地在晉市郊區,說是郊區,也不算太偏僻,比起其他戰隊,這裏的交通很發達,通行便利,周邊有不少酒店飯店和小吃街,不用發愁點不到外賣,出門還要提前半個小時叫車。

時燼是晉市本地人,他出生起就很少離開過自己家,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錄制甜蜜信號的海島,這邊從來沒有來過。

兩人很有默契地往燈火璀璨的一條路走,沒有目的,走到哪就是哪,累了就掉頭回去。

“你晚上沒吃多少,你是胃不舒服嗎?”時燼的飯量不小,江寄月跟林曜他們周旋的時候,也在留心觀察身邊的時燼,時燼今晚的飯量遠沒有平時的大,只吃了那麽一點就說飽了?

時燼:“我胃沒有不舒服,只是想找一個借口跟你一起散步。”

江寄月好笑道:“你想跟我散步就直說嘛,我會陪你的。”

時燼:“除了散步之外,還想單獨跟你待在一起。”

兩人走到一座涼亭旁,時燼拉住江寄月的袖子,将處在呆滞中的江寄月拉進了亭子裏。

他們離開了熱鬧的街道,天氣冷,又是深夜,這邊沒什麽人,也正好适合時燼說的“單獨待在一起”。

涼亭裏亮着暖黃色的燈,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時燼輕輕按住江寄月的肩膀,江寄月順勢坐在了石凳上,時燼在江寄月旁邊坐下,拉着江寄月袖子的手沒有松開。

“時燼,你有話要跟我說嗎?”江寄月看着時燼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松松拽着他的衣袖,坐下的時候,無意中拉扯了兩下,江寄月在那刻感覺到了,看似松松地拽着,其實用了不讓他甩開的力道。

時燼看上去冷冷淡淡,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其實有自己獨一份的偏執。

一個微小的動作能夠證明很多,就比如,時燼喜歡他這件事,追着他不肯放棄的執拗勁。

時燼拉起江寄月的手,江寄月不明所以,任由時燼擺弄他的手,他成了時燼手裏的洋娃娃,手肘撐在石桌上,小臂擡起,手背向後彎折,掌心被時燼帶着貼緊了自己的臉頰。

江寄月:“……”

江寄月:“時燼,你在幹嘛?”

時燼:“月月,對我笑一下。”

雖然不明白時燼想要做什麽,江寄月還是聽話地沖時燼笑了笑。

時燼仍是覺得不滿足,江寄月也感覺到了,問道:“你現在很奇怪,為什麽突然讓我做這個動作?又為什麽讓我對你笑?”

時燼:“因為你對林曜笑了。”

江寄月:“……”

在飯桌上,面對胡睿和秦烨時不時的刁難,以及林曜投來的不規矩的打量視線,江寄月處理得游刃有餘。

江寄月面對的好像不是三個人,而是三個微不足道的蝼蟻。

那時的江寄月光芒萬丈,盡管知道會被刺傷雙眼都不舍得挪開眼,時燼是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江寄月。

不,也不是第一次。

曾經在小巷裏以一人之力打跑了幾個混混的時候,江寄月就是那樣的,區別在于,那時的江寄月比現在要青澀許多。

時燼無法抑制地對那樣的江寄月再一次心動了。

可緊接着,他就察覺到餐桌上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對江寄月心動了。

在明知道江寄月不可能對林曜改觀的情況下,他還是任性的吃醋了。

因為江寄月沖林曜笑了,還笑得那麽好看,林曜看着江寄月的目光,時燼再熟悉不過,因為在江寄月沒察覺的時候,他也用過這樣的目光看過江寄月。

想要将江寄月拆吃入腹,想要讓江寄月完完整整的屬于自己一個人。

偏執的野獸不允許其他野獸搶奪他的獵物,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獵物。

時燼垂着眸,沮喪的臉上灑下兩道長睫的影子,影子微微顫動,看上去更加委屈,空氣裏有一股酸味在發酵。

時燼試探性的,将自己內心壓抑着的情緒透露給了江寄月,他擔心江寄月會害怕,會被吓跑,所以,只稍稍釋放了一點。

手背被人敲了兩下,時燼忍住去抓江寄月離去的手指的沖動,擡眸。

或許是今晚的風太冷了,又或許是喝了點酒的原因,江寄月的臉上飄着兩抹酡紅,紅意竄上他的眉眼,将那雙惑人的桃花眼浸染出了一片緋色。

時燼的心髒重重跳了兩下,心底早已存在的渴望強烈到快要壓不住——

他想不管不顧湊上去親吻江寄月。

江寄月依舊保持着時燼給他擺出來的姿勢,撐着腮看着時燼:“時燼,你在吃醋嗎?”

時燼喉結滾動了好幾下,才緩慢開口,嗓音無比的艱澀:“是的。”

江寄月覺得奇怪:“我對很多人都笑過,以前你怎麽不吃醋呢?”

時燼:“你沒看出林曜看你的眼神很不對勁嗎?”

江寄月眨眨眼,眨不碎眼裏的困惑:“有哪裏不對勁?”

江寄月始終是那個遲鈍的江寄月,如果不提醒一下,江寄月是怎麽都不會自己明白的。

時燼:“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的很像。”

江寄月:“哪種眼神?”

時燼凝視着江寄月的雙眼,如濃稠夜色的眸中流露出了幾絲渴望:“想要親吻你,或者做更過分的事情的眼神。”

江寄月:“……”

他承認他很卑劣,打着提醒江寄月注意一點林曜的名義,實則是在告知江寄月——

我對你也有那種想法。

江寄月臉上的薄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深了顏色,燎原之火散開,燒灼了他整張臉。

“林曜對江容做的那些事情,就足夠讓我厭惡這個人了。”江寄月說着話,整張臉都快埋進自己的掌心裏了。

這時候,他特別感激時燼給他擺出的這個姿勢,讓他在羞窘尴尬的時候,還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雖然害羞,江寄月的聲線還是保持正常,思路也非常清晰:“我接下來要做什麽事你都知道的,我不可能會讓林曜有接近我的機會的。”

“我當然知道,但情緒是無法控制的,月月,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我給你展示的都是好的一面,那些會讓你害怕的東西,我都有好好的藏着,但是現在我不想藏着了,你跟我說想了解我,想要給我公平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打算,我想了解最真實的你,同樣的,我也該公平的對待你,告訴你最真實的我。”

明明是會讓人覺得沉重的話,時燼的語氣異常輕松,仿佛在商量等會的夜宵要吃什麽,這也讓江寄月緊張的心放松了不少。

他漸漸察覺到,時燼看似在逼近他,卻保持着适當的距離,總是給他留了能喘氣的空間與時間。

時燼向前靠近了一點,從下往上尋找江寄月的眼睛,如他所說,眸裏的欲望與占有欲清晰地擺在了江寄月眼前。

時燼說:“這不是全部,其它的我有好好壓着。”

這還不是全部?

那如果全部釋放的話,會有多麽可怕呢?

江寄月心髒發顫,他第一次看到時燼眼裏有這樣的情緒,一瞬間的害怕之後,更多的卻是慌亂,還有讓他不明所以的……心動?

時燼面上裝得淡然,略微顫抖的聲線暴露了他內心的忐忑:“月月,你會害怕這樣子的我嗎?”

江寄月點點頭,下一秒,他清楚地看到時燼收起了所有情緒,又恢複成了平時溫柔的模樣。

頭頂的老舊燈泡閃爍了一下,北風吹散了時燼身上的滾燙,心仿佛一下子墜入了冰窖,在凍結成冰之前,他的袖子被扯了兩下。

他退到安全線範圍之後,江寄月卻朝他邁進了一步。

江寄月微微傾身,學着時燼剛才的動作,從下往上尋找到被時燼藏起來的眼睛。

他抿了下唇,将緊張咽下,小聲道:“時燼,我沒經歷過這種事。”

被江寄月拉住的一瞬間,時燼的心就不争氣地再次為江寄月跳動,他不想在江寄月面前表現出他的不争氣,使壞的想懲罰一次江寄月,讓江寄月重視自己的問題。

他故意擺出冷臉,不想讓江寄月知道,他根本沒生氣。

今天遇上沒什麽威脅的林曜都能激發他的占有欲,他不保證以後遇到具有威脅的情敵,他能不能好好壓制住自己的感情,他不想江寄月害怕或者受傷,所以只能讓江寄月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問題。

時燼突然冷漠的态度讓江寄月緊張不安,他緊緊攥住時燼的衣袖,說道:“你剛才那樣看我,我的确害怕了,不過只是害怕了一下下,你問我害不害怕,我肯定會實話實說呀,我不想隐瞞你。”

時燼怔住。

時燼遲鈍的反應讓江寄月更覺不安與難過,比起自己的情緒,他更加擔心的是時燼。

他是不是真的很笨,即使不能立馬回應時燼的感情,他也不能害怕時燼呀。

江寄月拉了拉時燼的衣袖,像是不懂如何讨大人露出微笑的小孩,只能笨拙地用這種幼稚的辦法哄面前的人開心。

“時燼,怎麽辦,我現在心跳得好快。”

時燼緊張道:“是不舒服嗎?”

“不是。”江寄月搖搖頭,時燼沒有變,還是會關心他,時燼怎麽能那麽好呢?

他替時燼覺得委屈,捂着自己酸脹不已的心口,将自己的情緒明明白白說了出來:“你那樣看我之後,就跳得厲害。”

時燼:“……”

時燼沒像以往般很快就給江寄月做出解答,江寄月恍惚間好像自己抓到了一個答案。

他問時燼:“時燼,你剛才說,林曜看我的眼神和你的很像,你……你是想親我嗎?”

剛澆滅的火再度重燃,火焰似乎燒灼了時燼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音,做不出回答。

他想,怎麽可能不想呢?

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幻想過親吻江寄月的畫面了。

江寄月說:“我好像知道我為什麽心跳得那麽厲害了。”

時燼嗓音發澀:“為什麽?”

江寄月的臉紅到不可思議,忍着羞恥,認真道:“時燼,我覺得我好像是希望你來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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