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偷情

“怎麽了?”益寧跟着站起來,問木坤。

木坤沒有回答,此時他的面容肅殺,像凝結了一層秋霜,透着冰冷的寒意。

“是巫敲響了誡鐘。”木羽手裏還拿着啃得正歡的羊肋骨,此刻都忘記了咀嚼,小小臉龐上布滿了驚懼的神色,聽到益寧問,怯怯的小聲道。

“巫?誡鐘?”益寧疑惑,他前世所接觸到的故事和影視作品中,巫基本都是不好的代名詞,在中國,是封建迷信,靠裝神弄鬼的一些舉動來騙取錢財;在外國,所謂的巫師、巫婆,幾乎就是邪惡的化身。

其實在中國古代,巫是正當高貴的職業,履行祭、祀、醫、蔔、算等職責,是部落首領的高級顧問,在社會族群中享有至高無上的“天賜之權”。益寧穿過來之後就被告知,自己的将來就是要到某一族群中擔任祭司的,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去了之後,承擔的應該就是巫的角色。

可是現在,木族竟然有巫?

那自己又算什麽?做事情最怕職權不清啊親!

而且,所謂的誡鐘一響,在場諸人的表情都變成了這樣,連部落的最高領袖木坤都冷了臉,嚴肅的跟聽到自己老婆偷人了一樣,一臉便秘色,想必這個誡鐘以往給大家帶來的都不是什麽好消息吧?

那麽有資格敲響誡鐘的巫,估計形象也很難是積極陽光的。

益寧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跟木坤他們已經有了這麽久了接觸,平常聊天也将木族的事情了解了個七七八八,卻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巫的事情了。

思緒轉動間,木坤已經将沾滿油漬的小刀随意在衣服上抹了抹,揣到了懷裏,将益寧手裏的拿着的肉串抽出來扔到一邊,握着他的手腕,對周圍看着他的族人道:“誡鐘敲響了,巫在召集我們,大家一起過去看看吧。”

話畢,拉着益寧走在了前面。

益寧嘴唇動了一下,忍了忍還是沒有出聲,族長大人話說你能不能不要将刀子收起來的那麽理所當然好不好?那是我的刀子!

這裏的房屋基本上都是坐北朝南,或者坐西朝東,集中建在挨着河岸的平緩山坡上,木坤帶着大家一直穿過了整座村子,走到最北邊,那裏已經接近叢林的邊緣,樹木林立,時不時的還能看到“嗖”的一下跑過去的小動物。

離老遠,益寧就看到了在一顆并不是十分高大的樹上,挂着一只金黃色的金屬制品,形狀像一只倒扣的碗,有一個小孩子那麽高,鐘下面的石臺上放着一根木棍。

這應該就是衆人口中的誡鐘了。

在誡鐘的旁邊,有一座普普通通的石頭屋,此刻,石頭屋的前面,正跪着一對男女,男的精赤着上身,只在腰間圍了一圈獸皮,女的穿着精致的麻布長裙,頭發編成許多小辮子,長長的發尾上還點綴着花朵——這不是剛剛在篝火晚會上跳舞的女孩子之一嗎?就這一會兒工夫,怎麽就跪在這兒了?

而且看這架勢,不像兄妹吧?所以現在的劇情是……偷情?

石頭屋的門口,正坐着一個老頭子,真的是非常非常老的老頭子,頭發胡子都是白的,滿臉的皺紋像風幹的核桃皮。但是哪怕都老成這樣了,這老頭的腰背仍舊挺的筆直筆直的,一點都沒有佝偻駝背什麽的,松弛的眼皮耷拉着,雙手之間放着一本貝葉書,坐在那裏像是一尊靜默的石頭雕像。

幾百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空裏并不小,但是老頭子卻連眼皮都不帶動一下的。

要不是這老頭子聾了,就是他的地位超然,足夠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在離石頭屋大概十米左右的時候,衆人極有默契的停下了腳步,木坤放開益寧的手,獨自一人上前去,手放在胸前沖老頭行了個大禮,嘴裏恭敬的叫他“巫”。

族長的面子,巫還是要給的,老頭終于睜開眼,拿起凳子旁邊老舊樹根做成的拐杖,站了起來。

“族長,族人們,你們都來了。”老頭人絲毫沒有往益寧這邊看一眼,是真正把他當做了一個普通的族人還是……下馬威?

益寧挑眉,他一直認為,木族地位最高的應該是族長,之後就是祭司,現在又蹦出來一個巫,真是有意思。

拐杖一揮,老頭子指着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女和垂着頭看不清面貌的男子:“你倆自己說吧,也別說我老頭子冤枉了你們。”

少女開始小聲的啜泣,薄薄的麻布衣裙下,還有些稚嫩的肩膀抖的像受到驚吓的蝴蝶,卻只是不停的哭,一句話也不說。

人群中突然發出一聲驚訝的叫喊:“阿朵?”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跑出來,将少女的肩膀扳過來,只看了她一眼就一把将她摟到懷裏:“阿朵,真的是你!這是怎麽了?快起來……”

叫阿朵的姑娘小聲的啜泣立刻變成嚎啕大哭,将整個腦袋都埋在婦人的懷裏。

木坤冷哼一聲,走過去一腳把跪着的男子踹翻,揪住他的頭發讓大家看清了他的臉,族人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他們并不認識這個人。

益寧卻聽到一直緊跟在他身邊的木羽小小的“啊”了一聲。

心裏一動,益寧微微俯下身,将嘴唇湊到他耳邊:“你認識?”

木羽咬了咬下唇,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道:“我見過這個人,他跟阿朵姐姐在樹林裏……”

益寧一把捂住他的嘴,少兒不宜的東西就不要說了。

木坤冷冷的道:“敢勾引我木族的姑娘,是條漢子的就自己說!怎麽,還要姑娘家開口說出你是誰嗎?”

益寧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倆人都一個字都沒說呢,木坤怎麽就認定人家偷情了呢?做族長不要那麽武斷好不好……

還沒吐槽完,就聽木羽幽幽的道:“那天族長也看到了,族長跟我說不要對別人講。”

益寧:“……”。

那男人長得很周正,濃眉大眼,蜂腰猿臂,胳膊上的肌肉一條條的隆起,一看武力值就不弱。

他倔強的抿緊了唇不說話,聽到木坤這話,往哭泣的阿朵那裏看了一眼,掙紮起來,一邊掙紮一邊怒吼道:“我沒有勾引阿朵,我們是情願的,我要跟她在一起!”

他力氣很大,木坤揪住他頭發的手一下子被他掙開了,男人想順勢站起來,下一刻卻不知道木坤怎麽一扭,已經将男人的胳膊反扭到背後,木坤的膝蓋壓住他的腰眼兒,将他整個胸膛都壓在地上,死死摁住。

“老實點兒,到了我木族的地盤,還想耍你‘猿猴’的威風嗎?你以為你跟阿朵偷偷來往我不知道?只不過看在你是白水族族長的弟弟,我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你的身份,我覺得你應該明白規矩!誰想到,幾個月不見,你竟然更加變本加厲!還想娶阿朵?嗯?”木坤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好。

“是,我就是要娶她!”男人半張臉都貼在石頭地上,幾乎一張嘴就吸進去半嘴的沙子,就像一只受傷被制的猛獸一樣,他仍在掙紮着怒吼:“我白元只要活着,這輩子就一定要跟阿朵在一起!你們誰也阻止不了我!阿朵……阿朵……別哭阿朵,我一定會娶你的……”

周圍安靜的人群突然傳來幾聲抽氣聲,夾雜着一些不敢置信的驚呼。

“是白元!”

“白水族的林中‘猿猴’白元!”

“對,就是他,聽說他在叢林裏就像在自己家一樣,能從一顆樹跳到另外一棵樹上,能摘到最高枝頭上的果子……”

“嗯,他還會采蜂蜜……”

益寧心裏一動,蜂蜜啊……

木坤突然伸手咔咔兩下,松開手站了起來,男人發出尖銳的一聲痛呼,躺着不動了。

益寧睜大眼睛都沒看出什麽不對來,問旁邊站着的一人:“他怎麽了?”

“族長卸了他的胳膊。”這人輕描淡寫的道。

益寧:“……”木坤,你夠狠!

“巫,您的意思呢?”木坤走到老頭面前,恭敬的詢問。哭泣的阿朵和因疼痛不斷呻吟的白元,都瞬間停止了動作,側耳傾聽,在場的衆人也安靜下來。

“既然違反了族規,那就按照族規處置吧。”巫淡淡的道。

輕輕的一句話仿佛像當頭斬下的利刃,雙臂都被卸掉的男人,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掙紮着半跪了起來,阿朵更甚,直接暈了過去。

難道要被火燒死?還是投到河裏淹死?看這倆人反應的激烈程度,益寧腦子裏已經瞬間将滿清十八大酷刑想過來一遍了。

“哎,對這樣的事情,族規要怎麽處置啊?”益寧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小聲打聽。

“兩人分開,終生不能再見面。”

“啊,那也不是太殘酷的懲罰啊,用不着這樣吧?”益寧十分慚愧的發現,他竟然有點小失望。

“不,我一定要娶阿朵!阿朵……阿朵她……有了我的孩子!”

身旁的人嘆了一口氣,沒等益寧再發文就幽幽的道:“女子懷孕了還沒有人娶她的話,是要被趕出族地的,阿朵一輩子都不能回來了。”

“趕出去不是正好,那個白元正好娶她啊。”

“男人讓別的族的女子懷了孕,也要被趕出去的,這是這幾個族共同的族約。在叢林裏生活,哪怕是白元,帶着一個懷孕的女人也……唉……”

他沒有說完,益寧已經明白了那聲惋嘆的含義。

趕出去,就是要了這倆人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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