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回出來本是要見靜王,結果陰差陽錯,反而跟張制錦不期而遇。

七寶受挫,且又受驚,所以不願再往外跑,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于是抽空又叫同春把周承沐找了來。

周承沐上回跟母親打了一頓,記憶猶新,自然一口拒絕。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鐵石心腸到底。

誰知七寶自有法寶,且這次不用撒嬌了,只說:“你要是不答應我,下回我見了葉家姐姐,看怎麽說你的好話。”

周承沐吃了一驚:“你說什麽?”

七寶口中的“葉家姐姐”,是葉翰林之女葉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溫柔賢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節随着翰林夫人來府內,周承沐無意中瞥了一眼,驚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寶笑道:“哼,三哥哥年紀不小了,也好說親了,若是惹了我不高興,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說上幾句,看你怎麽成事。”

周承沐給這小祖宗弄得毫無辦法,只得雙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馬都行,別搗亂成不成?”

七寶跳起來,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們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幫幫我,我也幫幫你,你要是讓我遂了心願,那我當然也要助你随心所願。”

周承沐轉憂為喜,喜不自禁:“你說真的?”

七寶道:“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給葉姐姐美言幾句,不愁老太太不聽進心裏去。”

周承沐樂得無可不可,這會兒莫說是七寶央求他帶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寶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盡辦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雖然上回給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時候,老夫人卻并沒有怎麽責怪。

只事後說他道:“七寶性子嬌弱,我只愁她不得開心,若是她想你領着出去散心,倒也并無不可,只記得別帶她去些烏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麽險境之類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長,一則要疼惜愛護她,二則要護着她平平安安,人怎麽帶了出去,仍舊怎麽帶回來,這就是了。當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動就少往外走動最好,免得給人知道風聲了,畢竟對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響。”

老太太這幾句語重心長的話,在情在理,也沒如何疾言厲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讓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雖為難,但是七寶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終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說“至急必要”了。

兩人照上次行事離開府內,乘車來至靜王府,遞了名帖。

等候的時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個底兒,你為什麽對王爺如此熱絡?等機會都不願意等,竟要直闖王府,你以為誰來拜會王爺都會見嗎?只怕一會兒有人出來,把咱們打發了。”

七寶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過去了,也未必見到王爺的面兒,再說,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類的,也不上臺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門拜會。他要是真的不見,下次還來,不信他每次都打發了。何況靜王府也派過人去咱們府裏,這次也是投桃報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畫:“就拿這幅名不見經傳的破畫來投桃報李?王爺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這個看在眼裏。”

七寶說道:“那可未必。萬一王爺的眼光獨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這小腦袋瓜子裏到底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聽同春嘀咕,說你上回從秋千架上掉下來,整個人就有點不大妥當,總不會是撞到哪裏了?”

七寶踢了他一腳:“你再胡說!”

兩人正打鬧,就見幾個太監從裏頭挪步而出,頭前一個老太監,顫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見将上臺階的時候,腳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穩當。

周承沐忙過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寶也在旁邊探頭。

這老太監自是高和高太監,他擡頭看看周承沐,又看看邊上的七寶,突然笑道:“喲,這是誰家的女孩子,長的比咱們麗妃娘娘還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進宮伺候皇上去啊?”

七寶正在打量他的雞皮鶴發,聞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後。

周承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不知如何應對。還是那小太監忙道:“公公,人家是個哥兒。”

老太監仔細又看了七寶一會兒,才嘆說:“明明身上香噴噴的很是好聞,原來卻是個哥兒,可惜了兒的,這要是進宮,還得挨上一刀。”

七寶聽見“挨上一刀”,不知為什麽要挨刀,越發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卻當然明白,一時忍俊不禁。

那小太監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別胡說了,人家是威國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們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別見怪。”

周承沐道:“無妨無妨。請。”

等太監們上車去了,裏頭王府的管事出來,笑呵呵地迎着兩人入內。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寶,七寶則向着他一揚下颌,意思是:“到底給我說中了吧。”

兩個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內,這還是承沐第一次來王府,卻見這王府雖然闊大,但處處透着古舊之意,像是許久都沒有好生整理清掃了似的,又因為少人住,所以有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周承沐環顧周圍,心裏頭陣陣發毛。

不多會兒到了靜王爺的小書房門口,還未進門,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陣陣濃烈的藥氣。

周承沐的心越發縮成一團,回頭看七寶,卻見她正專心致志地透過門縫望裏打量,一點也不在意藥氣熏染。

有內侍禀告,裏頭傳來略顯微弱的聲音:“請。”聽着就中氣不足,可見必是那位藥罐子王爺了。

于是門給推開,才請了兩人入內。上前行了禮,這會兒也終于看清楚王爺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極俊秀的,只是因為病弱,臉上透着一種不太正常的蒼白,整個人窩在很寬大的紫檀木圈椅上,這還只是夏天,膝蓋上居然蓋着一塊兒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靜王的時候,靜王趙雍也微微擡眼看向身前兩人。

方才管事來報說周三公子求見,并且身邊兒還帶了個粉妝玉琢的哥兒,據說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個“粉妝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卻是個極絕色而靈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膚晶瑩,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誘人的嬌紅色,如同雨後的櫻珠兒,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似的。

瞧着兩人行禮,趙雍笑了笑:“不用多禮,快請起,賜座。”

內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寶兩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爺,只是王爺身份尊貴,下官寒微不能相見,今日唐突來拜,卻得王爺不吝召會,心中甚是感激。”

趙雍聽着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語,笑道:“本王也早就聽聞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記在心裏,只是給這身子所累,也極少外出,所以并沒見面,今日三公子主動前來,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歡悅。”

承沐聽他說的如此動聽,一顆心放下了大半。

趙雍掃一眼旁邊的七寶,卻見她正偷偷地擡眼瞧自己,烏溜溜的眼珠兒煞是靈動,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這正偷看,卻給趙雍瞥了個正着,于是像給孩童做了壞事給捉了現行般,慌的忙低下頭去。

趙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卻又瞧見承沐手中拿着一卷東西,于是問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來,忙站起身道:“聽說王爺最喜山水畫卷,這個……是承沐先前收藏着,雖不算名品,但是……勝在意境,特呈給王爺賞鑒。”

趙雍很是意外:“是嗎?拿上來。”有小太監上前接了過去,跪地雙手捧上,旁邊一名內侍把畫卷接過,才慢慢打開。

随着畫卷展開,靜王原本含笑的臉上已經給一種震驚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邊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給提了起來。

這副畫卷哪裏是什麽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經過容寶齋的時候,七寶非要拉着他進店內挑選的。

說了奇怪,這店內有那麽多或真或假的名貴古畫,或者當世名家的手筆,但七寶一概不選,卻只選了這幅挂在角落裏,上面已經帶了很多塵土的山水行旅圖,也無非是高山峻嶺,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幾座茅舍,一頭老牛拉着犁車,身後的老農戴着鬥笠,低頭随車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題名是“曳白”,更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店主見他們來瞧,想必是覺着陳年老貨終于要給賣出去了,于是極力推銷。

周承沐無奈,只得問了價格,沒想到這幅畫雖然貌不驚人,價錢卻是一鳴驚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頭翻來覆去,周承沐以為是十文錢,才要叫小厮掏出來,店主笑道:“承惠顧,是十兩銀子。”

“十兩?”周承沐甚是震驚,如今買一副當世高人的名畫,也不過是十數兩,而尋常貧民之家,有了十兩銀子,已經夠一年的花銷了。

周承沐懷疑是這店主看見七寶想要,所以故意獅子大開口,本不想當這冤大頭,可是七寶已經不由分說把畫抱在了懷裏,一副你不給錢,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勢。

周承沐雖是國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門公子,出外并不帶多少金銀財寶,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頭自己的貼身小厮把他的體己拿出來,這才勉勉強強湊夠了七兩多,說剩下的等讓小厮送來。

那店主也算是守財奴中的精品了,居然還不肯答應。

拉扯之中,七寶不耐煩,自己翻開腰間荷包,居然拿了一個銀锞子出來,足有四五兩,原來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體己,這才銀貨兩訖。

如今見靜王拿了這幅畫開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後悔,不應該什麽都聽七寶的,有那十兩銀子,很該選一副有來頭的名畫,如今白白地在王爺面前失了禮數,只盼王爺不要一怒之下,覺着他們是在戲弄自己。

承沐心懷鬼胎的時候,靜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畫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題字上掃過。然後才又擡眸看向兩人:“這幅畫……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臉皮再厚,也有點無法出口。

這時七寶跳出來說:“是的王爺,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結舌。

靜王目光挪到七寶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獨特,怎麽看上這樣一幅畫?本王雖不是行家,卻也知道,這位畫家、好似名不見經傳?”

周承沐心想:王爺這也是含蓄了。什麽名不見經傳,是根本沒聽過這號人。

七寶回答:“王爺,名字有沒有流傳于世,會不會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覺着這不是最要緊的,最主要的是,這幅畫畫的是真的很好,山脈走筆自有風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風雅或者炫耀筆法的名畫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這妹妹可真敢說啊。

這幅吹捧的架勢,簡直比得過先前敲人竹杠的畫鋪老板了。

他怎麽就沒看出這幅畫有這許多好處。

但是靜王卻仿佛相信了七寶的話,趙雍又看了會兒那畫,又再看看七寶,笑意更盛了幾分:“果然說的不錯,這幅畫乍看一般,可細細瞧來,卻自有一股氣韻境界在內,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兩位公子慧眼識寶啊。”

周承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過神來,承沐心想:靜王是何許人,就算看破這畫尋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門來,又說的這樣好聽,王爺自然不會當面打臉。這也是王爺涵養好,如果是換了自己給人這樣糊弄,一定要一腳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寶的話管用,那是那幅畫的作用,靜王竟然盛情邀請兩人留飯。

周承沐本以為王爺只是客氣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卻分明并不是虛假的客套,不等兩人答應,就已經吩咐底下,準備午飯。

因中午天氣轉熱,午飯便擺在了明南軒,這小軒寬敞明淨,窗戶門扇都打開着,南北通風。

窗口外面又有幾塊太湖石,幾杆芭蕉,陽光照在上面,顯出一種剔透的明綠色,随風嘩啦啦作響,甚是有意趣。

靜王因為體弱不能飲酒,卻給周承沐備了佳釀,承沐雖然善飲酒,但卻怕喝多了在王爺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靜王又請七寶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興,一則有兩位賢弟前來探望,本王很領兩位的情意。二則,又顯了一副絕世好畫給本王,本王本該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飲酒,二位千萬不要推辭才是。”

周承沐聽靜王的前半句,還覺喜歡,聽到“絕世好畫”,卻又心虛地覺着王爺在譏諷。然而靜王面色誠摯語氣溫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寶道:“多謝王爺,有道是寶劍贈英雄,畫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氣。”說着居然膽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攔阻都來不及。

“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靜王深看七寶,笑道:“說的極是。”

七寶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幾分勇氣:“王爺說,紅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國公府,大家都在說,王爺對國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聽七寶居然連這個都問了出來,簡直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

但只有七寶自個兒知道,她鼓足勇氣問了這句話,手卻有些麻酥酥地發抖。

靜王對上面前這雙烏溜溜的靈動眼神,不知是因為吃了點酒還是如何,她的雙頰微微泛起櫻一般的粉紅。

靜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轉動:有一道高挑颀長的人影,從明南軒的月洞門外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紙巾:當我是死人嗎!

七寶:不,明明當你是鬼,白日見鬼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