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失憶NO.2

在記憶的最初,虞白總是不知不覺地睡過去,又迷迷糊糊醒過來,麻藥的作用讓他像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沉浮,總也睜不開眼。

然後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思維跟不上本能,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宿臨池?”

那人低聲說:“我在。”

他的聲音讓人出乎意料的安心和熟悉。虞白隐約意識到自己躺進了醫院,還不等他回憶起宿臨池是誰,就再次被昏沉的睡意拖進了黑暗裏。

虞白斷斷續續睡了兩天,才勉強能在一天的一小部分時間裏保持清醒。

他的小腿打着石膏吊在床尾,腰和後背上了夾板,腦袋上裹着厚厚的紗布,耳朵嗡嗡作響,大半個身體都被繃帶纏得動彈不得。

不僅如此,他的大腦空空如也,好似被格式化了一通,所有記憶都被删除了個幹淨,比一張白紙還要光潔如新。

虞白艱難地曲起唯一完好的左臂,緩慢地撐起身體,伸手去夠挂在床頭的病歷冊。

姓名:虞白

第一性別:男

第二性別:omega

信息素:雨

年齡:27歲

……

虞白伸手摸向後頸,在腺體上摸到一個未褪的牙印。

持續的鈍痛仿佛一把鋸子,沉重而緩慢地牽拉着他的神經。虞白吃力地讀取病歷本上的信息,完成了對自身的初步了解。然而病歷和他的大腦一樣新嶄嶄的,使他無法依據過往的病情記錄搜尋記憶。

病歷後面壓着幾張CT光片和醫院收據,可虞白的身體大病未愈,太陽穴又漲又痛,暈的厲害,連帶得眼前的字都模糊一片,只得先放在一邊閉目養神,靜靜等這一陣眩暈緩過去。

“你醒啦!”

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虞白睜開眼,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衣角帶風地走進病房,關切地問道:“感覺怎麽樣?要不要來一針止痛?”

虞白感覺不怎麽樣,但還是說:“不用了。”

醫生給他換了個吊瓶,見被單上散開着病歷本和單據,就順手理了理,放到床頭櫃上,用一種熟稔的語氣責怪道:“剛清醒就不要多費力氣了,天生一副勞碌命,正好趁這機會休息一下。”

虞白盯着這個熱情的醫生看了一會,可惜毫無印象,他對自己為何躺進醫院還糊裏糊塗的,便又問道:“我出了什麽事?”

醫生了然地點點頭:“爆炸那麽突然,你猜不到也是有的——誰能想到他們竟然那麽沒有下限!要不是你躲得快,估計快要入土為安了!”

到底是哪些人!!!虞白含蓄地追問道:“是誰放的炸彈?”

“你仇家那麽多,誰知道是唆使的是哪一個!不過你放心,很快就能查出來了。”醫生安慰他道。

一時間,虞白不知是該慶幸好歹撿了一條小命回來,還是擔憂自己把仇家的身份全忘光了,苦惱地對醫生說:“多謝。”

“你沒事吧虞白!腦子撞壞了?”醫生反應很大,狐疑地停下手上的動作,“咱倆之間,說什麽謝不謝的。”

這個醫生果然認識他——虞白猶豫片刻,主動承認道:“好像是的……”

醫生一愣:“什麽?”

虞白清清嗓子,回答更加字斟句酌:“之前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醫生呆立在當場,聽診器被他無意識地扯了一下,一只挂在耳朵上,一只挂在脖子上,顯得有些滑稽。他喪失了一會語言能力,猛地一伸手,手指深深地埋進頭發裏,發出一聲簡短有力地感慨:“靠!”

虞白眼睜睜看醫生瞬間變得無從下手起來,他在原地團團轉了三圈,又止住腳步,對他說:“先去做檢查。”

“好。”虞白說。

“我叫徐潛知,是醫院院長。”醫生木着臉,叫來兩個護士把他擺到輪椅上,親自推着虞白出去。

一路上,徐潛知不停地虞白頭頂嘆氣,愁腸百結的樣子,搞得虞白想和他一起嘆氣。

一系列檢查結束,徐潛知将他安置回病床,虞白有限的電量耗空,漸漸變得昏昏欲睡起來,忽然聽見徐潛知說了一句:“糟糕!我忘了通知宿臨池了!”

虞白睜開眼,意識這又是自己的“熟人”,忙問:“宿臨池是誰?”

“你的監護人!”不明原因,徐潛知似乎對這個名字的主人心有不滿,當着虞白的面翻了個白眼。

……估計是某個不負責任的家長吧,虞白暗自思忖道,兒子受傷住院了,也不見他的人影。

于是他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中年禿頂、腆着啤酒肚的老男人,拿着兒子的救命錢在外花天酒地。不由地認同了徐潛知的白眼:“你說的對。”

可徐潛知估計将他的話理解成了對“監護人”的肯定,那一瞬間眼睛幾乎要脫框而出,忍無可忍道:“卧槽!虞白你裝的吧!”

“裝什麽?”一個低沉清朗的聲音問。

虞白應聲擡頭,看見有個修長的人影朝自己走來。

出乎他的意料,來人跟他剛剛構想出的油膩形象毫無關系,反而相貌英俊,儀表堂堂,登時将他隐約的睡意一掃而空。

這人約有二十多歲,寬且薄的肩膀撐開制作考究的灰色西裝,襯托出線條優美的下颌線,腕表反射出一點金屬特有的冰冷的光,整個人的輪廓清瘦而銳利,好似一柄入鞘的寶劍,外表溫鈍平靜,內裏鋒芒畢露。

他站到病床邊,離虞白很近,迎面帶來一股混合着露水和花香的氣味,虞白察覺到他應該是忙了一個整夜,襯衫下擺都起皺了。

“你來得正巧,我才給他檢查完,”徐潛知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宿臨池不知不覺擰起了眉:“你說。”

徐潛知道:“這家夥出事時車門幫忙擋了一下,沒出大毛病,趁着年輕,骨折挫傷腦震蕩什麽的都很好痊愈,不會影響他以後的生活。”

好消息說完,剩下的就是壞消息了,宿臨池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徐潛知說,“他的後腦在方向盤上狠狠磕了一下,目前來看是全盤性失憶,或許過段時間就好了。”

聽見這句話,宿臨池表現得很平靜,似乎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良久,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然後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虞白這才明白,宿臨池剛剛是愣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生動的表情給他冷靜自持的外表平添了一點呆氣,一陣久違的熟悉感驀地捏住了虞白的心髒,他搜刮着關于眼前這人的記憶,無奈止于頭痛。

“……”宿臨池張張嘴,看了一眼虞白,又看看徐潛知,似乎有些難以相信,重複道:“失憶?”

徐潛知說:“沒錯,和你當初一樣。”

這麽說,宿臨池以前也失去過記憶喽,而且現在看來恢複得很不錯。虞白精神為之一振。

宿臨池面色很不好看,但他察覺到虞白正饒有興趣地觀察着自己,便立刻放緩了表情,略顯不安地問道:“你還記得我嗎?”語氣帶了幾分急迫:“我叫宿臨池。”

他的嗓音很好聽,輕聲說話時,有如大提琴的低低絮語。虞白和他的目光交彙片刻,莫名感覺病房的白熾燈太過明亮了,亮到他的喉嚨發燥發緊,趕緊掩飾性地移開了目光。

自己這幅尊容實在是不忍直視,難為宿臨池能看得那麽深沉專注,這讓什麽都想不起的虞白幾乎對他産生了負罪感,可惜記憶不為人力所控制,虞白幹巴巴道:“不好意思……”

“沒有不好意思,”沉默片刻,宿臨池打斷他的話,“是我不好。”

這是什麽善解人意的發言!虞白對他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測,問道:“我們是什麽關系?”

宿臨池說:“我是你男朋友。”

“……哦。”不出所料,虞白默默點頭,縮回了被子裏,蔫蔫的精力不濟的樣子,實則耳後紅了一片,思考能力暫時離他而去。

徐潛知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白眼快翻到天靈蓋上了,抱臂趕人道:“我們先走吧,他上下眼皮快黏在一起了。”

宿臨池要忙的事情看來不少,就說了這麽一會話的功夫,手機鈴聲就催命般地響了起來,估計是重要來電,因為宿臨池掃了一眼聯系人,眉頭又皺了起來,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虞白立刻懂事地說:“不要緊的,你去忙吧。”

宿臨池只來得及留下一句:“我過幾天接你回家。”便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依據時間線安排,失憶NO.1當然屬于宿大公子

PS:虞白是隐藏的顏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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