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喝一杯酒

宿臨池在虞白愣神的時候點開了他的浏覽記錄,臉上不辨喜怒,淡淡說道:“你查了這個。”

虞白驀地有種被偷窺隐私的不适感,撲過去想把手機奪回來,可宿臨池實在太高了,哪怕虞白的個頭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omega,和某些beta比也顯得矯健修長,但還是要比他矮上了至關重要的一寸,這短短的兩指寬的距離使得宿臨池一把手機高高舉起,虞白就只能無計可施地在下面蹦來蹦去。

被身高難住的虞白惱羞成怒:“關你屁事!”

“想起來什麽嗎?”宿臨池忽然問。

像寵物讨食似的圍着宿臨池轉實在是太蠢了,虞白強行停下動作,硬邦邦地回道:“沒有!”

宿臨池不作聲,垂着眼望着他。

虞白本來也不是情緒化的人,一方不接茬,自己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因為剛才只顧着争奪手機,兩人現在挨得前所未有地近,他擡頭就能看見宿臨池長而濃密的眼睫,微微地垂下一個弧度,在光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宿臨池的眼睛永遠是安靜沉默的,不管他是鬧是笑,是怒目相向還是和顏悅色。

虞白曾經以為宿臨池是什麽都不在乎,等相處久了,又覺得他流露在外的感情其實只是浮冰露出海面的一小簇,而水面底下,是最龐大的基座,虬結地凝固着,藏着常人難以窺見的深情。

好像被一枝玫瑰花梗刺了一下,虞白不自在地退後一步,沒留神踩到了一處水漬,腳底一滑,差點摔倒,旋即被宿臨池緊緊抓住手臂,往前用力一帶,砸到了宿臨池懷裏,胸膛碰撞出一聲沉悶的悶響。

虞白埋首在他的衣領間,吸了滿鼻子的栀子花香。

很難想象,看起來如此不好親近的宿臨池,信息素竟然來自于開放時如此熱烈、奔放、馥郁的花朵。

聞到栀子花香的那一瞬間,一小股似曾相識的熱度陡然攀升上虞白的後背,激得他後頸肌膚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戰栗。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把有關宿臨池的記憶忘了個幹淨,本能卻還牢牢記得,所作所為就像一個蹩腳的運動員,槍聲沒響,人已經沖上了跑道,身體永遠比腦子快一步。

虞白說不清是對誰生氣,或許更多的是對他自己,他狠狠推了一把宿臨池,比沙灘打鬧時用的力氣大的多,一下子将他從自己身邊呼吸可聞的距離推了出去。

宿臨池的手下意識扶向側邊的書架,帶得整個架子“砰”地撞到牆上。

絨布吓得飛了起來,他跳到床頭櫃上,一腿将醫藥箱蹬了下去,針劑和瓶裝藥劑稀裏嘩啦地碎了一地。

很長的時間,兩人面對着一地碎玻璃,誰都沒說話。

宿臨池的喉頭動了兩下,低聲說:“你好好休息。”

他不再等虞白回答,轉身走出客房。

此後一連數天,宿臨池早出晚歸,虞白醒時,他已經出去工作了,他睡下時,人還遙遙沒有歸期。

虞白倒是想等他,可不知是不是因為前段時間傷了元氣,他病後格外乏力嗜睡,床邊坐不到一刻鐘,眼睛一閉一睜,總要到翌日早晨陽光普照的時刻才能醒。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兩天,宿臨池還是避他不見。

無奈,虞白只好守在客廳,看宿臨池到底能熬到幾點才回家。為了避免再次犯困,他還特地從櫥櫃裏翻出一瓶紅酒,起開倒了一小杯,希望能借着酒勁多撐一會。

然後,宿臨池就在淩晨兩點的沙發上撿到了一只睡着了的虞白。

紅酒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被他喝掉了一半,高腳杯邊緣殘留着一處暗紅色的印跡。虞白側躺在沙發上,手腳松松地縮在一起,睡得很淺。宿臨池才剛俯下身,他就睜開了眼睛,說:“你回來了。”

“到屋裏再睡。”宿臨池說。

虞白酒量不錯,但容易上臉,當時喝完第一杯,臉頰就發起熱來,再被醉意熏上幾個鐘頭,面上更是酡紅一片。

宿臨池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覺得熱度有點高,更不願再耽擱,重複道:“快起來。到屋裏再睡。”

虞白揉揉眼睛,很快清醒過來,叫住宿臨池說:“你站住!——我有話要對你說。”

夜幕沉沉,客廳裏拉開了一盞小吊燈,光色卻算不得明亮。宿臨池只覺得虞白的眼眸在昏黃的燈下亮得驚人,仿佛有璀璨的星辰在虹膜上燃燒,看得他避開了視線:“太晚了,有話明天再說吧。”

“明天複明天,哪來那麽多明天,我偏偏就要現在說!”虞白用力一拍沙發墊,宿臨池的腳步頓住了。

他彎下腰,窸窸窣窣一陣響,不知又從茶幾的哪裏摸出一只酒杯來:“等你一晚上了,來喝一杯吧。”

宿臨池取了一方毛絨毯子,披到他身上,方才坐到茶幾對面。

一縷很淡的栀子花香萦繞在空氣之中,毛毯被體溫烘得發暖,讓虞白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清晰地感受到其上沾染的花香——不對,應該是說這棟別墅裏其實到處都有這種香氣,alpha生活其中,難免會在日常用品上留下信息素,只是虞白聞得久了,漸漸便習以為常了。

不過他的感官今晚似乎格外敏銳,于是這道本已習慣的味道就卷土重來,氣勢洶洶地昭示起自己的存在。

“好熱啊!”虞白把毯子拽下來,在背後堆成一堆,給兩人各倒了一個杯底,擡擡下巴說,“我也不知道你酒量怎麽樣,你要是不想喝,就放那兒吧。”

宿臨池指尖搭在高腳杯的杯腳上,小小地抿了一口,略微泛白的嘴唇就如同千年的畫皮成了人般紅潤起來,看得他心裏癢癢的。

虞白暗暗對自己說,要好好講話,不要随便發火,不然宿臨池又曉得要躲他躲到猴年馬月去了。

他的第一句話是:“我為上次的事情道歉,我不該推你。”

宿臨池說:“沒關系。”

他又說:“我們彼此之間可不可以坦誠一點?”

宿臨池這回沉默下去。

虞白也沒想讓對方一次性把什麽都說出來,這樣的話就不是宿臨池了。他又喝了一大口紅酒,開了玩笑緩和氣氛:“我清楚你有事情瞞着我,一開始你不讓我和其他人聯系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你包養的金絲雀,騙了你的錢就跑,所以你才要一直關着我呢!”

宿臨池吸了一口氣:“別胡說。”

虞白說:“沒辦法,我那時候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肯定要胡思亂想。如果按你說的,咱們早在去年就戀愛了,瞧你那幫朋友的八卦勁兒,怎麽可能連我的面都沒見過。肯定是你對外一直隐藏着我的存在,直到實在瞞不住了,才讓他們道聽途說了一點。”

宿臨池說:“是我的錯。”

“什麽玩意又是你的錯了!”虞白不耐煩地一拍茶幾,震得杯腳和幾面之間發出了一下尖銳的摩擦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事先想好的不要發脾氣,但宿臨池一對他低聲下氣,他的心頭就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燒得他從裏到外又熱又燥。

虞白默數幾秒平複心緒,繼續道:“徐潛知之前說露過嘴,提到我有很多仇家。我原本以為是因你的關系才讓他們恨屋及烏到我身上,可這完全說不通——牽連我一個局外人只能出氣,白惹了一身腥,不如直接搞你來得爽快——宿臨池,我猜得對不對?”

宿臨池沉默如故,幾乎教虞白聽到腦內他的思緒層層疊繞、紛繁雜響的亂音。

終于,他承認道:“對。”

虞白問:“我以前是不是得罪過很多人?讓你害怕一把我放出去,我馬上就要性命不保了!”

“不要胡說。”宿臨池又說。

“好啦,別板着臉啦。”虞白見他的态度總算是有些松動,大受鼓舞,緊跟着便要乘勝追擊,卻聽見宿臨池問道:“我告訴你了,你就能乖乖待着,什麽事都不做嗎?”

作者有話說:

酒是咳……那啥的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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