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聲音不鹹不淡,聽起來……
他聲音不鹹不淡,聽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李佳音無疑很享受和梁嘉樹走在一起的感覺,很多人看他們,那目光裏,有好奇有羨慕或者還有點別的什麽。無論是哪一種,都讓李佳音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誰不想和這樣的男孩子走在一起呢?
“你想問我什麽?”李佳音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是柔的,是軟的,一句話說出來就好像一條汩汩流淌的河滋潤了土地。男生寝室說起她,說聽她講話,莫名就很酥。
她不僅聲音好聽,笑容也好看,梁嘉樹依舊很平靜:
“你為什麽要栽贓周天?”
只一句,李佳音臉上的笑容就被迎面而來的晚風吹散了,人僵了僵,很快恢複如常:“你在說什麽?”
梁嘉樹那雙眼很深很深地看過來,仿佛能看透一切似的,而李佳音的反應,不過是坐實了他剛才的那句話而已。
“你聽懂了,李佳音,我對你印象還停在那次飯局上,有時候落落大方,有時候稍微腼腆些,總之都是好印象。”梁嘉樹其實很懂話術,他先聲奪人,本意就是上來先把李佳音鎮住,再循循善誘,欲抑先揚,讓她能夠放松戒備,說出實話。
可顯然,校園裏不是适合套話的好地方,梁嘉樹展示出自己有城府的一面,他願意精明時,就可以很精明,他注視着眼前的女孩子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微表情。
意外的是,李佳音除了最初有那麽一點點的慌亂外,她已經鎮定下來了:
“這件事,确實和我有些牽扯,當然,我可以跟你說,因為無論你問我什麽我不會隐瞞的。”
她用一種更專注的表情看着他,眼睛裏有暧昧,甚至,有一絲意味不明的挑逗,梁嘉樹笑笑:“爺爺上次問我有沒有在學習上幫助你,說實話,我還真的沒做到,這樣吧,我請你吃飯。”
他不是詢問的語氣,是直接做了決定。
男生身上有種平時不顯山露水的強勢,他語氣還是那麽尋常,但不容人拒絕。李佳音當然也沒想過拒絕,她跟着他,看他攔下輛出租車,一起上車。
司機是個話唠,主動搭腔,言辭之間像調侃小情侶,他誤會了。梁嘉樹沒反駁,李佳音不住地往前瞟着,她坐姿文雅,沒有這個年紀的随意不拘,但她現在完全糊塗了:梁嘉樹是要質問?他喜歡周天?要替她主持公道?但又不像,他竟然主動請自己吃飯。
以為要去什麽高檔餐廳,最不濟,也得是必勝客之類大家聚餐會去的地方。沒想到,出租車最終駛進一條喧鬧肮髒的小巷子,這個季節,兩邊的大排檔燒烤火爆,滿條街,都飄着嗆人的油膩香氣,李佳音剛下車就皺起了眉頭。
地上真夠髒的,她讨厭那股濃烈的孜然粉味道,到處油膩膩,連空氣都漂浮着一層髒乎乎的東西,李佳音一秒都不想呆,而男生卻認真告訴她:
“這裏有家燒烤不錯,嘗嘗。”
梁嘉樹跟她一前一後進了孝晨燒烤,他剛進來,在身後的李佳音眉頭就皺的更緊了。她看到光膀子的男人,亂彪髒話的婦女,屬于底層的那股潑辣的氣息簡直令人暈眩。
“你個老biao子,今晚非得讓你個騷.貨下不了床!”男人滿嘴亂噴,女人開罵,卻帶着媚媚流轉的笑,“可拉倒吧,好哥哥,誰不知道你他娘的比面條子還細還軟!”
說完,就是一陣浪笑。
李佳音聽得心驚肉跳,然而,有隐秘的興奮從心底升騰而起,她懂這些人在說什麽惡心的臭話,她相信,梁嘉樹也懂,李佳音朝梁嘉樹看了一眼,他風平浪靜,已經在張孝晨的招呼下告訴她:
“去二樓,那裏環境好些。”
她看到了張孝晨,不過,她已經不認得了張孝晨,眼前不過是個裸着紋身戴着耳釘看上去就不入流的家夥,李佳音連看他第二眼的興趣都沒有。
她永遠不會像梁嘉林她們那樣,膚淺又愚蠢,會因為攤主長的帥沒事就來吃燒烤。她只喜歡梁嘉樹這種,英俊優秀,家境優越,梁嘉樹是李佳音最喜歡的類型了。
兩人一進來,張孝晨就全認出了,他心裏咯噔下,差點懷疑那個內向到幾乎木讷女生的哥哥,是故意帶李佳音過來的。
但很顯然,梁嘉樹還記得他,而李佳音,和他印象裏的模樣相比半分未改,她同樣是很驕傲的女孩子,和周天的驕傲不一樣。李佳音是雖然面容和氣,但眼睛長在頭頂心裏會罵你臭diao絲的驕傲,那時跟在周天身邊的張孝晨就是李佳音眼中的一條蛆而已。
既然是條蛆,李佳音又怎麽會記得?張孝晨涼涼笑一下,讓梁嘉樹去樓上。
梁嘉樹很大方,點了許多,一個黑乎乎的大風扇直對着兩人吹,李佳音忍無可忍,如果不是梁嘉樹請她,她想,她一輩子都不會來這種下層人衣食住行的地方。
“等一下,我打個電話。”梁嘉樹示意她可以吃了,掏出手機,撥通母親的號碼,告訴她,自己和同學在外面吃飯會晚點回家。
李佳音從沒在這麽髒亂差的環境下吃過東西,她犯惡心,只能勉強拿起一串土豆片,小心咀嚼起來。
梁嘉樹很有耐性地比了個手勢,李佳音一愣,他伸出手把她手裏的串串拿過來,撥到盤中,再遞給她:“這樣就不會弄髒裙子了。”
李佳音心裏狠狠一動。
“你既然這麽愛幹淨,為什麽要做那種事呢?”梁嘉樹淡淡問。
李佳音當即明白過來,她低了下頭,又慢慢擡起,說:“你怎麽往我身上想的?我挺好奇。”
“你的鞋。”梁嘉樹眼神動了下,“你腳上這雙鞋,我妹妹也有一雙一樣的,有一次,下雨天她從花圃過留下的腳印,就是那樣的紋路。我是說,你們女生宿舍樓附近花園裏留的腳印。”
太離譜了。
李佳音半信半疑地看看自己的鞋,又看看梁嘉樹,她懷疑對方詐她。可是,梁嘉樹的表情沒有一絲破綻,他永遠胸有成竹勝券在握,那種自信,那種平穩的自信是大部分同齡人沒有的。
李佳音心裏亂跳,她忍不住問:“你……你去那兒做什麽?你還去親自勘察現場?”
她的畫外音是,你是不是喜歡周天都當起偵探來了?
梁嘉樹這個人,怎麽會信口胡謅呢?李佳音滿腦子風暴一樣的想法,旋轉不停,她在憤怒,卻沒有在梁嘉樹面前表現出來。
“你是不是以為我喜歡周天,才關心這件事?”梁嘉樹就這麽自然又突然地把她心裏所想,掏了出來。
李佳音語塞,不過她還是會保持好看的表情。她停頓片刻,反問回去:
“難道不是?那還能有什麽原因?”
梁嘉樹緩緩搖頭,很認真地看着她:“我以為,你不應該是那種女孩子。我一直覺得,同學之間有些摩擦很正常,可如果以毀了另一個人的名聲為目的,未免小人。我說話可能讓你覺得有點重了,但我确實是這麽想的,周天她本人,有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李佳音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梁嘉樹會這麽直接,她恨恨咬牙,臉部肌肉都要抽筋了:
“那你只能問她了,她媽媽求過我叫我不要說,我沒說,你想知道你自己問她吧。”
“還有,月季花只是我一個惡作劇,”李佳音語速很快,語氣卻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像是無奈,“我就是想做個社會類的試驗,看花被偷掐了,大家會懷疑誰,是不是會懷疑平時成績最不好的家裏最窮的什麽同學。而且,你知道嗎?我們寝室劉悅不喜歡周天,我們算是一時淘氣,就想着要不然捉弄一回周天吧。劉悅跟我說,周天這個人,一定不會平白讓自己受冤屈,還真讓她說對了,你看那天,她多剛啊,多厲害。”
即使語速很快,李佳音還是最大限度保證了口齒清楚,邏輯清楚,梁嘉樹靜靜聽完,一聲反問:
“淘氣?你把這種可能會毀了別人的行為叫淘氣?”
李佳音突然就流下一串眼淚,太快了,快到梁嘉樹都要忘了她上一刻什麽表情。
“我是有原因,但也沒想怎麽着。後來,看她在講臺那麽說我也害怕了。”她臉上随之真的有了恐懼的神色,“再說,還牽扯劉悅,我們想,既然沒查出來,大家也沒把這事擴大沒人說她什麽,大家還是相信班長人品的,所以,就當這事過去了。”
她忽然捂住了臉,啜泣不止:“梁嘉樹,你要是知道周天家欠我什麽,就明白我為什麽顯得這麽小心眼了。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我也答應過她媽媽,不說出去,你要是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她,看她敢不敢說清楚?”
梁嘉樹沉默地看着她哭,好半天,遞過去一張紙巾:“就事論事,無論你們有什麽過節,你這麽做,都是誣陷。李佳音,你在我心裏本來不是這種女生。”
他希望她相信,自己今天找她說這件事是因為她,而不是因為周天。
梁嘉樹表演起來,很容易讓人産生溫情脈脈的錯覺,但下一秒,他說:“你應該跟老師同學們說清楚。”
李佳音錯愕擡臉,氣急敗壞的情緒一下暴露無遺:“你什麽意思?你讓我給她道歉?同學們怎麽看我,怎麽說我,流言蜚語會害死我的!”
梁嘉樹眼眸深處閃過冷冷的光芒,他點頭:“我們每個人都不希望被冤枉,你是,周天也是。”
“可我替周天隐瞞了她最不想別人知道的事,她欠我的,不是我欠她的!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但這次的事我是不會說出來的,梁嘉樹,我信任你所以才告訴你的。”
李佳音氣的兩手直抖,她明白了,梁嘉樹拐彎抹角就是為周天來的。她從沒想過,又臭又硬的周天居然會得到梁嘉樹的青睐。一瞬間,李佳音腦子裏過了無數遍歹毒又過瘾的畫面,她恨死了周天。
“你怎麽知道我是為她,而不是為你呢?”梁嘉樹突然輕輕說。
李佳音的表情一下凝滞掉。
梁嘉樹看看四下,天還沒完全黑,他起身:“我給你攔車,改天換地方請你。”
他把人帶下樓,攔下車,李佳音情不自禁抓了下他手臂:“你不和我一起走嗎?梁嘉樹,你今天和我說這麽多,到底什麽意思?”
梁嘉樹把人推進車裏,給她塞了張紙幣,隔着車窗,看着女生急切的臉說:“我也不知道,你再想想吧。”
他揮了下手,出租車從眼前慢慢開遠。
梁嘉樹收回目光,無意間,馬路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毫無預兆地闖進眼簾。
周天正和母親一起出來散步。
他看到她的那刻,她也恰巧看到了他。
周天面無表情,卻拽着黎梅趕緊走,她出奇的緊張。也許,是因為媽媽在場,而只要多看梁嘉樹一眼,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周天!”梁嘉樹喊了她,周天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她裝聽不見,可黎梅聽見了,猶豫回頭東張西望:“俏俏,我怎麽聽見有人喊你?”
“沒有。”
“沒有嗎?”
“沒有。”
那聲音還真的不再響起,周天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沒回頭,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梁嘉樹直接過馬路,到了這邊,他很沉靜地跟黎梅打了聲招呼:
“阿姨好,我是周天的同學,找她正好有些事,本來想打電話的,不巧,在街上碰見了。”
黎梅臉上的詫異很快變成面對孩子同學的那種熱忱,她不住地點頭:“好,好,你們說,”黎梅看看周天,“俏俏,媽媽先回去,你跟同學聊。”
周天冷淡的表情因為媽媽這聲“俏俏”而微微有變,這是乳名,一想到梁嘉樹聽到這聲“俏俏”,她就一陣莫名憤懑和難堪。
等母親走開,她才揚起那張烏雲壓城的臉:“你不是忙着談戀愛嗎?我跟你比不了,你怎麽着都能考第一名,麻煩你不要耽誤我的時間,有話快說。”
話一出口,酸味沖天,可周天有本事把酸話說的讓別人聽不出任何味道。
梁嘉樹怔了怔,随即,他低聲反駁:“我沒談戀愛,你是聽誰說的嗎?”
周天不屑地笑笑:“嗯,是聽說。”
“我就站在你眼前,如果你想知道什麽,可以問,而不是用聽說來了解我。”梁嘉樹的臉在暮色裏,又顯得格外蒼白了。
他說這話時,沒有什麽刻意的語氣,也沒什麽刻意的動作,坦然極了。
周天被噎得一時間找不到話,她才不會服輸,是的,說句真心話會死: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了解別人。”
梁嘉樹輕撫了下眉頭,他沒說話,只是掏出手機,點開錄音,塞到她手裏:“你聽聽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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