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鷹擊長空②

許淩霄生活的這個地方,叫作良城。

它的誕生,是當年蘇國專家援助時,與華國一同選出來的,作為發展航空事業的重鎮。

但在原主的記憶中,它卻沒給自己留下多少值得懷念的童年時光,放眼可望的灰撲撲,最多的是飛機轟鳴而過時發出的巨響,連帶着她家院子的鐵栅欄也要跟着震,隔壁家養的大狗子都不敢亂叫了。

而這座因為航空工業而建起的城市,現在還到處是農田和平野,許淩霄從學校爬|牆出來後,就往煙柱升騰的地方跑去。

大概找了有半小時,就看見筆直穿過田野的機場外跑道上,拉出了很長的機輪剎車黑痕,濃煙彌漫了整個機場,搶救車,救護車,地勤人員都沖了過來。

“咳咳咳——”

“飛行員呢!快找飛行員!”

許淩霄捂着嘴混進人群中,聽到大家都在大喊,一片忙亂下,她趁機看了眼事故現場,卻一時驚在原地。

機身沒有砸出深坑,看樣子應是緊急迫降下來,此時消防車正對着機尾噴水,大概率是發動機高溫導致火情,傘艙都已經融化了。

機身灰青色塗裝,沒有花紋數字,看不出型號,但是從樣式看,應該屬于早期二代兩側進氣的殲擊機,這種戰機的內部問題不少,如此險象環生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實現無動力迫降,而不是摔砸下來——

“找到了!試飛員在這!救護車,快!”

試飛員?!

許淩霄頓時震愕。

剛才她還有些奇怪,這飛機看樣子并沒有完全設計測試好,怎麽就讓飛行員直接開上天了,沒想到……它并不是在執行空勤,而是——新機試飛!

在一款新研制的飛機定型前,都要經過嚴格的試飛論證,檢驗性能排查問題,之後才能裝備部隊。

比起飛行員,試飛員的危險程度,被稱為是“在和平時期離死亡最近的人”。

許淩霄默默退出人群,騰出通道讓救援人員作業,隔着彌漫的煙霧,她隐隐看見擔架上躺着的試飛員,耷拉下來的手上,一片血跡。

直到走出煙霧幾百米遠,空氣才稍微通暢了些。

再一擡頭,許淩霄便看見一座建于平地上的航空飛行研究院,同樣是灰撲撲的平房連綿在一起,環成了一個矩陣,樓頂上,豎了四個方形牌,藍底白字地,寫着:航空報國。

——

從飛行院到許淩霄的家,只隔不到一公裏,現在回學校也已經到下課時間了,她索性直接回家。

按着原主記憶,許淩霄估摸着往自家院子走去。

“淩霄回來啦!”

許淩霄面無表情地朝大院門口的大爺點了點頭。

是的,她家住在飛行大院裏,這裏的每個人,都跟飛行院有關系,為了航空事業,光是良城就安置了幾萬名技術職工,如今過去十幾年,第一批來的都直接安家了。

而她爸許延之,也算是開墾良城的第一代人。

此時,她面色沉沉地站在院外,擡頭審視眼前這座房子,這一帶院屋都是按一個模子複制粘貼出來的,雖然如此,許淩霄還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家。

因為,跟其他小院栅欄上爬滿的花團綠植相比起來,她家院子,簡直可以用“凋敝”形容。

如果不是知道許淩霄回來,這房子能被當荒廢處置。

“淩霄今天放學這麽早呀!”

這時候,巷子路口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許淩霄略一側身,就見不遠處走來一位年紀約莫三十多歲,面容白淨,眉眼溫婉的長輩,她提了提手裏的菜,道:“今晚你可有口福咯!”

腦海裏再次響起一陣電流聲,緊接着出現一塊人物屬性面板:

姓名:江敏若

身份:航空飛行院行政幹事

年齡:35歲

關系:許家對門鄰居,定期投喂許淩霄

許淩霄微點了點頭:“江阿姨。”

這時,江敏若湊近許淩霄,笑得神秘:“這魚啊,是江姨今天好不容易從二裏河漁夫那兒買到的,新鮮着,一會熬魚湯給你們喝。不過得等你程叔回來,江姨不會殺魚,上次試過,結果把魚的苦膽紮破了,整條魚都是苦的。”

提到這事,江敏若還一臉痛惜。

許淩霄的親爹,許延之,常年出差在外,以前許淩霄還小,他就帶在身邊,現在一到高中,就直接把她丢回家裏,每月定期寄生活費,為了防止她花光,還請了對門的程家夫婦偶爾投喂一下。

至于許淩霄的親媽……就許延之這種常年不着家的男人,別說老婆想離婚,就是親閨女許淩霄都不想跟他過了。

“我幫你殺。”

突然,許淩霄說了句話,直接把江敏若驚得愣在原地。

“你……殺?”

許淩霄接過魚繩,“砧板,刀,一盆水。”

江敏若被她這冷靜得看起來真的很會殺的樣子,說服了,忙點了點頭,就進屋拿了工具出來。

程家院子裏,江敏若看着許淩霄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半蹲在地上,趕緊道:“我去拿個板凳。”

“不用。”

剛說完,手裏的菜刀柄轉了下,刀背一下拍暈魚頭,緊接着,又利落地轉了下刀柄,刀刃迅速刮過魚身,兩面魚鱗瞬間刮得幹淨,再用刀尖對着魚腹輕巧一劃,直接開膛破肚,将內髒拉出,緊接着,刀尖匝入魚鰓,兩片月牙紅肉就被切了出來,最後,菜刀似劍花游走般,将魚骨挑起。

手起刀落間,一氣呵成。

江敏若張了張嘴:“漂亮!”

她去拿板凳的功夫,許淩霄都已經幫她把魚削成片了。

魚身過了清水,變得雪白柔軟,許淩霄裝了盤,起身遞給了江敏若。

內陸少見海鮮,從江敏若不會殺魚就可見一斑,她還願意給自己吃,許淩霄覺得幫忙殺頭魚,也是應該的。

況且,今天試飛出了事故,等她丈夫從研究院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霄霄,你這使刀的功夫,比你程叔叔畫圖紙的筆都厲害啊!下回二裏河再撈着魚上來,我肯定買回來,再給你殺!”

許淩霄:“……謝江姨。”

從熱情的鄰居家出來,許淩霄再次面對自家的大門。

飯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吃上,這期間,她得回屋收拾。

房屋都是就地取材,鋪的木地板,她指尖擦了擦桌角,揩出了薄薄的一層灰。

這裏環境幹燥,刮風掠塵,打掃稍微不勤,灰土就能迅速占據領地。

室內的擺設,從原主有記憶以來,就沒怎麽變過。胡桃色的桌木,不開燈時,四處顯得暗沉沉,好在鋪了白色的桌布,尚有點女主人的氣息。原主媽媽應該是在她三四歲時離開的,随着年月,再白的桌布,都成了黃。

許淩霄的房間在二樓,一樓的卧室是給許延之的,因為他經常半夜回來,又經常半夜出門,有時候回來了又走了,許淩霄都不知道。

她看了一圈屋子後,心裏盤算下該怎麽收拾,至少讓這裏看起來幹淨些,原主爸爸是個糙漢,她自己也跟着沒什麽講究。

其實許淩霄也不愛打掃做家務,但這些工作,對她來說做起來并不難。

因為在穿過來之前,二十三世紀的她,童年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比起原主埋怨自己的父母,許淩霄連親生父母都沒見過,是國家把她養大的。

“霄霄,開飯啦!”

此時她正在奮力擦洗,這屋子不知道多久沒打掃過,拖了三遍地後,濾出來的水才稍微看起來幹淨了點。

屋外江敏若見許淩霄沒應聲,門也開着,就直接進來,見她一副瘦瘦的身板在擡水,有些心疼道:“诶,才這麽小,就什麽都得自己幹,先吃飯吧,回頭周日江姨有空,過來幫你。”

許淩霄搖了搖頭,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這會夏天剛過,但一幹起活來,汗珠子跟雨似地往下砸。

江敏若是個職工,平時不僅工作忙碌,一日三餐還要照顧家裏,當初許延之也是不好意思開口讓他們幫忙,還是程叔叔和江阿姨主動投喂,他這個爸爸見閨女飯都吃了,只好給錢,一來二去,就不跟他們客氣了。

因為比起鄰居關系,許延之跟程叔叔程舟言還是同窗,學的都是航空飛行專業。程舟言主研制的第一架戰機,當年還是許延之首飛的,一下飛機,許延之就跟他說:“你欠了我一顆腦袋。”

當時差點出了事故,程舟言在地面看得心驚肉跳,直接就說:“我命都給你了。”

這些當然不是許延之講的,而是程舟言告訴她的。

這樣的關系,真是舍命的戰友了。

許淩霄被江敏若叫去吃飯,剛走出院子,就聽她跟斜對門的一家女主人打招呼:“歲穗媽媽,剛搬過來還習慣嗎?你家柳主任還沒回來啊?”

歲穗?

許淩霄打眼望去,就見不遠處的一戶院子門外,正站着一道身影,朝她們招了招手:“老柳今天開會,沒那麽早回來。”說着,就看見江敏若身後站着的許淩霄,奇怪道:“诶?淩霄都回來了?歲穗怎麽還沒回家?”

此時夜色已降,巷子裏沒有路燈,只借着幾戶人家的光才看起來亮了些。

“淩霄,你曉得歲穗是不是留堂了?”

柳家是剛搬過來沒多久的,柳歲穗轉學入讀解放高中,柳母一直擔心她學習進度跟不上。

但是,她這麽一問,許淩霄整個人頓時愣在了原地。

今早出門,許淩霄因為起晚了,就看見柳叔叔急匆匆地跑來找她:“淩霄,你是跟歲穗一個班的,麻煩你跟她說一下,今晚叔叔所裏有事要開會,晚上讓她別去接我下班了!”

柳歲穗跟父母的關系很好,常常放學後就去所裏等爸爸下班,因為他一工作起來都是忘了時間的,以致于胃經常不舒服,是以她這個小棉襖就要負責監督他。

反正,柳歲穗就是活成了許淩霄的對照組。

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許淩霄确實給柳歲穗帶話了,但她說的是:“你爸讓你晚點去接他。”

于是柳歲穗真就放學後,等晚一點再去所裏接爸爸。

這閨女也太聽話了!

原主一邊安排柳歲穗夜裏獨行,一邊,就去找了這一帶的混混。

這些游民混混,讀書不學好,又不願意吃苦去下鄉插隊建設祖國,選擇家裏蹲,口裏說賺大錢,其實就是勒索中小學生!

原主也被他們霸淩過,這回她去找這些混混,就說有一個女孩子更有錢,企圖出賣柳歲穗以自保。

不愧是炮灰女配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就等着給男主英雄救美了。

但穿過來的許淩霄,可是繼承了原主的身份,男女主自有主角光環庇護,而這件事情敗露後,她就遭到了學校的處分,整個大院明裏嘆氣,背地裏都讓自家孩子疏遠許淩霄,就連青梅竹馬的沈鹿鳴也對她不待見了。

總之,這起事件就是導火線,讓許淩霄徹底黑化,然後“砰”地一下,徹底變成傻逼炮灰。

江敏若:“霄霄?想什麽呢?放學後,見沒見到歲穗啊?”

許淩霄:“我去找她。”

“诶?”

兩位母親還沒反應過來,許淩霄就沖回了家裏,不一會兒,就見她頭頂鴨舌帽,高高的馬尾掃在肩上,身上還套了件飛行夾克。

許淩霄的外套,就是他爸給她從飛行院裏找來的一件最小號的衣服。

實在不屑得說了。

“霄霄,這太晚了你注意一點!”

“魚湯給你炖鍋裏,回來喝啊!”

兩位媽媽的話掃進秋風裏,鼓入許淩霄的耳朵。

她不能讓混混認出自己,否則一通氣就完蛋了,最壞的情況就是,他們現在已經堵住了柳歲穗。

許淩霄越想,臉色越沉,跑出巷口時,遠遠瞥見垃圾桶上不知誰扔了張舊木椅,她撿了出來,徒手掰下椅子腿,掂在手裏,就往研究院的黑路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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