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鷹擊長空⑤
一大早起來,許淩霄卻沒有急着上學。
昨晚跟許延之一通電話後,他雖然語氣有些勉強,但還是告訴了女兒,航校每年都會在高中畢業生中挑選學員,能不能通過,就看她自己造化。
許淩霄對飛行理論有很強的知識儲備,但想要成為一名飛行員,甚至是戰機的試飛員,工科背景只是基礎。她的導師曾經告訴過她:“設計一架飛機并不難,制造一架飛機也沒什麽了不起,只有飛行才意味着一切。”
為了更好地将理論與應用結合,她就曾經接受過試飛員的訓練。
古往今來,每一代戰機的出現,都是試飛員用生命與勇氣奠基,他們的飛行,甚至能決定一種新型戰機的生存與毀滅。
但現在,許淩霄面臨一個迫在眉睫問題。
她昨晚熬了個通宵,把許延之放在家裏的飛行書籍翻了個遍,卻發現,她的知識,與這個年代的飛行理論,存在嚴重斷代。
就好像,二十三世紀,用的是超級計算機,而現在,用的還是手工計算尺,一個數據,計算機幾秒算出來,他們卻還要通過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得出結果。
研發環境太惡劣了。
想到這,許淩霄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
“霄霄,這麽早就起來跑步啦,年輕人,多鍛煉,好事啊!”
此時,大院的掌門大爺一臉欣慰地朝她豎了個拇指,許淩霄點了下頭當是打招呼,繼續繞着大院巷道跑。
雖然知識斷代,但航校對學員的招生,卻一如既往的嚴格。
就在她接近跑回自己的家時,對門院子有道高影走了出來,正端着杯子喝水,手裏還卷了本書,頗有幾分惬意。
而他略一側眸,就與許淩霄對了道視線。
由于昨晚兩人掐架的不好回憶,許淩霄對他視而不見,然而——
“淩霄今天這麽早啊!你等等,江姨給你泡杯麥乳精!”
“呃不用……”
她話沒說完,江敏若就一溜煙從院子跑回了屋裏,于是,許淩霄就有些尴尬地直直站在他家門前。
眼角的餘光,是一臉淡定喝牛奶的程少微,為什麽她知道這家夥在喝什麽?因為他的嘴角,沾了點白色的奶泡。
而此刻的程少微,也同樣尴尬,他這出門透個氣,都能遇着個暴力少女,掉頭走吧,就襯得她氣焰嚣張,這可是程家的大門。
于是,兩人不動如山地,隔着半米遠,站着。
好像在比,誰先動,誰孫子。
“淩霄,來,喝了再去上學!”
江敏若給許淩霄端了個跟程少微一模一樣的白瓷杯。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喝牛奶才能長高……”
這話說得,空氣都有些凝固了。
江敏若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個頭還高的小姑娘,咳笑了聲:“這個,發育也很重要,趁熱喝啊!”
許淩霄:“……謝江姨。”
這邊,程少微剛想邁回院子,江敏若一把接過他手裏的杯子:“喝完了給我,早晨空氣好,多呼吸呼吸,你這身上的傷也能好得快些。”
許淩霄不知這是什麽道理。
只低頭一瞥時,無意中看到了程少微手裏拿的英文書,确切來說,是一本……教科書?
她視線往上擡,看見了一副清晨疏朗的臉:“學英文?”
這個年代基礎教育學的外語科目是俄語,英語并非必修,但對飛行員來說,為了讀懂資料,和國外的飛行專家交流,就必須掌握多種西語。
聽她這語氣,程少微覺得許淩霄不是在打招呼,挑釁的成分比較大,于是,只“嗯”了聲。
好像為了配合,他還低頭翻看了起來。
許淩霄掃了上面的內容一眼,挑了道眉:“你在自學?”
她這是在挑釁之路上,一騎絕塵了。
程少微:“嗯。”
許淩霄吹了吹牛奶上的奶泡,喝了一口,熱氣和這清冷的早晨頗是相配。
再掀起眉眼時,已計上心來。
程少微眼角的餘光不自覺落在她身上,有些人哪怕安靜地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危險。
果然,她開口了——
“我教你吧。”
程少微以為自己幻聽了。
許淩霄走到他面前,抽了他手裏的教材:“三個月,讓你的口語水平,足夠搶答其他學員。”
程少微扯回自己的書,垂眸道:“看來,許淩霄同志不僅很能打,嘴皮子也很能扯啊。”
激将法?
許淩霄又把他的書抽了過來,掃了眼上面的英文,流利地念了一段,最後說了句:“為了盡快讓你上道,等學完二十六個字母和音标,就得背專業詞典。”
程少微眼裏劃過一抹驚訝,許淩霄剛才念的這段,跟他在收音機裏聽到的一模一樣!
“你……”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上道:“說吧,什麽條件。”
大家都不熟,就別假裝兄友弟恭了。
許淩霄勾唇:“不為別的,因為你跟我爸一樣,都是共和國的飛行員。”
這句話,着實讓程少微出乎意料,這小同志,身上看起來,還是有幾分正道之光的。
“而我的理想,也是成為一名飛行員!”說着,她突然靠近程少微幾分,仰頭道:“作為交換,請程少微同志教我飛行理論,讓我能通過航校考試。”
程少微讓她貼近得,渾身不由站直拉開距離。他就知道,這少女看着就不是個善茬,眼睛裏全是心思。
他擡眸看了眼天,沉聲道了句:“那就看你的英語水平怎麽樣了。”
“淩霄!”
這時,巷子裏一戶大門突然冒出了顆熟悉的腦袋。
是沈鹿鳴。
程少微見許淩霄退了兩步,站離了自己,朝沈家那小子點頭:“早。”
他眼眸微眯了眯,這個大院,他不常回來,但是,許淩霄喜歡沈鹿鳴,誰都知道。
“程長官!”
沈鹿鳴在看到他時,興奮地撲了過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跟我說,我要給你接風洗塵的!”
程少微擰直這家夥的肩膀,雙手背回身後:“十五分鐘,能不能跑到學校。”
沈鹿鳴一聽,瞬間立了個軍姿,敬禮道:“程長官,保證完成任務!”
話音一落,就見沈鹿鳴像只鸮一樣竄了出去,許淩霄略是一愣,就見程少微朝沈鹿鳴的身影揚了揚下巴:“航校招飛,沒有男女标準,只有,誰行,誰上。”
許淩霄眼眸一睜,反應過來的瞬間,手中的杯子往程少微懷裏一塞,還好裏面的牛奶都喝完了。
等他再一擡頭,少女已經追着沈鹿鳴的身影跑出了大院。
這時,沈家對門的那一戶,有個女生揉着眼睛出來,突然,只覺眼前一陣冷風竄過,忍不住抖了個激靈。
咦,那身影怎麽如此熟悉。
她左右看了看,有些迷糊地喊道:“淩霄同學,鹿鳴同學!”
邊喊,邊走到許淩霄家門口,就見她家對門站了道高大身影,遂小心翼翼問道:“請問,您看見淩霄她出門了嗎?”
程少微沒說話,擡手指了指剛才冷風竄過的方向。
柳歲穗眼睛頓時瞪圓,忙朝程少微彎腰感謝,人就跟着追了出去。
北方這個清冷的早晨,飛行大院裏卻竄起了一陣少年意氣的熱風。
——
“淩霄,我們今天放學後,真的要去見那麽混混嗎?”
柳歲穗問這句話時,心裏還有些怯怯。
“你要是害怕,就先讓沈鹿鳴帶你回家。”
聽到這話,柳歲穗搖頭:“可他們都是壞人。”
許淩霄看着她:“你覺得我是壞人嗎?”
柳歲穗又搖頭。
她不知道,那些混混,其實都是原主招過去欺負她的。
這時,一陣冷風又竄了進來,課室窗戶外的天陰沉沉的,烏雲馱着水袋壓了下來,仿佛風刃輕輕一劃,就要暴雨傾盆。
“要下雨了!”
柳歲穗興奮地拿出了傘,道:“幸好今早出門的時候,爸爸讓我帶上傘,不然我們可就要淋雨了!”
許淩霄把手伸出窗外,看了眼天色:“這雨大,但下不久,晚上應該能停。”
柳歲穗又揚傘,生怕它起不了作用:“不怕,這傘夠大!”
許淩霄找高三的沈鹿鳴要了教科書,傍晚下課後,見雨還沒停,就趁這個功夫繼續看起來,不僅是科研理論,學校的教學也存在斷代。航校只在高三畢業班招飛,所以她首先得通過高中畢業考試。
而柳歲穗見許淩霄不走,雨也還在下,于是幹脆留在課室做完作業。
沈鹿鳴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更是不放心讓她們自己回家,幹脆也留堂了。
等雨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半。
“走吧,去後門。”
許淩霄阖上筆蓋,朝他們道。
沈鹿鳴有些懷疑:“那三個家夥還在嗎?”
柳歲穗抱着傘充當武器:“肯定不敢來!”
只是,當他們走到後門時,就看到小攤搭起的雨棚底下,正坐着三個埋頭翻字典寫檢讨書的惡人。
許淩霄走上前,從他們筆下把稿紙抽了出來:“時間到。”
這涼涼的一句話,比今晚的風都要刺骨。
長劉海搓了搓凍紅的手:“這他媽天太冷,手僵啊!”
許淩霄坐到他們對面,手肘剛撐到桌上,突然,被木桌冰了一下。
低頭一看,那上面好像結了一層什麽東西,滑滑的。
她從桌沿邊捏了起來,是剛才的雨水凝固的薄冰。
墩子瑟瑟道:“我就說嘛,今天雨夾冰,真的冷!”
“歲穗。”
許淩霄突然問她:“你爸這會還在飛行院嗎?”
柳歲穗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只答:“今早出門前,他說天氣差,院裏今天不安排試飛,所以會早點回家,這個點,應該不在院裏了吧?”
她話音一落,許淩霄臉色沉冷如冰,霍地站起身:“壞了,你快回家找你爸,說我在飛行院找他有急事!”
“有什麽事不能……”
柳歲穗那句“回家說”還沒吐出來,許淩霄人已經跑遠了。
此時三個惡人面面相觑。
墩子:“哥,剛才她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竹竿:“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長劉海咬了咬牙:“走,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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