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蝶夢莊周 沈姒,我最恨被人利用

沈姒正想得出神,沒注意他進來的腳步聲,食指跳了一下。

“借你電腦發個郵件,”她不動聲色地挪開手,纖長的睫毛輕輕一眨,在白皙的面頰上垂落淡淡的陰影,語氣依舊平緩,“我懶得去書房了。”

心跳難平,她想轉頭看他。

但沈姒稍微一動,冷冽的氣息包裹了周身,齊晟長臂一撈,單手從她身後環住了她。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五官的起轉承合和陰影的暗色相合,輪廓分明的下颌線和微滾的喉結。

他生了一幅好皮相。

沈姒有那麽幾秒的恍神,直到他的唇貼上耳垂,冷意覆上周身。

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被他單手按住,迎面砸進了柔軟的薄毯裏。一陣陣麻上來,她大腦轟的一聲,忽如其來的黑暗和難以言說的羞赧感讓她心慌,下意識想躲。

“我頭發沒吹。”沈姒的聲音在顫。

“嗯。”齊晟語氣很淡地在她身後應了聲,冰涼的指節探她的風光。

謊話編得太離譜,沈姒分辨不出齊晟信沒信,又背對着他,摸不透他的脾氣,始終懸着一顆心。她任由他在身後作亂,只覺時間比往常還難熬,幾乎壓不下去綿軟腔調,潰不成軍。

落地窗外暴雨如注,淺水灣的浮光聲色被雨幕籠罩,迷滢滢一片光暈。

懸在頭頂的水晶吊燈折出冷光,因他的身影反複消失又傾瀉,她看不到他的臉,面前是交錯的光與影,只覺得自己是一條擱淺的魚,貪戀最後一點生機,涸轍難生,又煎熬欲死。

她今天乖順得出奇。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姒意識朦胧間,齊晟捏控着她的下巴,忽然問了句,“你在這兒待了大半個月?”

“嗯。”沈姒有些莫名,尋找喘息的間隙,含含糊糊地應了聲。

齊晟俯在她耳邊,嗓音沉啞地問,“就為了跟我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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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姒不想說話,意識模糊地偏開脖頸,又被一下疼清醒了。

“沒,”她眸底起了一層水霧,微微上挑的眼尾起了一抹豔色,看着特委屈,微啞着嗓子揀他喜歡聽的話應承,差點沒斷氣,“沒生氣。”

這他媽就是個變态吧?

平時對她愛搭不理,這檔口想起促膝長談敘敘感情了?

沈姒整個人都很無語。

她懷疑他從中得到了新意趣,才會沒完沒了地折騰自己。她實在無暇思考,又不敢不應,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在心裏罵了他千八百遍,斷斷續續地把他的問題敷衍過去。

齊晟看着她意亂,将她鬓角微潤的發絲撥到耳後,眸色沉沉。

“砸了多少錢,讓那個記者給你賣命?”

“兩——”

順着他的話頭,“兩千萬”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只是對上他要笑不笑的眼,沈姒遲鈍了幾秒後突然清醒過來,心底大駭。她抓着他的手臂,薄瘦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繃緊,大腦一片空白。

沈姒面上的血色褪了大半。

她張了張唇,看着他帶着汗珠的喉結在滾動,眸底卻依舊冷靜自持。

齊晟半垂着視線,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應,只是不滿意她此刻的僵硬,眉頭跟着皺了下。他掐住她的脖頸,低頭咬住她的唇,以侵略的姿态迫她回應一吻,強勢到讓人無路可退。

沈姒嘗到了唇齒間的血腥味。

她沒閉眼,他也沒有。

窒息感和快意讓人頭暈目眩,沈姒順應他的吻,幾乎喘不上氣來。意識在漸漸流失,就在她懷疑齊晟想掐死自己時,他手勁一松,放開了她。

稀薄的光線掠過齊晟的眼底,漆黑、沉冷,出乎意料的平靜。

可就是太沉靜,才讓人吃不準。

沈姒動都沒敢動一下,直到他放開自己。她十指交疊在他頸後,軟下來的語氣勾着點說不分明的媚色,很輕的重複了一聲:“涼。”

冷氣開得十足,室內溫度确實不高,但她分明燒得厲害,他能清晰地體驗到她的緊張。烈火中燒處,灼灼豔色起,萬般意态和風情落入他眼底,她那點小心思,無所遁形。

齊晟只是很輕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信了她的鬼話,還是不打算計較。

“別急。”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掌心貼向她的臉頰,慢慢抹掉了她眼尾的淚水,嗓音一如既往,低啞沉緩,聽不出什麽情緒,“有你熱的時候。”

沈姒思維慢了半拍,還猶豫着要不要說點什麽掩飾過去,又覺得欲蓋彌彰的做法太蠢,腦海裏混亂得不行。

但很快,她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了,只剩下婉轉無力的一聲:

“三哥。”

“你不是很期待這一幕嗎?”

外面下着雨,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沈姒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閃電伴随着悶雷聲劃破天幕,青灰色的雲團滲出微弱的天光,在雨幕中昏昧不明,迷滢了整個世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場夏末時節的雨似乎比寒冬的霜雪都要來的烈。

墓園外公路邊停着一輛銀灰色的Silver Ghost,從車窗內垂落一只夾煙的手。

車內主人的大半張臉埋入陰影裏,只餘一點光,漆黑的眼沉郁,且沒什麽溫度,眉間攏着一縷陰翳,淡淡的,卻格外洶湧。

“蟄伏了這麽久,看到他像條狗一樣摔進泥潭裏,是不是特別快意?”

是齊晟?

沈姒恍惚了幾秒,周身早已被雨淋透了,很狼狽,但昳麗的面容妖冶生媚,實在惹眼。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想躲開他的審視,直到腿彎磕到墓碑邊緣,才硬生生剎住了腳步。

退無可退。

“躲什麽?你該感激我。”他似乎很滿意她的緊張,饒有興味地打量着她,眸色漸深,“如果不是我幫你處理手尾,你真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

沈姒沒說話,只覺得手腳很冷,薄瘦的脊背也僵得筆直。

直到黑傘遮過頭頂,隔斷了連綿不絕的冷雨,她才擡眸,不避不讓地對上他的視線,“你想做什麽?”

她面上分毫不顯,心卻跳得厲害,“特意來拆穿我嗎?”

劍拔弩張的氛圍在雨幕中無聲蔓延開,給人一種短兵相接的錯覺。可對面只是落下一聲沉沉的嗤笑。

火星抖落的瞬間,他掐滅了香煙。

“我只是在提醒你,別做沒把握的事。”他牢牢掐住她的下颌,眸底起了一點兇性,讓人心驚,“既然耐不住性子出手,就該把事做絕做死,讓他這輩子都沒有翻身的可能。”

冰冷的手指就抵在她耳後,沿着她頸間的動脈,一寸一寸摩-挲而過,他偏冷的嗓音沉啞,“機會就擺在你眼前,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

周遭陷入詭異而微妙的氛圍裏。

極緩的動作磨得人發瘋,像是在同她調情,又像是在威脅。難以言說的念頭在瘋長,暗瘾翻湧,欲念橫生。

沈姒無聲地看着他,喉嚨裏又幹又澀,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眨落了雨水。想躲,她渾身又僵得厲害。

她張了張唇,氣息很輕地漫出字來,“我沒有。”

“沒有什麽?”齊晟睨着她,眸色比天色還要陰沉,他将她抵在車身上逼問,一身濃重的戾氣,“沒有蓄意接近我,還是沒有別有所圖?”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沈姒,我最恨被別人利用。”

…………

沈姒猛地驚醒。

是夢。

沈姒微啜着氣坐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好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黎明前瞬的天色将明未明,寥落的幾顆星閃爍在垂光抱月的夜色裏。厚重的窗簾隔絕了落地窗外的景象,沈姒揉了揉太陽穴,探到一手薄薄的細汗,動作微微頓住。就這麽一動,倦乏和酸軟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全身,她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拆過一遍。

山色臨窗,一溪入夢。

昨晚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襲來,鋪天蓋地的,都是旖旎的氣息。

齊晟被她折騰醒了,微蹙了下眉,嗓音裏勾着點沙啞和不快,“怎麽了?”

沈姒扭過頭來,怔怔地盯着他看。

她剛剛好像是被吓醒的。

就是被這個枕邊人吓醒的。

還他媽是被齊晟給活活掐死的!

夢裏的窒息感還在,他掐着自己脖頸時一身戾氣,陰冷的樣子歷歷在目,沈姒根本沒法從荒誕的夢裏平複下來。她的思維遲緩再遲緩,身體卻先趨利避害,迅速地從床上翻下來。

撲通——

伴随着沉重的墜地聲,沈姒痛苦地“哎呦”了一聲,捂住了腳踝。

媽的,禍不單行!

夢裏已經夠悲慘了,現實簡直慘上加慘,《行路難》都沒有她難,《窦娥冤》都沒她冤,她去比慘大會說不定能頒個一等獎回來。

沈姒正坐在地毯上疼得抽氣,一絲未着,頭頂的燈光驟然亮起。

她擡了擡眼。

面前落下一道陰影,齊晟已攏了浴袍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視線自上而下掠過她時,帶着濃濃的嫌棄,微微蹙眉。

緊張的神色稍斂,他語氣夾雜着冰冷,“你怎麽回事?”

沈姒回視他,表情同樣一言難盡。

她的皮膚白皙,腳踝一圈微微泛了紅,沒腫,就是有些疼。

“別,你別過來,”在他靠近時,她滿腦子都是夢裏的慘狀,忍不住手腳并用往後挪了挪,心裏忐忑得不行,聲音都在顫,“你再過來我就——”

齊晟挑了下眉,“你就怎樣?”

他單膝蹲在她身前,手腕浪蕩地搭在膝蓋上,慵倦得像一只初醒的兇獸,饒有興致地打量獵物,還配合地低笑了聲,“要不要我幫你喊個救命?”

“……”

這場面本就微妙,她挂了一身暧昧的紅痕和印記,再配上她驚恐的眼神、昨晚喊啞了的嗓子和他輕佻的笑,簡直是強什麽事後現場。

沈姒默了會兒,跟他大眼瞪小眼,哆哆嗦嗦地,“你做個人吧齊晟。”

他腦子裏只有黃色廢料嗎?

一句陽間話都沒有。

“不是你突然演上瘾了嗎?”齊晟有點冷淡地将一件浴袍扔過去。

動作簡單又粗暴。

他好像不把她當女的似的,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

陰影壓下來,浴袍蓋在了頭頂。沈姒扒拉了兩下,攏在身上松松垮垮地穿好。她郁悶了好半天,終于磕磕巴地磨出幾個字來,“我做噩夢了。”

聲音很輕,聽着很委屈。

本來以為醒來的氛圍會很僵硬,這樣的表情倒出乎意料。

齊晟被她愉悅到,撈了下她的腰身将人抱了起來,拇指抵着她後背的骨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着,耐着性子問了句,“夢到什麽了?”

沈姒靠在他心口,不安分地動了動,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她才甕聲甕氣地磨出幾個字:

“夢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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