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明說暗奪 被他的小心肝刺激瘋了

今晚入目所及, 全是已逝的回憶。

四合院裏栽了沈姒喜歡的綠梅,書房裏全是為沈姒買的字畫,其中不乏絕跡的孤品, 燃着的是沈姒喜歡的藏香, 中央展臺能開個小型珠寶展,衣帽間全是她的旗袍, 垂絲或者錦緞、無袖或者反摺袖、長擺或者魚尾……只消一眼,他就能聯想到她踩着高跟鞋玲珑窈窕、搖曳生姿的模樣。

齊晟心底的燥意竄起一寸。

習慣了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裏, 他很讨厭這種感覺, 不受控制的感覺。

“楊媽, ”齊晟的嗓音又低又啞, 像攢了無盡風暴,“把她的東西扔了。”

“誰?”阿姨下意識地問了句, 回過神來愣了一下,聲音都低了,“沈小姐的東西嗎?”

沈姒已經好幾個月沒回來了。

阿姨能看得出來兩人鬧掰了, 她不清楚原因,也沒合适的身份問上兩句, 只是覺得可惜。她對沈姒的印象很好, 畢竟沈姒待人有禮, 沈姒在時, 連帶齊晟都好說話了。

“扔了, 現在。”齊晟冷淡地重複了遍, 聽起來十分陰郁。

阿姨看這情形, 還想勸說勸說,但也知道他的脾性,“欸欸好, 鍋開了,我給你盛兩碗姜湯,再收拾。”

外頭突然沒聲了。

室內沉寂了片刻,醒酒茶和姜湯端上來時,家裏已經空了。

“少爺?”阿姨滿屋子轉了轉,确認沒人影了,才嘆了聲,“哎,這個祖宗,又發什麽脾氣?也不知道醒醒酒再出去,就不着家了。”

“姒姒,你開題報告提交了嗎?”室友許昭意從廚房端了盤水果出來。

“剛交完。”沈姒轉了下電腦。

沈姒前天回國,是因為實習任務,有點事兒回趟國內。本來她打算住酒店,但一個人太冷清,所以回臨城這幾天,她一直跟大學室友住在一起,周子衿忙着拍攝,偶爾會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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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最後一年,如果不讀研,也就剩實習報告和論文答辯兩件事了。

許昭意将果盤放下,“這也冷門了吧,全網可能都找不到幾篇資料。”

“別提了,帶我的導師就是之前講貨幣、銀行與金融市場的Roger,他有多嚴苛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姒輕抿了口紅茶,玉镯從細白的手腕往下滑,“我聽助教說,熱門選題如果寫不出新意,在答辯的時候Roger能怼到你啞口無言,萬一挂了,二次答辯他也不肯給你放水的,延畢預訂,反正比現在的選題還難過。”

“那你從哪兒找公司案例?”許昭意滑動鼠标,快速浏覽了幾行,“現找一家公司近五年的經營數據,太耗時耗力了,用我跟大伯要一份嗎?”

“不用,資料我已經到手了。”

一家公司完整的運營模式、市場數據還有財務挂賬,她的确有。當初搞垮了恒榮,她基本摸完了這家公司的老底,謝天謝地當初沒删完,恒榮在垮了還能發揮最後一點餘熱——

被寫進她論文的反面案例裏。

“你要是真想幫忙,明天趕緊把家裏阿姨叫回來,”沈姒說着說着自己都餓了,微嘆道,“我這兩天吃外賣快吃吐了,這輩子都不想吃外賣了。”

家裏阿姨請假,兩個人都秉持“君子遠庖廚”的原則,訂了三天外賣了。

“別看我,我著名廚房殺手。”許昭意一聽廚房就頭疼,“誰讓你不會?”

“我又沒做過幾次。”沈姒冷笑,“我這麽漂亮的人,應該別人做飯給我吃。”

她以前學做飯給齊晟吃,付出過兩天-行動,可齊晟當時沒多少反應啊,她哪來的熱情繼續?反正她這輩子都不打算為男人洗手作羹湯了。

“要不然我把我男朋友叫過來吧,”許昭意眨了下眼,“他會做飯。”

“許同學,”沈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不秀恩愛,是不能喘氣了嗎?”

互怼的空檔,手機振動。

沈姒掃了眼屏幕,陌生號碼,想都沒想就直接從床上爬起來,邊接電話邊往別墅外跑,“外賣到了是吧?放門口就行,我這就過去拿。”

“沈姒。”

通話另一端的嗓音像初冬的雪水裏浸過一遭,清涼而淡薄。

沈姒的腳步頓住了。

初冬的冷意見縫插針地往袖口和領口鑽,她出來得匆忙,外套都沒來得及披。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思路遲緩,動作也遲緩,電話都忘了挂。

“幾個月沒見而已,聽不出來還是裝不熟?”對面淡淡地嗤笑了聲。

“是挺耳熟的,”沈姒點了點頭,避了避風口,“你這聲音跟我死了的前任一模一樣,大晚上聽怪瘆人的。”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平心靜氣。

分手後她沒換號,一是太麻煩,手機號綁定了太多東西,甚至她大學的教務系統、學校內網;二是她不覺得自己拉黑了齊晟,他還會打過來。

他根本就不是會先低頭的人。

不管是家世還是本事,他确實有資本站在高處,他不會為誰折腰。

所以沈姒也不着急挂了,反而很誠懇的問了句,“你夢游了嗎?大半夜不睡覺,跟我耍什麽瘋?”

大半夜?

波士頓近半天的時差,現在是中午,國內才是大半夜。

“你回國了?”齊晟嗓音微沉。

沈姒靜默了瞬,突然笑了,“這話聽着好耳熟啊,我好像問過你欸。”

不愉快的回憶被這一句話勾起,一寸一寸侵襲,絞得人心煩意亂。

沈姒的眸色慢慢冷下來,聲音也是,“管的着嗎你?”

她直接把電話挂掉了。

挂斷不過幾秒,同一個號碼再次撥了過來,手機持續不斷地振動。

沈姒看了兩秒,直接拖黑了。

南方初冬的夜空清朗,甚至能看到星星,不過陰冷的感覺絲絲縷縷。沈姒深吸了一口氣,按掉了屏幕,渾身覆了層涼意,不想在外面多待。

嗡嗡——

手機再次振動,又一個陌生號碼。

“最後一遍,別再打給我,”沈姒面無表情地接通,“有病去醫院開藥,睡不着我倒是可以給你開個偏方,”

她嗓子裏抖出一聲冷笑,“頭孢兌酒,睡到永久。”

左右齊晟不在她身邊,暫時不用考慮後果,她什麽都敢說。

只是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齊晟沒多少反應,只是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姒姒。”

“好好說話,別這麽叫我,我們不熟。”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下,聲音裏沒一絲缱绻,“你對前任這麽念念不忘,是想求我複合嗎?”

“沈姒。”齊晟撩人的嗓子裏染上點兒威脅人的陰沉意味。

這才像他慣有的風格。

“嗯,”沈姒應了聲,含譏帶俏地說了句,“一句話就惹毛了您,我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比起我的說話方式,您這脾氣也毫無長進。”

她想想他以前說過的那句,“你這兩年毫無長進,學不會好好說話?”趁這個機會,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回去,有點樂了。

沈姒上下嘴唇一碰,“反正我沒空陪您發瘋,你要是非得在大半夜騷擾前女友,我關機換號前,一定報警。”

“對不起。”齊晟嗓音很低。

沈姒怔了下,挂斷前忍不住評價了句,“你喝多了吧你?”

說不上來的感覺,喉嚨裏像梗着什麽,她心跳得厲害,無法平息。

他今晚太奇怪了。

不過既然分手了,一切都跟她無關了,她也不用不着浪費時間好奇。

沈姒直接關了機。

算了,明天就換號碼。

出來的時間太久,許昭意都跟着出來了,“怎麽拿個外賣這麽久,你是不是在外面吃獨食啊?”

“沒事。”沈姒垂了垂眼睑,輕笑了聲,“接了個推-銷電話。”

許昭意沒聽清這句,剛好外賣員送過來了,也就沒察覺到異樣。

她去廚房換餐具時,閑散地問了句,“我剛看到你電腦上的郵件,你之前不是拿到君晟的offer了嗎?怎麽反而選了待遇稍低一點的紅楓?”

“不想去。”沈姒拆開餐盒,“待遇無所謂,紅楓工作輕松,我本來對這些東西就不感興趣,當初——”

當初選這個專業,也是因為齊晟。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當初怎樣無所謂,既然選了這個專業,還是得善始善終,”沈姒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不過畢業之後,我想做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這些日子,除了實習和論文,其他時間她基本都泡在舞蹈房了。

戲曲舞蹈和古典舞蹈一脈相傳又相輔相成,一個側重于做與打,一個側重于柔與藝,她這三年并沒有完全放下。雖然平時訓練強度沒原來強,戲曲開嗓少,但她打小天賦高,多年來的基本功還在,平日裏也去舞蹈房,不至于生疏到完全摸不到門路。

拾起來容易,就是想達到當初最高的水平,甚至更進一步很難。

“會不會太累了?”許昭意撐着下巴感嘆,“你這人對自己夠狠的。”

“沒辦法啊,”沈姒輕笑,“要想得到什麽,就必須先放棄點什麽。”

有時候牢牢抓在手裏的反而容易失去,患得患失只會加速失去的過程。就像沙子,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倒不如适當放手,給彼此一個喘息的機會。

事業如此,感情如此,從來如此。

乾承會所徹夜不休,包廂裏的人基本都沒走,轉移到了一樓酒吧。霓虹紅綠閃爍,追着舞池裏的人影,音樂聲和鼓點震得屋頂都快要被掀了,幹冰升騰缭繞,氛圍迷亂至極。

“你說他倆打算互相折磨到什麽時候?我看三哥平時吃喝玩樂沒什麽兩樣,還以為把那女的忘了,結果呢?”有人啧了聲,“連件旗袍都見不得。”

“三哥脖子很硬,輕易不回頭。”

“那不好說,”顧淮之端了杯酒,閑散地靠在吧臺,“搞不好老三今晚睡不着,就落枕了,再別扭也得回頭。”

他勾唇,“要不要下個注?賭他什麽時候忍不住把人追回來。”

話剛說完,一群人都起了興致打算下注了,瞥見齊晟去而複返。

“三哥,你怎麽折回來了?”有人輕咳了聲,暗示其他人趕緊收手。

“用你管?”齊晟踹了下他的腿,邁了過去。

顧淮之打量了他幾秒,就猜了個七七八八,松散地抿了口酒,“我說老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要麽态度誠懇點兒趕緊把人追回來,要麽手段強硬點兒把人搞到身邊兒,”

他戲谑道,“捏別人軟肋和命門的手段海了去了,你平時不挺狠嗎?怎麽遇到沈姒,就一點招兒都沒了。”

“你這是被林姣甩了之後得出來的經驗嗎?”齊晟掀了掀眼皮。

顧淮之眯了下眼,“你想打架?”

互戳痛處的行為進行了一半,附近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一打扮得挺漂亮的女人從樓上沖下來,扇了身後男人一耳光,“禽獸!誰稀罕拍你的電影!”

周圍有幾道不高不低的議論聲,但很快被湮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裏。

“呦,潛規則啊?”

“那不是金導嗎?潛了好幾個女明星,終于碰上個烈性的了。”

齊晟渾身松散着一股不耐的勁兒,朝剛過來的老板招了招手。

“怎麽回事兒?”

老板掃了眼,解釋道,“那是最近很火的流量小花顏若,家裏也挺有錢,天不怕地不怕的,估計是遇到潛……”

“我叫你過來是要聽廢話?”齊晟狹長的眼眸一眯,笑得有些刻薄,“我是讓你處理一下,聽着煩。”

他這話一撂下,比什麽都好使。

不到三分鐘,場子被清得幹幹淨淨,鬧事的連話都不敢在這兒大聲。

老板摸不透這幾個人的意思,還以為是有人看上這女的了,要英雄救美。他處理完鬧劇,遲疑再三,試探地問了句,“那女的,要帶過來嗎?”

齊晟微蹙了下眉,眼風都沒掠過去,整個人都顯得陰沉,戾氣橫生。

“讓她跟那幾個人一起滾。”

常年習慣了作壁上觀的主兒,哪兒會好心到替一個陌生人解圍?

他嫌煩。

顧淮之擺了擺手,輕哂,“你讓人趕緊走,他今天看誰都不順眼。”

他是不痛快,看誰都不痛快。

他從來都只看一個人順眼,不過那個人,現在只想跑,對他避之不及。

齊晟扯了下唇角,輕嘲。

她一點機會和情分都不想給他留,她恨不得把所有在一起的痕跡都抹掉,然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齊晟猛然想起點事情,推開手邊的酒杯,外套都沒拿就走了。

“三哥,這又怎麽了?”

一票人面面相觑,覺得莫名其妙。

“不用管他,”顧淮之全程看戲,“一物降一物,老三被他那小心肝刺激瘋了。”

從小玩到大,顧淮之了解齊晟。

他倒不至于因為一個女人失魂落魄,不過明擺着,他就是對那女的不同。如果他不在乎,手段再強硬點兒,一直玩到膩,才符合他陰刻的性格。

可他自始至終下不了手。

這圈子裏的人從小耳濡目染,一直被灌輸的觀念就是戀愛和聯姻不同,聯姻是權利、地位、財富、人脈、資源的共享,喜歡誰未必非要娶到手,家世背景本來就是最不能忽略的因素,灰姑娘的愛情只存在于童話故事裏,畢竟比起新鮮感,利益的保質期更持久。

齊晟這人薄情寡恩慣了,本該是最掄得清的人,結果開罪陶家,忤逆老爺子,還能幹出翻窗追機這種蠢事兒,回來差點沒被老爺子打死,削權關了一個月禁閉。

很難說他對沈姒沒動過一點心。

一路疾馳。

司機這一晚上被折騰得不輕,偏偏齊晟陰着臉,他也不敢問。

燕京的大雪夜,撒鹽吐絮一般,堆砌了鋪天蓋地的白,映亮了夜色。

阿姨剛整理完東西,正低着頭擦地。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聽到一聲質問:

“扔了嗎?”

阿姨看齊晟殺氣騰騰的樣子,怕他邪性起來了,連忙推說已經照做了,“扔了,您吩咐完我就已經扔了。”

“扔哪兒了?”齊晟微蹙了下眉。

“啊?”

阿姨覺得自己歲數大了,越來越跟不上年輕人古怪的大腦思路了。

“我問你扔哪兒了?”齊晟沉着嗓子重複了一遍。

“我,”阿姨也有點急了,怕他怪罪,但也不得不屬實說,“我看怪可惜的,萬一沈小姐以後還回來,問起來不好交代,就找箱子給收着了……”

齊晟嗓音沉沉地嗯了一聲,忽然平靜了。他慢條斯理地拆掉了鑽石袖扣,将外套一扔,往房間走。

“搬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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