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一口五百萬應該不貴吧

“維生素C……”郁臨莘驟然抓緊的心松懈。

維生素藏這麽嚴實做什麽?

思及此, 郁臨莘放回的手頓住,擰開瓶蓋倒出白色藥片,除去一些特殊的藥, 許多藥物外形大同小異, 至少在沒有外包裝的情況,他辨識不清手中的藥究竟是不是維生素C。

次日亭析回房間換衣服,趁郁臨莘下樓做飯,準備先把藥吃了, 打開衣櫃的剎那,臉色煞白,他的衣櫃被人動過, 即便恢複得與之前幾乎一模一樣, 但亭析特意做過标記, 就是為了被人發現衣櫃裏的秘密時, 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能夠進他卧室的人, 只有郁臨莘, 他防備的自然也是郁臨莘。

亭析手腳冰涼, 腳趾麻木, 恍如寒冬臘月裏凍僵的人。

怎麽辦?郁臨莘知道他有病了嗎?

他會不會離開自己?誰會願意和瘋子在一起呢……

他會找自己攤牌嗎?

恐懼的漩渦吞噬亭析,眼前的景象逐漸抽像模糊, 脖子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亭析用力呼吸, 胸腔中的氧氣卻越發稀薄。

他感到呼吸困難, 頭昏腦漲, 面頰充血, 絕望地想嘶吼。

救命, 救救我, 郁臨莘,郁臨莘——

另一個聲音貼着他的耳畔告訴他,郁臨莘又一次抛棄你了,他不會來救你,從前不會,現在更不會,你不配被人愛,誰愛你誰倒黴,你就是個災星,貪婪無度,所以他們才會一個個離開你。

不,不是的!

亭析身子顫抖,牙齒咯吱咯吱作響,後牙槽緊咬,整個人宛如即将繃斷的弓弦,冷汗爬滿他慘白的臉,随手一抹,又濕又涼,像極被暴雨沖刷的冷血動物。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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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間撞倒身旁的花瓶,玻璃瓶碎落一地,水花飛濺打濕他的褲腳,巨響驚得他顫抖,傻愣愣僵在原地,碎片劃過他的赤足,瓷白的腳背頓時流下殷紅的血。

疼痛令他稍稍回神,亭析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犯病了,他雙手顫抖,費了好大功夫才成功吃到藥。

前腳吞咽下藥物,後腳郁臨莘慌張地推門而入。

“小曦!”郁臨莘看見亭析流血的腳背,臉色陡然難看。

“我……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亭析小心翼翼解釋,他不敢說自己剛才發病了,更不敢提藥物的事情,似乎只要他不提,郁臨莘不問,他們便能相安無事。

“你……”郁臨莘沉着臉大步邁向亭析,亭析誤會他要罵自己,害怕地閉上眼睛,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他濃黑的長睫如風中羽毛,簌簌抖動,郁臨莘的心又酸又疼,像被人架上烤架,反複燒灼。

彎腰抱起亭析,繞過花瓶碎片,輕輕放到柔軟的被子上,找到碘伏和創口貼,細細給他處理傷口。

亭析的傷口比郁臨莘想象中深且長,他緊皺眉頭,簡直可以夾死蒼蠅,面沉如水,用紗布一圈一圈纏住已經止血的傷口,确定包紮好,不會輕易掉落,才收拾醫療箱,起身放回原處。

“吓傻了?眼巴巴望着我做什麽?”郁臨莘摸摸亭析腦袋,他的動作和包紮時同樣溫柔。

亭析下意識在他手心蹭了蹭,如同粘人的貓崽。

藥效發作,漸漸冷靜的亭析由于藥物副作,變得有些呆,全憑感覺行事,他想粘着郁臨莘,會因此充滿安全感,于是随心而動。

郁臨莘自上而下打量他,大拇指摩挲亭析的臉頰,目光幽深。

不對勁,換作平時,亭析準會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嫌棄他剛摸了自己的腳又來摸頭,催促他去洗手,必須仔仔細細洗幹淨。

“餓了嗎?”郁臨莘暫時停止深究,聲音輕緩地詢問。

亭析摸摸肚子,感受片刻,篤定地點頭,“嗯,餓了。”

“我們下樓吃飯。”郁臨莘自然地抱起亭析,亭析靠上他的胸口,聆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為亭析準備完午餐,郁臨莘打算上樓收拾碎玻璃瓶,任由它放着很危險,別說他和亭析,甜糕也是。

幸虧他下樓時反鎖了卧室門,剛剛甜糕幾次拍門想進去,現在還對他橫眉豎眼呢。

亭析的視線一直追尋郁臨莘,見郁臨莘朝二樓走,立即蹦下地去追,郁臨莘聽到腳步聲,瞳孔顫動,亭析的傷口又滲血了。

他大步流星,一把抱起不聽話的小朋友,“告訴你不可以下地亂跑,有事叫我,怎麽不聽話?”

亭析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承受不住他的嚴厲,雙臂抱緊郁臨莘的脖子,臉埋進去。

郁臨莘脖子傳來一陣濕熱,燙人得很,心尖都給他燙疼了。

他抱着人坐下,慌亂地哄道:“沒有兇你,甜甜不哭,怪哥哥不該大聲和你講話。”

“傷口不疼嗎?”

亭析抱着他脖子搖搖頭,郁臨莘撫拍他的後背,神色隐忍,“可是我疼,多愛惜點自己吧甜甜,別再讓我心疼了。”

郁臨莘紅了眼眶,強忍住淚意,聲音低啞,宛如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

亭析松開手,濕漉漉的臉頰蹭了蹭郁臨莘的臉,“哥哥不疼。”

小動物般親昵地蹭人,又捧着郁臨莘的臉親了一圈,郁臨莘啞然失笑,捏住亭析的腮幫,“真把自己當熊孩子了?一臉口水,過敏找你賠錢,我的臉上了保險,很貴的。”

亭析撇撇嘴,張嘴咬了一口他的臉,留下明顯的牙印,“亭老板不差錢。”

郁臨莘忍俊不禁,看出亭析神志清醒了些,高高懸挂的心落下一點。

“亭老板闊氣,一口五百萬應該不貴吧?多咬幾口。”郁臨莘絲毫不知道羞恥為何物,伸長脖子把臉往亭析嘴邊貼。

“鑲金了吧,一口五百萬?走開走開。”亭析推開他的臉。

郁臨莘趁機親了一口他的指尖,飛快逃離沙發,竄上二樓收拾殘局。

亭析又氣又好笑,抓起一個抱枕扔向郁臨莘,奈何根本砸不到。

直到郁臨莘的背影徹底消失,亭析臉上的表情一秒收住,他合上眼睛,慢慢癱在沙發上,渾身力氣像被人抽走,內心空蕩蕩,四周找不到落腳點,他好似飄蕩于高空的游魂,風一吹便會散掉。

好累。

掌心貼上胸口,亭析感覺不到情緒波動,他害怕了,害怕某一天會失去喜歡郁臨莘的心情,不再擁有愛人的能力。

兩人相安無事度過平靜的幾天,Larissa再度飛到C國查看亭析的情況。

“曦,你或許可以嘗試相信你的男朋友,他很愛你,不會因為生病看輕你。”Larissa苦口婆心勸道。

亭析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雖不若上次那般激烈反抗,但Larissa并未放松神經,亭析的病情加重了,他的抵觸情緒已經內化,甚至不願意表達出來,他在拒絕交流。

他的狀态,Larissa太熟悉了,當年她第一次見到亭析時,便是如此。

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亭析的病情快速加重。

Larissa擔心地注視他,“曦,你知道,你目前情況不容樂觀,你需要監護人,需要人照顧,否則會很危險。”

亭析理智上清楚,可他張不開嘴,他的喉嚨像被人毒啞,嘴唇被人逢起來,他焦急地張嘴,試圖發出聲音,直到急得臉紅脖子粗,情緒崩潰,也未能成功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曦,深呼吸,深呼吸,沒事的,沒事……”Larissa當即上前安撫亭析的情緒。

她看着花一般璀璨耀眼的青年,開到衰敗,心中一陣鈍痛,腦中湧現十幾歲的少年亭析,兩個亭析的身影交織混亂,分不清彼此。

晚霞染紅半邊天空,Larissa叮囑亭析近段時間按時服藥,不能駕駛機動車,雖然清楚無用,仍然再次勸他坦誠相告。

亭析揮手和她說再見,Larissa惆悵地嘆息,知曉這是他無聲的拒絕。

“方便喝杯咖啡嗎?”高大挺拔的青年戴着一頂棒球帽,衣着休閑随意,完全叫人聯想不到頂流郁臨莘。

Larissa打量他幾秒,突然反應過來,驚詫道:“噢,你是曦的男朋友?”

郁臨莘颔首,“是的,我是小曦的男朋友,我叫郁臨莘。”

“你們非常般配。”Larissa誇贊道。

“謝謝。”郁臨莘禮貌回應。

其實Larissa打認出郁臨莘開始,便在觀察他,這是位得體的紳士,富有耐心,情緒穩定,相當合适的傾聽者,Larissa納悶兒亭析為何抵觸告訴他真相。

兩人走進一家環境舒适的咖啡廳,郁臨莘沒有着急從Larissa口中問出點什麽,他體貼詢問Larissa的口味,向她推薦了幾款不錯的咖啡與甜品。

Larissa驚訝于他的細致,不禁感慨道:“假如我年輕二十歲,我想我會主動追求你。”

郁臨莘笑了笑,淡定從容地接道:“只要你願意,現在依然會有許多男孩兒為你着迷。”

他的話既避免了直面問題的尴尬,又誇了Larissa,沒有人不愛聽漂亮話,即便知道是假的,Larissa自然也不例外。

“我想我找到曦喜歡你的原因了。”Larissa淺嘗一口咖啡,視線投向郁臨莘,“我答應曦,不能讓你知道實情,而且這是我的職責。”

“咖啡很好喝,甜品很美味,抱歉給不了你想要的信息。”

郁臨莘叫住起身的Larissa,拿出小小的分裝袋,透明的袋子裏裝着一顆白色藥粒,亭析常吃的那種。

Larissa根本來不及掩飾臉上的表情,郁臨莘目色沉沉,收回袋子,“謝謝,耽誤你的時間,賬我已經結了,請慢慢享用。”

“等……等等!”Larissa急忙叫住郁臨莘,“曦不可以受刺激,你千萬不要逼問他,他不希望你知道。”

郁臨莘捏緊拳頭,按捺住焦躁的心情,“為什麽?”

Larissa沉默地搖頭,神情落寞,“他不願意說。”

“郁先生,曦需要你的陪伴,你的愛護,他再這麽下去……會很危險。”

心髒驟停,郁臨莘好似心髒病發作,疼得厲害,甚至恍惚間産生一種瀕死的錯覺,手腳冰涼,周身血液逆流。

破碎的玻璃瓶,受傷的腳背,殷紅的鮮血,染紅的紗布,還有亭析的視若無睹。

全部拼湊在一起,得出一個令郁臨莘錐心刺骨的答案,亭析大概存在自毀傾向。

天邊的火燒雲,像極一場撲不滅的大火,一如郁臨莘記憶中那場,如果沒有那場火,會不會是另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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