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打工人
進入一月,畫展即将開幕。林放工作室的大部分畫家都有參展作品。同事們話裏話外的暗示時檸,她這樣一個雜牌美術學院畢業的無名之輩,剛入行就能參加這麽高規格的雙年展,實在是運氣太好。
時檸也有自知之明,她把自己的位置擺正,本着學習和打雜的心态參展。
畫展開幕之前,小跟班時檸和大管家顧凱提前去布展。
時檸臨走時猶猶豫豫的告訴宋之硯,自己是和顧凱打頭陣。她單獨和男同事提前出發,很擔心宋之硯會覺得不舒服。沒想到宋之硯淡然處之,高高興興把時檸送去機場。
入閘之前,宋之硯一再囑咐時檸有問題找顧凱。他會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對時檸多加照顧。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顧凱?”時檸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宋之硯意味深長的指指遠方兩個并肩走來的身影。時檸一看,不正是是顧凱,他身旁的是一個高大男子。
“要是別的男人我自然會擔心。顧凱不用……”宋之硯在她耳邊悄悄說。
“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歡男人?”時檸抓着他的衣襟,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秘密,比當事人還緊張。
宋之硯微微點頭說:“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
他又拍了拍時檸的肩膀說:“進去吧。回頭碰上了大家都尴尬。”
他們兩個正常情侶倒不好意思了。
時檸雖是不舍,可也只得親了親他的臉頰就掉頭入了閘口。
想來這是他們戀愛以來的第一次分離,因為顧凱的八卦,就這麽草草道別了。
時檸來到登機口時給那人發短信。
青檸:你以後來畫室的時候離顧凱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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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硯:??
青檸:我說他怎麽對你這麽熱情呢?
宋之硯發來一個笑臉。
時檸看不得他這麽得意的樣子。
青檸:顧凱提過你會跳探戈。為什麽沒告訴過我?
一時間新仇舊恨都來了。
宋之硯無奈,發了一個嘆氣的表情,又寫道:十年沒跳了。你回來後咱們在廚房試試。
時檸低頭看着這小暧昧,偷偷笑個不停。她想象起與宋之硯在咖啡廳第一次有交集時,那人給她共享的就是“聞香識女人”裏的音樂,那首“一步之遙”不就是一段探戈。
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在廚房裏系着圍裙和那人跳一次,嘴裏叼着玫瑰那種。
畫展在深市,離時檸父親的故鄉很近。時值隆冬,北方冷的連手都伸不出來,可是深市的大街小巷吹拂着溫潤的海風。
時檸下了飛機就忙不疊的換了涼鞋,赤着腳去了會展中心。
畫展雖然沒有開幕,可是作品已經基本到位。
進入大廳前顧凱帶着時檸辦理入場證件。會展人員擡頭問顧凱:“是工作人員還是參展畫家?”
顧凱先是指着自己說是工作人員,然後又指着時檸說:“她是參展畫家!”
時檸本在低頭填寫基本信息,手下的筆一時間頓住了。如今的她雖然在工作室當助理,可是在別人問起自己的職業時,她只會說是繪畫助理。這是第一次在專業場合裏,時檸有了“畫家”這個稱號。
努力了十年的夢想,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見到了曙光。
進到會場裏時,時檸在顧凱的帶領下找到畫室的展位。她的作品還沒上牆,安安靜靜的被一塊布蓋着,放在角落裏。
顧凱是大總管,與布展的人熟絡。他吆喝着挂畫的工人說:“這畫尺寸小,先挂起來吧。”
兩個工人倒是聽話,慢吞吞的揭開布。
“拍個照吧,多有紀念意義。”畫被懸在半空時顧凱提醒時檸。
時檸這才如夢方醒,拿起手機拍了一段視頻,給宋之硯發過去。
宋之硯在辦公室裏,低頭端詳着這幅畫。時檸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他一直到今天才看到了這幅畫的真容。
畫面的背景是雜亂的房間,窗口挂着衣物,桌上有一次性飯盒,一看就是打工人的暫住地,和時檸原來租住的平房頗像。
畫的近景是一張明黃的半舊雙人沙發。一只灰白皮毛的貓咪伏在沙發上睡的正香。貓咪雖然毛皮細膩,憨态可掬,可是并不是這張畫的主角。在貓咪身後,有褶皺的白色襯衫,若隐若現的男士皮帶,團成一團的領帶随意的扔在角落裏。誰都可以看出來,一個下班後疲态盡顯的男人躺在沙發上,而貓咪只是他的陪襯。
宋之硯想起自己第一天下班後,在時檸的沙發上從黃昏睡到夜深的情景。時檸大概就是從那天起開始構思這幅畫的。
他微笑着寫道:要是以後這幅畫賣不掉,可以給我嗎?
青檸:你只是人體模特,請擺正位置。
之硯:這幅畫名字是什麽?是不是應該寫……霸道總裁與他的寵物?
青檸:名字叫“悲催的打工人”。
之硯:我有這麽慘嗎?
青檸:你好點,你是西服革履的打工人,不掙工資那種!
時檸在酒店住的是标準間,屋裏是兩張單人床,第一夜只有她一個人,到了第二天,林放帶着大部隊來到深市。住進來畫室的另一位女助理。
畫展開幕,空曠的展館裏擠進來川流不息的看客。其中有背着手拍照視察的領導、衣着考究的經紀人、做着藝術品投資夢的農村企業家,還有穿着怪異的各路畫家。
時檸本來給自己的定位是看客,可是随着展廳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個小型比賽的結果揭曉,畫室其他同事的作品被投資人相中,她的心态越來越不淡定了。
她也知道自己應該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學習其他同行的作品,多和業界交流,可是她每日裏只能做一件事,就是盯着自己的畫。
她迫切的希望有人能理解她的創意,欣賞她的風格,或者是哪怕提一點意見也好。這種展會本來是畫家之間拉踩同行的最佳場合。她就親耳聽到好幾個畫家吐槽林放的新作。
可是……她那幅小小的畫作,藏在角落裏,沒有一個人駐足停留。一整天連一個吐槽的人都沒有。
第三天林放帶着協會的領導來到展室,老板殷勤的帶着領導一一介紹畫作,獨獨經過時檸的畫時略了過去。其實想想也是,這幅畫尺寸這麽小,題材老套,就像顧凱所說,畫貓貓狗狗只能是小品,在這個級別的畫展上直接被忽略。
領導走後。展廳裏安靜下來。時檸來到樓道裏,掏出了電話。
”之硯……”她突然好想聽到那人的聲音。
宋之硯似乎在戶外,周圍很嘈雜。他的笑意順着電流傳來:“我的小畫家,在哪簽名呢?”
時檸有一秒的沉默,宋之硯立刻感覺到了。
“青檸,怎麽了?”宋之硯有些急迫的問道。
“沒……沒什麽事。就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關于什麽?關于畫展嗎?”
時檸暗嘆這人有讀心術嗎?
“之硯,倒不是畫的問題,是我的平常心不見了。”時檸輕輕對着電話傾訴。
“哦?是不是突然發現自己特別在乎別人的意見?”宋之硯還是帶着笑意,好像他雖然猜透了時檸的心,卻不能體會她的困擾。
時檸沒有接話。
“青檸,我給你講講我自己做設計時的心路歷程。”
那一端的宋之硯好像進入了相對封閉的空間,周圍安靜了些。他娓娓道來。
“剛畢業的時候,想着能進一家設計事務所打雜就好。後來有了第一次機會投标,我告訴自己就是個打醬油的。再後來得了第一個獎項,發現面前打開了一個新世界。我以為從此就是一路坦途了。可是……”
“是你後來碰到什麽挫折了嗎?”時檸想起他放棄設計生涯的事情。
那人笑了笑說:“沒有,後來是一帆風順。可是我發現自己沒有原來快樂了。投标的時候我想着志在必得,到後來連招标我都不願意參加,因為我不想和別人競争。說是不屑于競争,其實也是怕輸。客戶提要求我不高興,壓價我也不高興。所以……也許世界上并沒有平常心這個東西。”
“沒有?”時檸問道。她背靠着二樓的窗戶,站在冬日的陽光裏。
“人們所說的平常心,不過是技不如人時安慰自己罷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功利心。你沒發現,只是時候未到。”
宋之硯好像在上樓,腳步聲混雜着粗重的喘息聲。
時檸擡起頭仔細體會,自己到底在怕什麽。她眯起眼睛看着牆頂上的石膏花紋說:“我怕一旦有了功利心,總想取悅于人,畫不出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宋之硯輕輕咳了幾聲,嘆口氣說:“我的傻孩子。你有我在你背後,為什麽要取悅于人?”
“我不是說那種取悅于人,我是說為了迎合市場,畫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有自信可以保證你一輩子不用迎合市場,可以衣食無憂随心所欲的畫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以保證你去世界各地看真跡,甚至于出國學習。”
他站定了,輕輕喘息着說:“青檸,我會作好一個女畫家背後那個人。”
“之硯……”時檸胸口裏的郁結松動了。她明白了那人的意思。與行業裏的很多人相比,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她帶着幾分撒嬌的語氣說:“我的那幅畫好幾天了都沒人看。”
“怎麽會,那麽漂亮的畫,有人不遠千裏來看呢。”
時檸先是不明白,腦海裏突然閃過一絲期待。
“你确定嗎?有人看?”時檸一面走出樓道一面問。
“确定,就是這畫的名字有點名不符實,‘流浪貓的窩‘?到底我是流浪貓還是毛球是流浪貓?”
時檸的眸光瞬間點亮起來,她沒有告訴過宋之硯這幅畫的名字,這說明那人就站在畫前。
她臉上洋溢着笑意,向着自己那幅畫所在的位置奔去。
還沒進展廳,就見到那個穿着黑色西服套裝的高瘦身影站在畫前,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手拿着電話。
“這幅畫有一個人看……我就心滿意足了。”時檸放慢腳步走到他身後,輕輕喘息着說。
那人的手機內響起回音。他慢慢轉過身來,眉目含笑着說:“這就對了。世界上很多最頂級的作品,都是只畫給一個人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師哥的意思是:老子的女人愛畫什麽就畫什麽,沒人買都挂家裏!
哎,什麽時候收藏才能漲呀?我要開始随緣更了。感謝在2021-11-23 09:54:58~2021-11-24 11:23: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淇淇的呆毛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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