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白喂了

吳鳴送完最後一波客人後,便和吳夫人一起回到院子裏。

吳鳴握住妻子的手,溫言道:“夫人,辛苦了。”

她挺着大肚子,還忙了一整日,吳鳴有些心疼。

吳夫人笑了笑,道:“我沒事,今日還好董姑娘來了,不然……還真招架不了。”

吳鳴也跟着笑起來:“原本尹忠玉還說我,請董姑娘來一定是為了讓人家下廚……沒想到,還被他說中了。”

兩人相視一笑。

吳鳴扶着吳夫人,緩緩走進偏廳。

偏廳之中,還有不少殘羹餐盤要收拾,吳鳴讓吳夫人坐在一旁,自己動手收拾碗筷。

吳夫人要來幫忙,卻被他摁住,只得在一邊休息。

“夫君,你有沒有覺得,董姑娘有些特別?”

吳鳴一邊收拾餐盤,一邊道:“不錯,董姑娘确實不像尋常的廚娘,她父親似乎是位小有名氣的廚子,自小耳濡目染,對吃食方面涉獵很廣。”

吳鳴想起他們在江南之時,無論吃到什麽,舒甜都能講得頭頭是道,讓人茅塞頓開。

吳夫人抿唇笑了下:“我指的不是這個。”

吳鳴一愣,問道:“那你指的是什麽?”

吳夫人嗔他一眼,道:“你沒發現,夜嶼大人一整晚,只正眼瞧過董姑娘嗎?”

吳鳴停下動作,想了想,道:“大人确實對董姑娘不錯……他之前還救過董姑娘。”

吳鳴想起那一次,舒甜被玉娘關在食材倉庫裏,差點被凍死了,是夜嶼大人耗費了不少內力救回來的。

吳鳴又道:“董姑娘對夜嶼大人的胃疾,也盡心盡力,聽說現在已經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吳夫人笑了笑,道:“董姑娘人美心善,确實惹人喜歡……也不知道夜嶼大人,是怎麽想的?”

吳鳴思索片刻,道:“我也不明白……有時候我覺得大人明明對董姑娘很好,但又不想她知道……他和旁人不同,很多話,都不會說出來的。”

吳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看了一眼吳鳴,笑着提醒:“夫君,你又皺眉了。”

吳鳴微怔,舒展眉眼,笑起來:“習慣了。”

吳夫人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吳鳴面前,道:“夫君,今日我很開心。”

吳鳴垂眸看她,等待下文。

吳夫人道:“我看到你和他們坐在一處,很是融洽,好像……終于不孤獨了。”

吳鳴與吳夫人對視一瞬,他微微垂眸,有些失落。

“但我終究對不起大人。”此前,吳鳴把江心島一事,同吳夫人說過。

吳夫人面色頓了頓,柔聲道:“夜嶼大人既然能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明他不會計較之前的事……夫君,你也忘了罷,若真覺得對不起夜嶼大人,以後全力效忠便是。”

她聲音溫柔,總能很好地安撫吳鳴。

吳鳴握住妻子的手,神情有些感動:“夫人……我做下這等錯事,你、你不會看不起我麽?”

兩人相識于微時,吳夫人看中吳鳴的為人,等了他許多年,但娘家一直不允。

直到吳鳴入了錦衣衛,成了百戶後,吳夫人娘家才同意他們成婚。

吳夫人含情脈脈地看着吳鳴,道:“夫君,人總有走錯路的時候……梁王的招徕,确實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決心拒絕的,畢竟誰都想飛黃騰達。既然過去了,你就不要太自責了,趁着沒有釀成大禍,及時收手便好。”

吳鳴點了點頭,道:“我也這樣想……”

臨近年底,梁王要回京見駕,近半個月已經派人找過他好幾次了。

但吳鳴不知道如何回應,便一直拖着。

如今,他只想一心一意在錦衣衛指揮司,好好當他的千戶。

兩人又聊了幾句旁的,吳鳴很快收拾好了餐盤,然後便扶着吳夫人,回到卧房休息。

吳夫人身子重,忙碌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

吳鳴酒醒了,有些睡不着,索性到院子中踱步。

這院子是新添的,他還算滿意,終于可以布置一個屬于自己的練武區域。

他緩緩走到兵器架前,拿起那一柄夜嶼用過的長劍。

他第一次見到夜嶼,夜嶼已經當上了錦衣衛指揮使,一襲暗紅的飛魚服,威風凜凜,叫人肅然起敬。

夜嶼辦事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與他的瞻前顧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自從他向夜嶼敞開心扉之後,彼此的距離拉進了很多,若放到以前,吳鳴完全不敢想,會和夜嶼等人在一起舞劍談天,歡聚一堂。

吳鳴內心溫暖了幾許,他一時興起,抽出長劍,在院中揮舞起來。

忽然,破空的風聲響起,吳鳴面色一變!

他敏銳回頭,出聲呵斥:“什麽人!”

院子的幽暗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他華服無度,眸中精光乍現。

來人冷幽幽道:“怎麽,連本王都不認識了?”

長街上寒風凜冽。

冬洪一抛缰繩,馬兒四蹄翻飛,一路風馳電掣般,向城北趕去。

舒甜坐在馬車內,倚着車壁,歪歪地坐着。

她覺得有些熱。

舒甜忽而伸出手,撩起馬車車簾,将半個腦袋伸了出去。

長風呼嘯,将她發髻吹得散亂,酒意還未被風吹醒,就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舒甜跌坐回來,委屈巴巴地看着夜嶼。

“大人做什麽?”她聲音甜軟,帶着幾分醉意。

夜嶼眼角微動:“這話……應該我問你。”

舒甜指着窗外,一本正經道:“看紅星星啊!”

說罷,一把撩起了車簾,又準備探頭出去。

夜嶼嘴角微抽,天上漆黑一片,雲層密密麻麻,哪裏來的星星。

不過有一排紅燈籠罷了。

夜嶼摁住她的手,道:“沒有星星。”頓了頓,他又道:“外面風大,容易着涼。”

舒甜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很熱。”

說罷,自然而然地扯了扯領口。

粉嫩白皙的脖頸,微微露出一段,夜嶼微怔,連忙避開目光。

忽然,馬車急剎一瞬,舒甜沒坐穩,一下便跌在車廂裏。

“咚”地一聲,舒甜摔得縮成一團。

夜嶼忙伸手将她扶起來,蹙眉問道:“怎麽樣?”

舒甜懵懵懂懂,眼淚汪汪地看着他:“疼。”

一定摔腫了。

外面冬洪的聲音響起:“大人,天太黑,有個坑沒看清……沒事吧?”

夜嶼冷冷道:“小心些。”

冬洪趕忙應是。

舒甜有點兒飄,自己坐不穩。

夜嶼沉吟片刻,将她拉到自己身邊,兩人并肩而坐,他手臂輕攏在舒甜上臂,虛虛扶着她。

舒甜喝了酒,膽子也大了起來,她轉過臉來,直勾勾盯着夜嶼。

他平日裏穿着飛魚服,明明是一身暗紅,卻總給人一種幽冷的感覺。

今日換了一身墨藍長袍,卻多了幾分溫潤,氣宇軒昂。

夜嶼感受到兩道灼熱的目光,喉間輕咽,一言不發。

舒甜有些累,她順勢往後一靠,恰好落到夜嶼手臂上。

夜嶼面色微頓,下意識看了她一眼,舒甜懶洋洋地靠着,對上他的目光,眼神有些迷離。

舒甜面若桃花,眼睛波光粼粼,仿佛一汪泉水,清澈見底又帶着些許神秘。

她勾起唇角,笑意比平時多了一分妩媚。

夜嶼看着她,薄唇輕抿,手指微微用力,将她攬住。

舒甜忽然伸出手,纖細的手指,撫上夜嶼身前衣襟,劃拉一下。

夜嶼渾身一僵,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舒甜無知無覺,她側身低頭,湊近夜嶼,手指依舊在他前襟摩挲。

夜嶼:“……”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低啞,語氣肅然:“你在做什麽?”

舒甜擡眸,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我……我在找大人的胃……”

夜嶼眼皮跳了跳,有些無語。

他下意識松開舒甜的手,不一會兒,白嫩的小手,又伸了過來。

舒甜眉頭皺了起來:“在哪兒呢……”她喃喃自語:“胃怎麽老是不好……我倒要問問它,到底在鬧什麽脾氣……”

夜嶼:“……”

他垂眸看她,她柔亮的發頂就在眼前,睫羽纖長,鼻梁挺翹,整個人呆萌極了。

很可愛。

舒甜找了一會兒,就放棄了,她挑眼看向夜嶼,笑靥如花。

“大人,讓我看一看。”

夜嶼愣了下,問:“看什麽?”

舒甜沒有回答,她伸手,撫上夜嶼的面頰。

夜嶼眸光微頓。

舒甜的手指,柔軟、溫暖,她拂過夜嶼輪空分明的面頰,引起微微戰栗。

夜嶼定定看着她,手指攥成拳,他正要伸手阻止,卻聽舒甜小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紅唇微嘟,小聲抱怨道:“喂了那麽久……怎麽一點兒肉都不長呢……”

夜嶼微怔。

舒甜雙手捧着夜嶼的臉,認認真真看了幾遍,神情失望。

舒甜松開手,夜嶼面頰瞬間失去溫暖的承托,涼了幾分。

舒甜默默坐着,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夜嶼低頭看她,溫聲道:“怎麽了?”

舒甜悶聲道:“白喂了……連範大人都胖了……”

夜嶼:“……”

頓時有些忍俊不禁。

舒甜擡眸看他,嗔怒道:“我費了那麽多心思,一點用也沒有……你還笑我?”

夜嶼笑意凝住,目光牢牢鎖在她身上。

她花了很多心思,他知道的。

他不是在嘲笑她。

只是覺得開心,很少能體會到的開心。

舒甜生氣了,她輕瞪他一眼:“再也不給你做吃的了。”

她喝了酒,不但膽子大,脾氣也大了些。

夜嶼看着她,聲音很低:“那我會餓的。”

舒甜鼻子皺了皺,輕哼一聲:“餓扁你。”

夜嶼低低笑開。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舒甜有些困了。

她忍不住掩唇,打了個哈欠,便緩緩閉上眼。

夜嶼側頭看她一眼,将她靠在車壁上,然後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

舒甜仍然有些熱,迷迷糊糊的,下意識扯下蓋身外袍。

夜嶼長眉微動,伸出手來,又為她蓋了一次。

他微涼的袖口,不慎蹭到舒甜面頰,舒甜不知是夢是醒,順勢拉過他的手臂,輕輕抱住,頭靠過來。

她的臉頰熱乎乎的,貼着滑溜溜的衣料,涼快多了。

夜嶼心頭一動,想抽出手臂,但見她一臉滿意地抱着,忽然又有些不忍心了。

夜嶼輕嘆一聲,另外一只手,為她拉了拉蓋身的外袍。

舒甜靠着夜嶼,面頰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一處靠熱了,又換一處。

最終,額頭貼上他微涼的頸窩,終于不動了。

夜嶼沉默靜坐,鼻尖萦繞着她淡淡的發香。

舒甜:“……”

她似乎在說着什麽。

夜嶼低下頭,仔細傾聽。

舒甜喃喃:“大人……要快些好起來呀……”

夜嶼神情一頓,心底那株滕蔓,又長高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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